第16章 花鸣涧

身覆黑色鳞片的巨龙驮着扶月在空中盘旋,巧妙躲避蚀骨兽的利爪和毒液。

结界外的妖界民众停下逃亡的脚步,仰头看向在云层中穿梭的一人一龙,纷纷惊呼出声:“应龙!是应龙!”

“凤溪神君的真身果然是应龙!”

“这可是……六界最后一只应龙……”

对于凤溪的真身是应龙这事,六界一直有所传言。但由于凤溪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现过原形,是以外界也只是传言,从未坐实。

今日凤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化形,他的应龙身份,终算是得到印证。

“应龙……”小妖帝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位仪态出众的女子,她仰起头,痴痴望着在空中盘旋扭动的黑色巨龙,久久没收回视线。

“表妹,你也认得应龙啊?”赤炎眼神着迷地看向那仪态出众的女子。

女子没有回答赤炎的问话,她只是抬起下巴,近乎痴惘地盯着云层中不时闪现的龙形,眼睛一眨也不眨。

凤溪驮着扶月在空中盘旋了约有两炷香时间,才终于找准时机降落。

“师尊,你在此休养。”凤溪将扶月放在一片干净草皮上,歪着一颗龙脑袋对扶月道,“我去会会蚀骨兽。”

这是扶月第一次看到凤溪的真身。

凤溪化为人形时,眼珠子是黑色的,望进去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但他化为应龙时,瞳仁却是金黄色的,如同金乌鸟那样灿烂灼热,让人不敢直视。

唯一不变的,是眼睫毛始终浓密而又纤长,剪下来用绳子捆好能当小扇子用。

一只巨龙对着她说话,喊她师尊……扶月感觉怪怪的。指间不经意碰到凤溪的鳞片,触感冰凉。扶月缩了缩手指,特意将她保命的秘诀连给凤溪:“尽力而为,打不过就跑。”

凤溪点头记下。

好在,凤溪没用上扶月传授的这则保命秘诀。

他回到蚀骨兽的视线范围内,以应龙之身与它刚缠斗两个回合,还没开始觉得疲乏,便又有一道人影手持剑刃,从他方才破开的结界缺口处飞来。

不是旁人,正是凤溪不喜欢的西极大帝胥辰。

随后,小妖帝和闻讯赶来的老妖帝也加入战斗。

人多力量大,凤溪负责吸引蚀骨兽的注意力,胥辰大帝几人则负责伺机寻找蚀骨兽的软肋。

或许是蚀骨兽也老了,几个时辰后,蚀骨兽逐渐显露出体力不支的样子,躲避速度和进攻动作越来越慢。

最终,凤溪寻到机会击倒蚀骨兽,胥辰则趁机将一柄长剑送进它下腹的软肉之内,一剑割破了它的苦胆。

“嗷!”蚀骨兽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际。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山间狂奔,体内的毒液如流水般汩汩往外流淌。

末了,它连狂奔的力气也没有了,兽身如山般轰然倒下,躯体炸开的声音方圆百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山上的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灰化为齑粉,百年内将不会再生长出来。

幸好,扶月所处的地方还有一片草地几株鲜花幸免于难,在光秃秃的山间格外显眼。

扶月担心受怕了一整夜,结果还没来得及真正出手,蚀骨兽就被解决了——她看着山间满目疮痍的景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是,两千年沧海桑田,胥辰的眼角都生了皱纹,蚀骨兽又怎么可能不衰老呢。

当年她迎战蚀骨兽时,它正值壮年,如今它已至暮年,精力和状态都比当年差远了,打败它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费力。

扶月咂舌——他们这样算不算群殴老人家。

一代传奇妖兽骏疾自此消失在世间。被它化形所毁坏的妖界家园无法复原,那些不幸死在它手下的妖族人,也不会再活过来。

小妖帝和老妖帝忙着去安抚族人了,凤溪变回人形,和胥辰大帝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地奔向扶月。

“你没事罢?”胥辰在扶月身侧蹲下,神色关切问道。

凤溪斜目看了他一眼。

扶月的唇色略显苍白:“受了些轻伤,回去后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她抬眸问胥辰:“你怎么来了?”

胥辰伸手将扶月从地上拽起:“回北海途中,听闻蚀骨兽现身妖界,我特意赶来帮忙。”

凤溪的视线落在扶月和胥辰相握的手上,眼神有一瞬凝固,眉头也跟着下沉。

“幸好你来了。”扶月松开胥辰的手,掸去身上沾染的草籽草杆,“不然还不知要缠斗到什么时候。”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雾,呼啸山风中,夹杂着妖族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的痛苦哭泣。

这一处山地已不再适合居住,小妖帝和老妖帝商议过后,决定在妖界重新划一块地,让这边存活的妖民搬过去。

扶月不忍妖民摸黑行进,她施法拨开黑暗,让九重天的光芒倾泻照耀花鸣涧。

光亮普照山地的瞬间,一道高亢男声忽从人群中传来:“岁月匆忙流逝,扶月娘娘的外貌不曾有变化,但到底还是老了。”

南极大帝站在流离失所的妖族民众间,一派气定神闲模样,恍若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这种事关苍生的劫难面前,扶月娘娘出手居然也能迟疑。若不是凤溪神君搭救及时,再加上有胥辰和妖帝相助,今日还不知会有何严重后果。”

他从人群中走出,站在山峰高处,用嘲讽的眼神居高临下盯着扶月:“连小小蚀骨兽都杀不死,教我等如何放心把六界安危交由你守护?”

他冷笑一声,骤然发难:“我认为,扶月不堪再为六界共主!”

“扶月不堪再为六界共主!”

“不堪再为六界共主!”

山栾间回荡着南极大帝中气十足而又轻蔑不屑的话语。

扶月定在那里,缓缓仰起头,用冰冷的眼神望向南极大帝。

从她来到此处,南极大帝便一直不曾现身,扶月猜测,他定是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眼见事态平息才敢现身诘问她。

对六界每一位上古大神大妖,扶月心里都有杆秤,秤砣摆在正中间的位置,一般不会偏移。可若谁行事着实过分,天秤便会从中间向一侧滑动,天秤彻底倾斜翻覆之时,便是清算账目之日。

南极大帝今日竟做出这种事情,属于他的那杆秤的秤砣,已经滑到底了。

被蚀骨兽尾巴甩到的地方疼痛明显,扶月咬着牙站直身子,忍住疼痛,向四周高声询问:“还有谁也这样认为?”

四下里一片静默,没人敢说话。

扶月对上南极大帝挑衅的眼神,脸上冉冉浮上讥讽之色:“看来,只有南帝大帝一人这样认为。”

凤溪久代扶月处理琐事,对六界各项规章倒背如流。眉间染上阴霾,他沉声问南极大帝:“大帝怎会在妖界,可有越界的文书?”

六界通则有明确规定,除六界帝主及碧霄宫外,其余人员越界必须提前申领文书,无文书者可予重罚。

南极大帝神态自若,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词:“恰巧路过,见蚀骨兽出没,特来帮忙,没来得及准备文书。”他反问凤溪,“你们不都是仓促来帮忙的吗?可有携带越界文书?”

碧霄宫去任何地方都无需文书。

凤溪面无表情追问:“那魑天獒呢,他为何也在此处?”

“我怎么晓得。”南极大帝神态傲慢地捋胡子,“没准蚀骨兽就是他放出来的。”

南极大帝狡辩的说辞在扶月意料之中。用眼神示意凤溪不必再追问,她站在喧嚣山风中,慢吞吞卷起适才吐血时弄脏的衣袖:“大帝最近闲得很呢,竟有时间到处转悠。”

她敛眉冷笑:“若你早些醒悟,把这份闲转的时间用在教养连宇世子身上,好生教一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他定不会因玷污凡界女子未遂反被刺死。你也不必为了维护他死后的声名,硬生生编出那套无辜遇刺的说辞了。”

扶月的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咬字也清晰准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忙着迁徙的妖民纷纷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之声渐起。

这等事关上古大神的秘辛最为人津津乐道,一传十十传百……相信到了明天一早,六界人都会知晓此事。

苦心编织的谎言被当众戳穿,南极大帝气到浑身颤抖。他指着扶月气结道:“你……”

“你什么你。”扶月睁着已不再清澈的眼睛,眸光灼灼如烈火,“是不是觉得斯人已逝,所有罪名都栽到魑天獒头上,你便能摘得干净了?”她收紧眸光,语气低沉而凌厉,“没可能!”

“六界最了解蚀骨兽的,除了父神便是我。它不会无缘无故逃出结界,也不会无缘无故化形,定有其他人从中作梗。”

扶月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盯着南极大帝:“据我所知,南极大帝曾跟在父神身侧修行过一段时日。你应该知道如何解开父神所设结界、也知道如何催使蚀骨兽化形罢?”

“我不知道。”南极大帝否认得干脆利落,并顺势把祸水往已死在蚀骨兽铁蹄之下的魑天獒身上引,“或许可以设法引来魑天獒的魂魄,问一问他。”

引魂之术乃是六界禁术,扶月才不会傻到当众施展禁术。

她冲南极大帝冷笑:“魑天獒空有嘴上功夫,却没胆识,不然也不至于做魔界的万年老二。这事儿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做的,必然有人在他耳边吹风怂恿唆使。”

绾发的碧竹簪子稍稍滑出几寸,扶月抬手将它推入发丝深处,眼底一片清明:“大帝与魑天獒都同我有过龃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俩自然惺惺相惜、不谋而合。”

“一个本就是魔族人,方便从内部打破结界,把蚀骨兽放出来;另一个则是父神旧部,负责设法让蚀骨兽化形……”扶月仰脸凝望南极大帝,“你们配合得还挺默契的。”

“让我再想想。”扶月微微弹动手指头,面露思索之色,“你们最初的打算,是把蚀骨兽驱使到凡间作乱罢?一来,可以为你儿子报仇;二来,可以给我这个阻拦降下天罚的人找些事情做。左不过……”扶月做作地“啧”一声,加深脸上的冷笑,“蚀骨兽从来不听驱使,它没如你们所愿去往凡界,而是跑到了妖界。”

夜空被扶月施法覆盖,九天玄光倾泻而下,将花鸣涧照得亮如白昼。

凤溪借一缕九天玄光,小心窥望扶月临风摇曳的身影。

她面带不屑,仰头冷冷凝视南极大帝,丰润姣好的脸庞浸在光晕里,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尘埃,像天河里漂浮的星屑。

凤溪浓睫覆盖下的深邃眼眸止不住颤动。

他握紧拳头,藏好眼中的炽热和渴望,压制如鼓点般强烈跳动的心脏,垂眸安静守在扶月身侧。

扶月如磐石般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眼见蚀骨兽的下落被人发现,小妖帝又去往天上天找我过来帮忙,你们自知计划无法得逞,便干脆让它在妖界化形。反正……高低得惹出些乱摊子让我为难。”

脸上流露出看穿一切的清醒,扶月微微侧首,眼神犀利地问站在远处的南极大帝:“我说得对不对啊?大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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