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瑜去接周禾的时候，看着她手上大包小包，十分疑惑，“之前不是买了放后备箱吗？怎么你又提这么多？”

“家里放着也是放着，送你爸妈吧。”周禾指挥他开去小区附近的水果店，提了两箱时令水果。

把车在陈京瑜家楼下停好之后，他发现东西太多，多到两个人一趟提不上去，于是打电话叫人下来帮忙。

没多久，就有一个年轻人从楼道里出来，陈京瑜招手让他过来，给周禾介绍道：“这是我叔叔的小孩，叫他嘉文就好。”

嘉文乖巧朝周禾点头，“姐姐下午好。”

周禾朝他笑笑，“麻烦你帮忙提东西了。”

“不麻烦。”话音刚落，双手就被搭上几个袋子，他没有防备，沉得弯了弯腰。

“水果特意买的你爱吃的，赶紧提上去吧，我等会儿就到。”陈京瑜还想多挂几个，看他没有余力才作罢。

嘉文低头艰难地找到水果礼盒，扁了扁嘴，“我不喜欢吃石榴，籽太多。”

“没关系，我喜欢吃。”陈京瑜答非所问，把两瓶最贵的酒放在周禾手里，关了后备箱，大力士般提起剩下所有东西，催促他道：“赶紧上去，东西不要磕碰到。”

嘉文叹一口气，看着轻轻松松的周禾，怒瞪陈京瑜，控诉他分配任务不公平。

陈京瑜和周禾小声说着话，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到楼上时，房门大开，有个吃棒棒糖的小朋友冲出来，抱住陈京瑜的腿，好奇地打量着周禾。

周禾觉得他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越，帮哥哥把东西提进去。”陈京瑜分给他一个装玩具的袋子。

“是买给我的吗？”看见乐高的包装，小越眼睛亮起来。

“对，姐姐买给小越的见面礼。”陈京瑜摸摸他的头，他拿上礼物开心得快飞起来，跑去里面大喊，“哥哥回家了，带了一个大美女。”

小孩子不会说谎，周禾觉得他真有眼光。

“你是不是带他去学游泳？还告诉我，是你带的学生？”周禾想起来了。

陈京瑜爸妈出来接她，周禾连忙笑着打招呼喊叔叔阿姨，把手里的酒递过去，换上新拖鞋，她听到陈京瑜小声说：“他爸每个月给我五百，让我教他游泳，怎么不算是我带的学生？”

歪理。

陈京瑜提着东西去放好，周禾随着他爸妈在沙发中间坐下，在一众目光中大大方方叫人。

男性长辈叫叔叔，女性长辈叫阿姨，陈京瑜和她简单说过人际关系。

工作年龄家庭，这些常规问题一个都没被问，周禾就坐在中间，剥好皮的橘子，开好壳的坚果，源源不断被递到手里，她只需要吃。

像个大熊猫一样，吃吃竹子晒晒太阳，就能给游客带来满足感。

陈京瑜放完东西出来，发现周禾在一帮亲戚里如鱼得水，比在自己家还适应，根本不需要他在旁边照顾。

尽管如此，他还是艰难挤进沙发中央，挤进周禾旁边的位置，接过她手里快满出来的食物。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几个又不会吃了她。”被陈京瑜挤到一边的阿姨拍了拍被蹭到的裤脚，“没礼貌，人家小禾比你懂事多了。”

陈京瑜敷衍地在她裤脚上挥了两下手，“好了，干净了。我没有紧张，是只有这个位置空着，我不坐这里，要坐哪里？”

“应该进厨房，去炒几个菜。”

客厅一片笑声。

陈叔叔站起来，“你别打趣他了，他今天还有什么心情炒菜，我去厨房看看炖的汤。”

陈京瑜的妈妈吴阿姨也站起来，“我去泡茶，小禾吃零食都要嘴干了。”

两人进了厨房，陈叔叔疑惑道：“怎么小禾今天提来的东西，和我昨天在后备箱里看到的差不多？”

昨天陈京瑜开车回来，后备箱就放了一堆东西，也不拿出来，也不说要做什么用，陈叔叔当时就觉得奇怪。

吴阿姨了然于胸，“你看你那傻儿子笑得，脸都要皱了，多半是他自己提前把东西买好，觉得我们都不会开他那车，放在后备箱没拿出来，今天直接让小禾提过来。”

“我昨天就猜到了，所以才让你不要去问。”吴阿姨利落地给每个杯子放好茶叶，倒上热水，“给小禾的见面礼，你再多塞点，别让儿子逮着你念叨。”

陈叔叔掀开锅盖看鸡汤，奶白浓郁，再尝一口，鲜甜滋润。

他把汤盛出来端去客厅放下，要去房间看红包时，路过拼乐高的小越，摸了摸他的头，“收拾收拾，马上吃饭了。”

“好。”小越把摆了一地的积木收到盒子里，吐掉嘴里的棒棒糖棍子，跑去妈妈身边，“我今天要吃一个大鸡腿。”

“不行，两个都是我的，你只能吃鸡翅膀。”嘉文逗他，把他压在沙发上，“你服不服？”

“我不服，哥哥是坏蛋。”被一个成年人压制，小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小幅度挣扎，做无谓的抵抗。

小越妈妈去打他的手，“你多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子闹，非得看他哭，你就开心了是不是？快松手。”

陈京瑜不想让周禾看见家里两个小孩打架，他上前把嘉文拉开，“你也不怕被人笑，欺负一个九岁小孩，赶紧去拿碗筷出来吃饭了。”

嘉文放手时还放狠话，说他要把两个鸡腿都吃完，又惹得小越不开心，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气得陈京瑜想抓一把桌上的坚果壳扔过去。

小越爸爸把人抱走，“他逗你的，今天爸爸一定给你夹个大鸡腿。”

这才哄得他安静下来。

周禾看着他们闹，觉得有趣，她在自己家没见过这样温馨友爱的画面。

嘉文收拾桌上的果皮垃圾，陈京瑜趁还没开饭，带她躲进自己的房间。

明亮洁净，床边摆一台电脑，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就算他不常在家住，房间也一尘不染。

陈京瑜蹲在床边，让她坐在床上，拿出自己从小到大的相册给她看，“这是我爸妈给我做的，出生照，百岁照，小时候出去旅游的照片，初中毕业照，全在上面。高中之后的照片就很少了，都只是存图在手机上，很少洗出来。”

第一页有两张照片，激光冲印的传统洗相，过塑放在相册里，保存得当，二十多年也没有开裂气泡，只是有些泛黄。

一张是他刚出生时候的照片，吴阿姨还躺在病床上，陈叔叔俯身靠近她，两人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婴儿。

一张是他的百日照，比刚出生时大了不少，奶胖奶胖的，手脚像充满气的气球，圆嘟嘟的脸，眼睛被肉挤成单眼皮，表情惊恐地看着摄像头。

周禾笑了一下，继续往后翻，“我也有一本相册，和你相反，我是从高中才开始记录，一直到现在还在继续。”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也没有给我看过，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陈京瑜抬头看她，抱着她的腿摇晃，“你今天回家找出来吧，我明天想看。”

相册里不只是照片，每张照片背后她还写着字，相当于带照片的日记本，尽管日记一两个月才写一次，很多隐秘心思和往事，她还没打算让陈京瑜知道。

她笑了一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高中就认识我了吗？又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可是我那时候很少见到你啊，你大学的时候，一年才回来一次，我还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你，你在我心里就是突然变成熟、突然变成一个大人，但是我都不知道这些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陈京瑜还想知道，她在国外这些年，是怎样渡过，有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吗？会觉得学业繁重吗？孤身在异国也会想家吗？

“工作之后变化比较大，读书对我来说比较简单，要求不高，能毕业就行。”周禾还想说点什么，小越手里拿着一个鸡腿跑过来，倚在房门上单脚站立，很得意的样子，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敲了敲门，“姐姐哥哥，妈妈让我来叫你们吃饭。”

“等我有空找一找吧，先去吃饭。”周禾把相册合起来，“吃完饭再来看。”

其实不用等有空再找，一直放在固定的位置，一两个月就要拿出来翻一翻的东西，能藏去哪里？

陈京瑜没说什么，把相册收好，和她一前一后出了门。

刚坐下，陈京瑜就给她盛了一碗汤，里面装着一个鸡腿。

小越手里的还没吃完，不在乎另外一只鸡腿落在谁碗里。

嘉文朝陈京瑜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要是他自己吃，还能抢一抢，他盛给女朋友了，这怎么好意思开口。

嘉文夹一块红烧排骨狠狠啃下。

周禾手里的筷子还没有用过，她夹起鸡腿问小越，“还要不要再吃一个？”

“不要了，谢谢姐姐。”小越很讲信用地摇头，说好只吃一个，就只要一个。

比起鸡腿，周禾其实更喜欢吃鸡翅膀，但这是陈京瑜明目张胆的偏爱，她没有办法拒绝，于是慢慢吃完一整个。

陈京瑜看得出来，周禾在努力适应他的家庭，平时严格控制饭量的人，今天对于被夹在她碗里的菜，不管喜不喜欢吃，都笑着吃下去，半句话都没有。

她迁就着大家的吃饭节奏，看差不多都吃完了，才放下筷子，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皮。

大人一起收拾饭桌，洗碗的任务交给嘉文，吴阿姨交待陈京瑜：“带小禾去沙发上坐着，倒杯茶给她。”

陈京瑜逃过家务活，拉着周禾去了沙发上，看见从路过的嘉文还要催促两句。

他把遥控器塞在周禾手里，笑着和她说悄悄话，“要不要给你拿点健胃消食片？”

周禾点头。

陈京瑜给她拿了健胃消食片，去卧室给手机充电，小越看他走了，从沙发一头慢慢挪到周禾身边，戳了戳她手里的铝箔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药。”

他不信，在原地转来转去，“好吃吗？”

周禾扣下一片塞进他嘴里，他嚼两下，有丝丝的甜味，当即皱起眉毛，“哥哥偷偷给你糖，不给我吃，两个坏哥哥。”

她笑得差点被口水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