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去啊？”陈京瑜再次确认。

林琪跟着起哄：“不挑战一下自己？”

周领抢在周禾面前开口：“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不去正好，站下面给我们拍照，又剩下一笔巨款。”

还真拿她当苦力用，周禾一个斜眼飞过去，周领立马怂，笑得十分狗腿，“我的意思是湖边刚好有一个亭子可以遮阳，你看看旁边的风景，喜欢就拍几张，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也来几张就更好了。”

放眼望去，绿色的湖面散发出淡淡的水腥味，拔地而起的钢架与平台，像高高竖起的蝎尾。

周禾停下脚步，看一个人影从顶端飞跃而下，弹力绳拉到极限，那人像颗被绑住的玻璃球上下弹跳，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动作归于平静，只剩下哀嚎在耳边回荡。

“多花点钱吧，我站在下面怎么拍的清楚？”周禾不愿意接这个差事。

周领发出夸张的一声惊叹：“不是吧，你那相机那么贵，这都拍不清楚？你是不是被人骗，买到假货了？别人追星站山里，隔几百米都能拍，你不行？”

周禾曾经因为买相机，受过周文秉两句唠叨，因此十分反感别人拿这件事情说事，周领知道她的底线，此刻精准踩到雷点。

她双手握拳，控制住脾气，“我看你不是缺钱，你是欠打。”

等她一脚踹出去，周领早就笑嘻嘻拉着同学跑远了。

等人都走完了，周禾掏出相机调试焦距，对准高台上做准备的工作人员，拍得一清二楚才放下，在心里骂一句周领，安心放下相机。

在服务台存东西，买票签保险单，最后分两批排队乘电梯上去。

周领拉着陈京瑜兴冲冲走在最前面，随着电梯往上，透明玻璃外的地面越来越远。

仍然有零零散散的游客往这边来，陈京瑜指着路边亭子里的小点，语气微小得像是自言自语：“在这里。”

周领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周禾的白衬衣缩成一个小白点，逐渐模糊。这样的距离还要让她拍照片，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他为先前说过的话感到愧疚。

进电梯时兴高采烈，出来没走两步，周领靠着栏杆往下看，恍恍惚惚感受到钢架在随风摇摆，仿佛随时就要坍塌。

一定是周禾的恐高传染给他了。

“往前走呀，周领你怎么站在原地不定了？”

“你站最前面的话，就第一个跳吧，就按照现在的队形，别再变动顺序了。”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这还没开始呢，就走不动道了？”

“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嘈杂的声音被风吹散，只剩零星几个字眼穿到周领耳朵里，他的大脑停止运转，完全理解不了他们说的话什么意思。陈京瑜扶住他的手，把他往身后带，“要不我先吧？你调整一下再决定要不要上。”

这一句不偏不倚说到他心上，周领点头，把第一的位置让出来。

陈京瑜看上去内心毫无波动，一点不受高度的影响，面无表情走到工作人员面前系上绑带。

周领替人紧张的毛病犯了，他望向陈京瑜，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你不要怕，绳子这么粗，很安全的，听教练数到三就往下跳，实在不敢的话，叫出来我们也不会嘲笑你。”

套好背带，工作人员帮忙整理好装备，在他肩膀上拍两下，示意他往前走，“行了，注意不要让绳子卷到脖子和胳膊，我数到三，你再往下跳。”

高台距离地面最少有50米，相当于16层楼。陈京瑜曾经有一个暑期实习在写字楼14层，从茶水间的玻璃往下看，没有具体的人，连路上疾驰而过的车也只有指甲盖大小，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

现在的视线也是一样，看得最清楚的是他的洁白鞋面，湖边小亭就在脚旁。

他悄无声息地纵身一跃。

工作人员都猝不及防，愣在原地：“哎，我还没开始数。”

失重感造成心脏停顿，和第一次下水游泳的感觉很像，他忘记怎么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落在最低处，弹力绳绷直，把他高高往上抛，心跳快得不像话，才觉得活过来。

陈京瑜跳得太突然，身后排队等待的同学纷纷尖叫。周领声音最大，仿佛跳下去的是他自己。

“他确定是已经戴好背带，系好绳子才往下跳的是吧？这里的安全设施没有问题是吧？那么粗的绳子，不会断的对吧？”周领根本不敢往下看，害怕看到一堆肉泥。

他从前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就算是去游乐园，摩天轮就是他的极限，再惊险刺激一点的，他没有体会过。

之前镇定自若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现在装都装不下去。

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十分后悔，后悔没有和周禾一起在下面等，后悔在他们有跳伞这个提议时，没有及时制止。

没一个人搭理他，同学都靠着栏杆，看陈京瑜落到最低点，被弹力绳拉回来在空中上下弹跳。

十几秒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周领得到回复，“他一点事都没有，有事的是你，马上该你上场，做好准备了吗？”

“看起来挺刺激的，不知道我们中间的谁会被吓哭。”

“想多了，谁会哭啊，都这么大个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真的害怕，压根就不会上来。”

“对吧，周领？”同学突然点到他的名字。

周领闭着眼睛脸色微白，连往下看一眼的勇气也逐渐消失。

陈京瑜在空中平衡身体，等待绳索降低高度，降落在飘在湖面的小皮筏上。

飘飘晃晃上了岸，陈京瑜站立在原地呆了几秒，确定不再头晕后，没急着去前台取东西，缓缓走向湖边小亭。

等人都齐了，一起去拿东西也不迟。

周禾坐着打电话，换了好几个姿势，始终不舒服，站起身四处走动。

湖面反射的阳光刺眼，陈京瑜站在岸边，两手遮住太阳往上看，只能看见几个人影，小跑到周禾面前，还没开口，周禾就已经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

陈京瑜会心一笑，用口型说谢谢，拿过相机看为什么迟迟没有人再次跳下来。

周领不顾工作人员和同伴的催促，死死抓住栏杆，不肯挪动位置。

“口口声声说要第一个跳，结果换到第二个也不敢，要不你把背带和绳子结下来，最后一个跳。”

“要不你别跳了，早点下去吧，就当花点钱看高处的风景。”

“周领，不能怂啊，这点高度算什么？男人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周领鼓起勇气，双手紧抓住工作人员的肩膀，一步一步挪到高台边缘，心里好像有一头野猪在乱窜，搅得人心神不宁，他再次确认，“我身上该系的绳子都系好了吧？长度也确认没有问题是吧？跳下去不会摔死的吧？”

站在这里临时后悔的人，工作人员见多了，但每次看到他们胆怯的样子，还是想笑，他耐心安慰，一副沉稳知心老大哥模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用担心，就半分钟不到的事情，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来吧，挑战一下自己的胆量。”

周领往前走两步，到了边缘，所有的信任都给了眼前的工作人员。

“松手。”工作人员往两人中间看，自己手臂上的肉，被人紧紧抓得往下陷。

深呼吸几次，心情平静下来，周领松开抓住他的手，环抱在胸前。

工作人员按住他的肩膀，“我数到三，就把你往下推，做好心理准备。”

微不可见的点头，工作人员只是按流程询问，并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都到了这一步，没有激烈的反抗就是默认，胆子小的人，总是要有人帮一把，半推半就才能往下跳。

“三。”

“二。”

没有等到“一”，周领已经被推下去。他发出尖锐爆鸣声，在心底用平生最恶毒的话咒骂不守武德的工作人员。

周禾正好挂了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个张牙虎爪的身影把绳子拉到最低，在空中晃悠几下，尖叫的声调也随之高低起伏。

她忍不住笑一声，“胆子这么小还上去。”

等绳子绷直，人在最低处不再动弹，陈京瑜收起相机，忍住笑看她一眼，胆子最小的根本不参与这项活动。

后面的进展明显要迅速一些，周领上岸后在椅子上回神的空隙，两个同伴已经安全着陆。

“你真应该试一下，一点都不吓人，特别刺激，来都来了，不体验一下真是可惜。”周领劝说道。

“一点都不吓人？是谁叫那么大声？”周禾才不上当，“你看京瑜是不是录了视频，发朋友圈吧，看你有没有一张能拿出手的照片。”

周领瘪嘴，发誓今天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

周禾开始还有兴趣看看每个人不同的反应，后来注意力集中在湖里能不能捞鱼上来。

六点之前，所有人去前台取完东西，商量着是直接开车去海边的民宿附近吃海鲜，还是在这边填饱肚子过去，中午吃的那一家味道就不错。。

完美重现了中午的情况，两种意见都有人坚持，谁也不让着谁。

最后望向两个司机。

其中一个是路上话极少的男孩子，目光都聚集在身上，他下意识往后一步，有些紧张，“我都可以，你们随意。”

接下来轮到周禾。

周禾把手机屏幕让每个人过一眼，“开车三个多小时，现在又是下班高峰期，导航上那么长一段红色，不如我们在这边吃过饭，到那边再吃个夜宵？”

在一片赞同声中，一群人开始讨论去哪个饭店吃饭。

叽里呱啦声中，周禾站远两步，注视着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拿回相机拍照。

“是不是很吵？”陈京瑜乖乖递相机给她，语气带着歉意，“应该在出发之前就规划好的。”

周禾来回翻看照片，不是很在意，“众口难调，人多了就是这样，有很多意外状况要处理。”

“周姐，走啦，我们开车去吃饭。”有女孩子喊她。

周禾朝那边走过去，脚下踩到小石子，身体微不可见地摆动一下，立马恢复正常。陈京瑜扶住她的手肘，“小心。”

“没事。”周禾毫不在乎，衣袖划过他掌心，大步往前走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