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怎么形容面前的东西,用何种语言来形容,宗红叶想不好。
这东西长得实在是奇形怪状。
身高不可估量,全身通黑,以她的位置只能看到穿梭在森林中的两颗大黑眼珠和形成一道弧线的大嘴。
它正她这边靠近,她的视线往下落,它在走路,等等……宗红叶瞪着一双眼,它每移动一步,身体都会散发阵阵黑气,而这些黑气会将周围的生物全腐蚀殆尽。
宗红叶死死盯着那些枯萎的野花野草,再走不久,它就要走到这里。
她的双手紧扣住地面,使力一点点靠着地挪动身体,身后的石子硌着裸露的皮肤,每一寸都移动得艰难。
移动过的每一寸地方都留下鲜红的血色。
突然,脚下一滑,宗红叶不可预料地顺着斜坡疾速下滑,剧烈的疼痛从全身蔓延,她奋力踩住粗壮的藤蔓,双手紧握住周身的藤蔓。
是祸也是福,躲过了黑雾。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刚放下悬起的心,声响又传进耳朵。
黑东西又在眼前闪过,苦臭的黑气弥漫在鼻尖
宗红叶的视线紧盯着黑气,手边的草已经枯萎,而这一片黑雾将要碰到她。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力踢开脚下一直踩着的藤蔓,没了支撑点,身体又往下滑了些。
宗红叶简单地换了口气,立刻又紧她明白,危机还没有解除,目光射向四周看,瞳孔里露出一丝仓皇。
现在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
再往下面是个断崖,上方是快要走过来的猎物,左右没有手可以够到的支撑物。
她闭上眼睛,轻轻吐气,呼吸不禁愈加急促。
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能想到办法。
要不还是试试往左右动一动,五指紧扣住地面,视线凝住一个点上,只要落在上面,就可以暂时安全。
宗红叶汗如雨下,开始惊心动魄地转动方向。
她正要动,腰被一股大力箍住,一只手把她提到了半空中,不得不和这张看不清脸的东西对视。
她听到这东西用沙哑的声音说话。
“魔族?”
*
在另一边的宗礼已经再次来到林意玉这,他动作没停过,在破门而入之前他收了动作,掏出一直开着的留音石。
殿内林意玉依旧坐在高处,下首站着林家家主。
“妹妹,红叶——就是你养在天衍宗的女儿失踪了。”林守玉压低的声音略显卑微,“这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过不会与她再有来往吗?”
宗红叶小时候曾经来住过一段时间,有过很不愉快的过往,他还为此担心了许久,担心宗长朔林家心有芥蒂。
全因当时的宗礼,若不是他在林家大开杀戒,最后也不会闹成那般。
林意玉从此生活在林家,再不入天衍宗。
“哦?是吗?”林意玉扶着额头,慵懒的声音响起,“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守玉压低声音道:“宗礼来了。”
林意玉面容一冷,默然不语。
林守玉以为她心中已有了计较,躬身倾诉方才的不快。
“他阵仗极大,连我这个长辈的面子都不给,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忍不住同林意玉抱怨,继续问,“红叶那丫头到底是不是在我们林家?”
宗礼不是第一次为宗红叶兴师问罪,林守玉并不想再发生和十几年一样的事。
林意玉缓缓抬眼,叹了口气:“她是来过这,不过现已经出门历练,具体在哪我也不知。”
林守玉斟酌道:“那我这般回复?”他有些不确定,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看了看林意玉左右,倏地问:“泾阳那小子在哪?我今日去他院中不见人,他不是受伤了吗?”
林意玉神色微顿:“他……”她自然能想到他去做了什么,但兹事体大,她只能随口道,“他去找见我给推荐的医修,对他的根骨恢复有好处。”
林守玉颔首,也稍稍放下了心。
这小子莫名受了重伤,问也不说,只说是与人切磋时意外受伤,可他看得分明,那伤不是一般法器能造成的。
林意玉有法子解决,那是最好不过了。
林守玉又切回首要目的:“我还是很担心——”他声音突然停止,继而变低沉,“宗礼他来者不善,他要是非要宗红叶下落该怎么办?”
林意玉轻哼一声,语气漠然:“不怎么办,宗红叶确实是外出历练,早已离开,她后面如何,与我们有甚干系。”
“是这样吗?”
两人面色悚然地盯着门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想,他在门外多久了。
宗礼直接推门而入,无视对面两人震惊的神色,从容上前,“她要是历练怎么没和我说。”
宗礼已经完全确定红叶遭遇了不测。
询问罪魁祸首是最好的办法。
“不和你说……这有什么?”林意玉微微一笑,神情有些困惑,“她和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了不就行了。”
宗礼直接否定她的话:“红叶和你们并无关系,你也不要用母亲来称呼自己。”
他的话毫不客气,温润如水的人像是撕开面纱,变得极为不近人情。
“她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吗?”宗礼冷不防地道,林意玉神色剧变,惊怒地看向他,“怎么不是?”
“怎么会是?”宗礼反问,他看着心虚的人,瞳孔中印出流淌的色彩,色彩似是能迷人心窍的诡光,林意玉一时着了他的道。
“长朔和你说的?”林意玉口不择言,他如何使他知道这些,是他主动说的……?心中惊疑不定,她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猛然一惊,愕然回神,双眼紧盯着宗礼,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控制我?”
林守玉一顿,他本想要上前阻止林意玉说话,见她清醒才作罢。
他神色惶惶然,内心早已开始翻江倒海,他早就怀疑过宗红叶的身世,碍于宗长朔的权势一直没说出疑虑。
果真有问题,他从未见过林意玉怀有身孕,她从前也没有和宗长朔有过多的交集,那时候的林家不如今日之林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
那日,林意玉抱着孩子和宗长朔出现在林家,告知众人她与宗长朔结为道侣,林家也从此改命。
当时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蹊跷之处,只兴奋林家未来的光明坦途。
现在想想,这其中疑点重重,尤其是他们夫妇二人对宗红叶的态度。
林守玉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简而总之,这两人谁也不能得罪。
宗礼这时微微扯唇,神色莫名:“我?”他指了指自己,“怎么会呢?山玉真人修为高,身份高贵,我怎么会控制你。”
“说你不是,是因为你早就不是。红叶从小便由我一手负责,她去什么地方我也该知道,更何况,她是我的到道侣,她去什么地方,我都该知道。”
他们是道侣是所有人的共识,唯独宗红叶不知道的共识。
宗礼不紧不慢地说话,从那张神色平常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林意玉有一瞬间被震慑住,她不至于在小辈面前露怯,神情已然恢复如初,蹙着眉头问:“道侣?你在说什么胡话?”对他的幼稚感到好笑,“长朔同意了吗?”
宗礼抬眉,随即轻笑一声:“我的事与师父有何关系?师父他忙于琐事,可没功夫来管我的闲事。”
他的表情风轻云淡,说出来的话也是漫不经心。
林意玉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他在轻视她,这是她从没想到的,端方温润的君子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尖酸刻薄到这个地步。
她站起身:“那她同意了吗?她可是和我说她不喜欢你,跟你在一块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到时人财两空我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宗红叶的结局是必死无疑,死人不会说话,所以,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宗礼神情未变:“山玉真人若不忙,不如去宗内处理事务。一个人待在这地方,怕是会多思多想。”
他的言辞犀利无比,不太露锋芒的人把锋利的刺全都刺向林家。
“哈……怎么会?你居于宗内久了,看不到宗外的乐趣。”林意玉暗恨,她最大的靠山便是宗长朔,可偏偏他对宗礼视若亲子,比她更得他信任。
宗礼轻笑,语气缓缓:“谋杀亲女就是你的乐趣?”
林意玉没料到宗礼会这么干净地说出来:“宗礼,你这般是何意?”
宗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冷声道:“我是何意?你应当很是清楚。”
林意玉高声呵斥:“放肆!”
“宗礼,我已三番五次地忍让你,你却在这给我得寸进尺,你仗着修为高于我便可忘记我是你的长辈了吗?”
她冷哼一声:“今日发生之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长朔,我看你待如何。”
到了这般,宗礼明白她不会说真话,他面容冷酷地瞥了一眼面前二人:“我只问你,她现在在哪?”
林意玉料定他不敢动手,干脆了当地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若不是她被林氏族人带走,我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找。你们家从前如何对待她的,我一清二楚。更何况,她身上带有有我印记的防御性法器,我已经知道她在这儿遭受迫害。”
“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宗礼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
林意玉双目一厉,当即否认:“我怎会知,我同你说了,宗红叶外出历练,早已从我这离开。”
宗礼修为虽比她高出一截,但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一个小辈而已。
她可是他的师母。
“你这样三推四阻,我不得不认为红叶已经出事。”
宗礼垂下眼,一动不动,缓缓吐出几个字:“不知道,就去死。”
他倏地动手,把剑指向了林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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