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太阳正烈,到了位置后,周文秉从后备箱内拿出几只鱼竿,指挥陈京瑜道:“把那遮阳伞和折叠凳拿上,对了,再拿几瓶水。”
说完没看陈京瑜什么反应,自顾自往前方小道上走,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跟上啊。”
周禾下车往前走了几步,欣赏了一会儿水库周边的风景,转头时,陈京瑜左手臂弯已经挂了三把椅子,右边肩膀扛着一把大遮阳伞,正弯腰试图去拿后备箱里的瓶装矿泉水。
“你把椅子放下,我来拿。”周禾真怕他在路上勾到树枝藤蔓,一个不小心就摔倒这堆铁棍木头里。
“不用,这点东西不重。”陈京瑜看还有一袋水果零食在车上,“要不你把水放袋子里,再把袋子挂在伞上,我一起扛过去。”
周禾表示她可以拿,陈京瑜没有坚持,看她关了车门,走在前面,跟上周文秉的脚步。
水库周边有条碎石路,像是新修不久,路周围的土坡是新的,还没长杂草,宽度能让一辆车通过。
周文秉把车停在水库入口,周禾理所当然地认为他选的位置离入口不管,谁知道都快走到水库对面了,他还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带路,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太阳晒得人面皮发烫,周禾提着几瓶水和水果零食,已经走累了。
陈京瑜走出去一段距离,回头没有看到周禾的人影,于是返回来,在拐弯处的阴影处看见她,“东西我来提吧。”
周禾穿高跟鞋,蹲着不动,“太晒了,我不想走。”
“那你走在我的影子里。”
周禾抬头看他,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低头看地面,并没有看见多大的阴影。
把折叠椅放下,陈京瑜撑开三米宽的遮阳伞,阴影笼罩周禾,“我给你打伞。”
周禾扶着额头,忍不住笑,“这么大的伞在手里,你要怎么走路?路都没有你的伞宽。”
陈京瑜不气馁,“试试。”
遮阳伞照样在陈京瑜肩膀上,微微斜着,他能用巧劲控制住,让伞不至于滑下去,为了说服周禾一起走,他甚至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挂在折叠椅上,步伐矫健,看上去毫无负担。
周禾跟在他后面两三步,走在阴影里,终于在一处斜坡下方的平地上看见了周文秉。
三根鱼竿一字排开,他正忙着穿饵,“快把伞撑起来,这太阳能把人晒脱皮。”
下坡不比平地,陈京瑜考虑到安全问题,把东西全放地上,在树荫下,先给周禾摆好一张折叠椅,“你先坐着,等我撑好伞再下去。”
看周禾坐下了,拧开一瓶水给她,陈京瑜这才把伞收起来,小心翼翼走下去。伞没有底座,不能固定在地面,陈京瑜找了一个恰当的位置,踏了踏土,是被踩结实的泥巴,没有碎石,于是跑到坡上找了块石头,把遮阳伞的一截骨架锤到土里,摇晃几下依旧稳当,才把伞装上。
周文秉已经抛出一根竿,此时看着陈京瑜小心翼翼扶着周禾下坡,忙上忙下拎东西,笑了一下,转过去抛第二根。
周禾在伞下的阴影内落坐,把鞋脱了试探着踩在泥地上,看到脚后跟磨红了一大片。两步之外的水面呈现出藻类繁殖茂盛的黄绿色,她看着水面发呆,累到不想说话,因此也没问周文秉,这么宽的路,这么不开车进来。
陈京瑜没有任何疑问,任劳任怨当苦力。
周文秉则是全然不知的模样,笑眯眯坐上陈京瑜为他摊开的椅子,随手拿了个苹果啃得咔咔作响,指挥他穿饵抛竿。
水库中间突然翻起一阵水花,是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周文秉眯眼细看,下了定论:“二十多斤。”
陈京瑜惊奇道:“这都能看出来?”
周文秉神秘一笑,“我钓过。”
周禾服了,拿过陈京瑜手里穿好饵料的鱼竿。干脆利落甩出去,“看你今天还有没有这个好运。”
周文秉“啧”一声,“什么凭运气,我靠实力。”
周禾懒得和他争,小鸡啄米式地敷衍点头。
三只鱼竿占据不同的方位,陈京瑜努力把椅子挪到周禾身边,“你说我这个方位会不会钓上来一条大鱼?”
“不会。”她靠在椅子上,拿了串葡萄吃,咬下一颗嚼几下,偏头把葡萄皮吐进水里。
“为什么?”陈京瑜学她的样子,和她并肩靠在椅子上,搭起脚,趁周文秉没注意,稍稍偏头就咬下她手里的一颗葡萄,嚼几下,也朝水里吐葡萄皮。
周禾的胜负心被激起来,非得和他比比谁吐得更远。
周文秉听到此起彼伏的“噗噗”声,侧头看了一眼,十分无奈,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鱼都被你们两个给吓跑了。”
陈京瑜偏向周禾的身体摆正,葡萄也不吃了,安安静静摆动几下鱼竿,试图缓解尴尬。
“没关系的。”周禾说。
陈京瑜以为她辩解,说些比如“葡萄皮泛起的涟漪不会对鱼产生影响”的话,结果她微微一笑,“我的竿够远,鱼咬我的钩就行了。”
陈京瑜看她一眼,难以置信,起身收线,换了个方位,独立抛出一竿,比周禾的还要远。
周禾站起身,陈京瑜以为她要捣乱,于是朝旁边挪了两步,没想到她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
她赤脚踏在地上,也开始慢慢收线。再一细看,浮漂被拉下水,钓竿顶端朝下弯曲,分明是有鱼上钩的样子。
“这么快?”周文秉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个,钓鱼高手的地位被撼动,他实在冷静不下来。
鱼已经上钩,但还在水里,周禾感受鱼竿上传来的拉力,抓住时机,猛地提竿。
一条巴掌长的鱼甩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一片片银色的光芒。周禾快速收线,把鱼垂在周文秉面前,故意炫耀似的,“帮我把鱼钩摘了,滑溜溜的,我不想碰。”
周文秉说话酸溜溜:“运气不错啊。”
周禾微微一笑,“区区小鱼,不值一提。”
鱼被摘下来放进网袋里,周文秉指挥陈京瑜找根棍子把网袋固定在岸边,让鱼能在熟悉的水库边缘度过它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小时。
陈京瑜做好一切,回到周禾身边,摸了摸她的手,“传我一点好运。”
周禾很大方地让他摸。
迟迟没有鱼上钩,水面平静,映照出岸边山坡的一片翠绿,以水面为界,上下部分完全对称。时不时飘过去一片白云遮挡太阳,在忽明忽暗的视线中,周禾发现左边一片山坡的树木异常整齐,颜色浅一点,和其他自然山头不一样。
“那边是什么树?”周禾问道。
周文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板栗树,说起来现在正吃板栗的时候,来的路上也看到坡上有个小房子,等会儿回去的时候,看里面有没有人,买点。”
陈京瑜突然站起来,急促又小声地喊道:“鱼鱼鱼。”
“找准时机提起来。”周文秉十分平静地接受手里的鱼竿毫无动静,料想陈京瑜只能钓一条巴掌长的小鱼,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陈京瑜试了一下,提竿过程中受到阻力让他没能成功,鱼竿弯到像是要断裂,于是他向周文秉求救:“哥,提不起来。”
周文秉难以置信地转头,迅速起身,接过陈京瑜手里的竿,一定是条大鱼,挣扎的力度仿佛要把人拖下水。
不过他是经验丰富的钓鱼佬,碰上这种大鱼,直接提竿容易切线跑鱼,要慢慢遛,直到鱼精疲力尽,再拉到岸边抄网。
他一边给陈京瑜讲解,一边让鱼线朝斜上方发力,不时调整遛鱼角度,熟练又谨慎。
周禾放下葡萄,从椅子上站起来,聚精会神看着水面想见识一下这条鱼到底有多大鱼。
“没有带抄网,等会儿鱼到岸边,你够得着的时候,就伸手捞上来。”周文秉全神贯注盯着水面,他只是带两个小年轻来消磨时间,因此工具准备并不是很齐全,没想到真能上大鱼。
水深不见底,没有落脚的地方,土坡高出水面三四十厘米,按照周文秉的说的来做,得趴在岸边捞鱼,还要小心掉下去。
周禾看不下去,“你这什么馊主意,是来钓鱼,又不是来游泳。”
陈京瑜已经蹲在岸边做好准备,听到这话一笑,打圆场,“没事,我会游泳。”
转头看见周禾沉下来的脸色,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看看周文秉,又看看周禾,没敢说话。
周禾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
鱼越来越近,看露出水面的背鳍,估计整条鱼有她手臂长。
“快拿个椅子过来兜着。”周文秉从周禾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找了个更稳妥的方法。折叠椅是牛津布和铁管做成,倒过来配合鱼竿承托一部分重量,再往岸上一甩,鱼就离了水,只能任人宰割。
“小禾站远点,别让鱼给弄脏了衣服。”周文秉专心看水面,对陈京瑜说道:“来了啊,看准。”
总共才这么大地点地方,周禾站远两步,看鱼从天降,在岸上扑腾,滚了一身泥土,被陈京瑜按住,取下鱼钩提着鱼嘴竖起来,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好大一条鱼,哥你真厉害。”
周文秉慢慢收线重新上饵,深藏功与名,“你厉害,这鱼咬了你的钩。”
“在我手上也只能咬钩,我肯定是提不上来的。钓这么大一条,都能吃好几天了。”陈京瑜左看右看,十分惊奇,不敢相信这鱼是自己的竿钓上来的。
周禾听着两个人相互吹捧,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陈京瑜看一眼周禾,不确定她心情如何,于是试探着提过去给她细看。
周禾往后退了半步,拒绝靠近。
于是陈京瑜把手机递给她,“你帮我拍张照片,我要发给我爸妈看看。”
周禾接过来,按密码开了锁,打开摄像头,不小心按成了录像。
此时,鱼突然甩了一下尾巴,力道很大,拍在陈京瑜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吓了他一大跳,周禾也吓得抖了一下。
怕鱼再甩几下挣脱他的手,陈京瑜没有拍照的心情,连忙把鱼放入网袋,拍了拍身上被鱼尾蹭到的水和泥巴。
周禾把手机还给他,看那一片水渍,“不痛吧?”
陈京瑜摇头,“没事。”
周文秉往他们两个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大事,扭头继续盯着自己的浮漂。
作为自吹自擂的钓鱼高手,周文秉在两个菜鸟面前还没有钓上来一条鱼,他不关心他们是怎样谈情说爱,埋头苦钓,安慰自己这只是新手福利期,再想要钓到这么大的鱼,可就难了。
周禾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回到折叠椅上坐着。
曾经捞上一条大鱼的折叠椅,湿漉漉的还在淌水,陈京瑜握着椅子脚,蹲在周禾身边,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给我一点纸巾,把椅子上的水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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