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晋王意识回笼，酒醒了大半，他如今同老五斗得厉害，手握京都卫的镇北侯世子份量多重，不言而喻。那个不长眼的来坏他好事，真是蠢蛋。

“自然。”晋王口中酒气喷出，“今日乃是我设宴相邀，如今出了这种事定然要彻查。”

“来人，去查清楚，敢在本王的别院伤人，真是活够了！”晋王府的侍卫领命去查，半柱香后别院的郎中到了，冬雾急忙将郎中带进去。

不多时，宫中太医也到了，索性聚在一起会诊，谁知又过去刻钟郎中太医皆默不作声，满室皆静。

冬雾将姜玥救上来后，就急忙将她腹腔积水按压出来，按理来说就该醒过来了，却不知为何仍旧昏迷。秋绿被救上来后，一直是清醒的，因为她口鼻未入水，此时已换过衣裳，满眼着急跟在冬雾身后等着会诊结果。

姜玥躺在床榻上，虽隔着屏风顾时珏依然能看清她苍白面容和褪色的唇瓣，随着等待时辰被无限拉长，他的心突然惊跳起来。她会如何？

“到底怎么样了，人呢。”晋王等着太医回禀，谁成想手中茶盏都冷半截也不见太医说话，耐心快消耗殆尽，“磨磨唧唧，都多久了还没个结果，快说。”

晋王的不耐烦引得太医和郎中不敢再耽误，满脸凝重：“回晋王殿下，从脉象来看当无性命之虞，按理来说腹腔积水排出就应该醒过来，可如今仍旧昏昏沉睡，只怕是头部受到撞击。”

顾时珏心头再度惊跳，不由自主跟着问：“那会如何？”

“记忆错失、混乱，会出现记忆错位。”太医抚着白胡须，一脸凝重。

晋王听了却不以为意得嗤笑：“什么记忆错位，该不会变成傻子白痴吧？”

“会有这个可能。”太医回身向晋王和顾时珏解释，“记忆错位便是将某些事情错记成真的，对身体没有影响。”

“什么？”秋绿和冬雾听得太医所言，异口同声道，“这……”

顾时珏沉吟不语，满室皆静，只能听到太医的诊断之语。

“晋王殿下所言倒是也有可能。”太医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病症，之前也是在古书上见过记载，“此病症需顺着病人记忆而走，不可用力回想过去，若是严重就可能会变成三岁小儿，只得三岁时记忆与傻子无异。”

“我不信。”冬雾没想到会这样，她的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再也忍不住扑到榻上痛哭出声，“我不信少夫人会变成傻子，您快醒醒，都怪我，若是我寸步不离身，定不会如此！”

“顾大统领，需好生照料。”正是医者仁心，太医对顾时珏叮嘱道，“或许有一天尊夫人会自己恢复正常，想起过去的事。”

“那她何时能醒来。”顾时珏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人，心绪难平。

太医坐在紫檀桌案前写方子，头也不抬说道：“我已施针，不过一炷香时辰便能醒过来。”

正在这时晋王府侍卫来报，说是已经查清楚。

“回禀殿下，是秦家二姑娘将统领夫人推入水中的，人已押在厢房。”晋王听着秦家才想起来，似乎与他最宠爱侧妃的母家景昌侯府林家有姻亲。

“秦家姑娘？”晋王终于想起来，秦家大姑娘嫁入景昌侯府。说起来与林侧妃是一家人，那自然也算他晋王府的姻亲，他少不得要留几分面子。

“将她带上来，本王倒是看看是什么蛇蝎女子。”但是为了拉拢顾时珏，场面不得不过。

秦怡被带上来，景昌侯林夫人也跟在身后。毕竟秦怡是被她儿媳带进别院的，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侧妃那边不好收尾。

林夫人带着秦怡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林夫人也来了。”晋王揉着额头有些疲惫。

“回殿下，秦家姑娘是我带进来的，今日的事是她一时冲动。”景昌侯林夫人还在替秦怡辩解，若不如此岂非要与秦家断了姻亲。

顾时珏听得此言：“好个一时冲动，若是今日我也一时冲动将秦二姑娘推入湖中，事了道歉便能轻松揭过？蛇蝎心肠的女子！”

“珏哥哥。”秦怡哭着跪到顾时珏身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心上人，“我从八岁第一次见你就对你情根深种，此生发誓非你不嫁，当年那贱人用下作手段强迫你与她成亲，如今你竟为了她这般对我。”

秦怡没想到顾时珏会这样冷血无情，姜玥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又没死！

“你难道不知。”她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没能让她溺死在湖中，“我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同我无关。”顾时珏还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同秦怡恶毒手段比起来当年姜玥的所为竟不值一提。

“我是这样的爱慕于你，满个汴京谁人不知我对你的心，可是你从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只要她死了，我就能嫁入镇北侯府。”

秦怡再也没有半分压抑，左右事儿她已经做下，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差，当然要将心中压抑许久的话一次说个干净，也好叫珏哥哥明白她的心。

“珏哥哥，便是为你去死我也愿意，那个贱人她能做到吗？啊！这个世界上我是最爱你的人，你何时能明白。呜呜呜。”说到最后已然是泪泫于睫，真是我见尤怜。

晋王最是怜香惜玉，哪里见得了这般场面：“好一个痴心女子，顾大统领不愧是汴京第一公子，才能引得秦家姑娘对你这般情根深种。”

可惜顾时珏是何人，冷心冷性第一人，他根本就不会将秦怡哭泣仰慕的话放在心中，他心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有无边厌恶。

“晋王殿下说笑了，既然她已认罪，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顾时珏懒得再看秦怡一眼，只等着晋王下论断。

如何处置晋王还真没有想好，在他看来不过便是两个女子争风吃醋，后宅里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事若是大肆传出去，岂不是伤了景昌侯府颜面，连带着也伤了他晋王府的颜面。外间众人都不敢言语，等着晋王殿下开口安排。

“顾大统领放心，你们先行回府，待尊夫人醒后本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晋王准备用缓兵之计，先将他们送走，左右人在他手里，想如何处理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可是晋王的计策被顾时珏看透，他不会上当，也不会轻易放过。

“按照大齐律法第五十三条，恶意中伤、陷害他人者，视其情节后果可处杖刑、监禁之刑，重则监禁十年。晋王殿下或许是将此律法忘了，特意提醒。”顾时珏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是口中所言却寸步不让。

“顾统领言重了，本王岂是那等罔顾律法之人。只是到底是弱女子，容本王思量一番。”谁知晋王命人奉上茶点，不急不忙的坐下。

“晋王殿下要思量，我夫人的公道却等不得。”晋王这番做派，顾时珏双眸微闪，可谓半点情面不留，“顾山，将她带下去杖二十，送回秦家。”

顾时珏的话刚说出口，景昌侯夫人和秦怡皆是脸色一变。周遭众人也是脸色变幻，晋王手中茶盏掷于地，发出清脆响声，回荡在四周空壁：“顾时珏！”

下人们恨不得将自己隐形，大气也不敢出。寻常男子杖二十都得修养数月，更何况娇滴滴的闺阁千金，皮肤白嫩沾纸都能划破，又如何受得了二十的杖刑！这岂不是要落下残疾。

“放肆！”晋王没想到顾时珏胆子这么大，在他的别院就敢如此行事，当真不将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顾世子是没有听到本王方才的话吗？”

“殿下若是觉得有所不妥，不若一同回禀圣上，将今日之事前因后果都分说明白，圣上自有裁决。”顾时珏的话冷冷落下。

话音落，晋王剩下一分酒气也彻底清醒，他前些日子已被齐文帝训斥过，今日的事若是又闹到他面前，岂会讨得了好。更何况，人证俱在。

景昌侯夫人想要说什么，却被晋王身旁常随打断，示意她不要作声。

“那便如顾统领所言。”晋王冷冷扔下一句话，便甩袖走开。秦怡被顾山和顾江拖下去，行杖刑。

得知消息的秦氏匆匆跑去看自己的妹妹，只见一团血肉模糊，当即哭出声：“我的妹妹啊。”

林夫人看着儿媳哭晕过去，愤恨骂道：“顾时珏欺人太甚！”

厢房内，秋绿和冬雾寸步不动守在姜玥身边。用帕子给她擦拭脸颊和双手，半柱香后，姜玥眼皮微动，缓缓睁开双眸。

“世子爷，少夫人醒了。”冬雾激动得声调都拔高几分。

“我去看看药怎么样了。”秋绿想起小火炉上还熬煮着太医开的药方子，起身出去。

姜玥睁开双眸看着陌生的床顶，拉住冬雾的手：“我想喝水，冬雾。”

“好，我这就去。”冬雾久久难以平静，往小厨房去寻热水。厢房八仙桌上茶壶中的水已凉了，冬雾此时不想找别院下人，心中似有一口气决定自己烧。

很快，屋内只剩下顾时珏和姜玥两人。顾时珏微皱眉坐在床榻旁紫檀凳上，看向床上的她，不知她是否出现记忆错乱？

“夫君。”姜玥柔声望着他，声调是软绵绵、甜滋滋的，“我这是怎么了。”

顾时珏第一次听她喊夫君，怔愣原地，许久没反应过来。她等了半天都不见夫君过来，便自己坐起来歪头看他。

“夫君，快过来。”仍旧是甜滋滋的声调。

顾时珏想着她果真是记忆错乱了，这样温柔的语气，除了新婚当夜短暂出现过，剩下时候她皆是冷淡而疏离。

两人之间的称呼也都是冷冰冰，她总是恭敬唤他，世子爷。而他称其为姜家姑娘，同样的冷淡疏离。

他虽为她补上回门礼，也不过是为保全侯府颜面，免得她因这样的事情而被人奚落，仅此而已。等到朝中局势稳定，他与她是要和离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用甜腻的语气说话，果真是错乱。

三年前他新婚夜扔下的话尚在耳畔。“姜大姑娘，太后赐婚我不得不受，只是你我间始于算计，如何能修成正果，不过是一对怨偶。我顾时珏的妻子当温婉贤良，绝不是你这般工于心计的女子。”

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其实自己也不甚清楚。但绝不可能是姜玥。

如今她记忆错乱，若是自己不顺着她，难道真的放任她成为三岁痴儿？顾时珏闭上双眸，空顿许久，方才再度睁开。

支摘窗被打开，外间秋风乍起，带起树叶刷刷声。内室烛火摇曳生姿，小火苗被风吹得来回摆动，倒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分。

姜玥等了许久，她记忆里的夫君不会让自己久等的。此时早就过来抱过她，贴心的问她可安好，可有什么想吃的。难道是她做了什么事惹得夫君生气了？故而夫君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她过去哄？

罢了，哄就是。

在记忆中，她也经常这么哄的，虽然记忆中的她很是无奈。两人相爱多年，成婚三年也过得恩爱和睦，夫君闹个小脾气又如何。

她像小猫一样蹑手蹑脚踱步过去，走到他身后，轻轻的将他拥在怀中。顾时珏感受到身后一团温软，他背脊挺得笔直，全身四肢百骸都绷紧，丝毫不敢动。

活了二十年，他从来不曾与女子亲近接触，与她成亲三年两人间只有冰冷疏远，何曾会有暖意拥抱。更不必说玉关三年风沙，将他的心淬炼如坚冰，怎会因女子而改变。

姜玥没想到她都主动抱上他了，这人仍旧板着一张脸不肯理。看来这次气得厉害，可她做什么事了惹得夫君这般生气，她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

“好哥哥，便原谅我罢。”声调上扬，带着新出锅棉花糖的香气，钻进他双耳，入了灵台深处。

他何时感受过这样的柔情蜜意，心头又麻又痒，只得扔下一句落荒而逃。“你好生歇息。”

她眼眸亮晶晶歪头看他远去的背影，想着这算是原谅了罢。

顾时珏：她竟然向我撒娇！女人太可怕了！

姜玥：我就喊个好哥哥而已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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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