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转头问道：“祖母半年前让姜家姑娘管家，可是因为二叔和二妹妹？”
顾引川并非老夫人亲生，但是由她从小抚养大，老侯爷去世后镇北侯不愿去玉关大病一场，顾家军统帅之位眼看后继无人，是顾引川站了出来。也是因为多年戍边，顾时梦的母亲难产去世他都没能回来看一眼。父女这些年来，仿佛仇人一般。
“这些年是侯府对不起你二叔，你二妹妹的生母出身卑贱，连带着我对她也多有厌恶，谁知府里下人竟险些害死她，若不是玥丫头将你二妹妹救回来，我只怕再无颜面见你二叔。”
老夫人的语气里难得带上几分愧疚，她这一生只有镇北侯一个孩子，从小捧在手心以致最后软弱无能。或许是因为这样，身为嫡长孙的顾时珏出生后，她与老侯爷将所有遗憾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顾时珏自小就受到比寻常孩子更严格的管教，生怕他会陷入男女之情更是连侍女丫鬟都没有，从小住在书房，每日除了看书便是练剑。
老夫人长叹口气：“多亏了玥丫头及时发现将你二妹妹救回来，你母亲同你父亲一样柔弱，纵得府中下人狼心狗肺。不全是因为她救回了你二妹妹，也因为我看出她有掌家能力。”
顾时珏听着祖母的话，沉默良久。没想到她会这样做，要知道当时她并不能确定祖母会支持她，可还是坚持将下人处置了。或许她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阴狠之人，心中也有一丝良善。
外间商妈妈的声音传来：“老夫人，三公子来了。”
顾时珏推门出来时，顾时羽正在同姜玥说话。姜玥将自己给老夫人备下的东西一一清点，没有想到顾时羽会突然过来。
“嫂嫂，上回您拿过来的茶饼真真是极好，不知还有没有剩下的，若有再给我几块罢。”
姜玥思索片刻，应该是还有。
“你可真是嗜茶如命，回头再有了新鲜的南边来的茶饼，我多给你留两块就是。”
“多谢嫂嫂，嫂嫂真是如菩萨一般的大善人。”
顾时羽是顾家四房的嫡子，顾家四房四老爷顾引石乃是庶出，他生母原本是丫鬟出身，当年也是老夫人做主抬成了良妾。四夫人郑氏时常在老夫人面前奉茶，老夫人很喜欢郑氏多年爱屋及乌下来，对四房这唯一的儿子也多有喜爱。
京城名门望族人家说起矜贵公子，首推顾家世子爷。若是说起京城最爱玩最不着调的公子，这位顾家三郎绝对能排上前二。
顾时羽仗着老夫人疼爱，在侯府一向自在惯了，可是顾时珏身为顾家嫡长孙却看不惯三弟的举动，抓住机会总要训诫两句。
商妈妈招呼着：“世子回来了，三公子快来见过。”
在镇北侯府，顾时羽最怕的人不是他的父母，而是顾家世子爷，他的大哥哥，顾时珏。
他的父母根本就管不住这个儿子，镇北侯是懒得管左右不是自己亲儿子，其他人就更加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与自己没甚干系，何苦要自讨没脸。
听闻大哥哥要回来，他特意寻个由头没回侯府，今日恰巧游玩到护国寺，想着来见见祖母，谁成想又在这里碰到那个煞星！
他转身欲走，却早已来不及。
“你如今是越发有出息了！我此番回京路上，已经听过不少顾家三郎的风流事，还没有跟正主查验清楚，正好咱们一件件对。”
“你已经十五了，过年就要十六岁，连个举人都不中，准备顶着秀才名头混一辈子吗！”
“寻常人家公子似你这般的早已定下亲事，偏偏你这些年不思进取在京中落下花花公子的名头，如今谁家嫡女愿意嫁你？竟还有脸四处游玩，多年读的书都不知去了哪里！”
顾时珏一字一句，清晰异常，分明语气友善，却吓得顾时羽顿在原地，半分不敢动。
姜玥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时珏，心中已经气得不行，面上还要强行压制。不过他这样着急呵斥，姜玥也能理解，毕竟如今顾家成年的孙辈儿郎中只有他与顾时羽。
顾时珏将来是要承袭镇北侯爵位的，顾时羽若是不发奋读书便只能靠祖辈荫封做个五品文官，一辈子混过去。
顾时羽的声音带着求饶，同方才神采飞扬公子哥儿，简直判若两人：“大哥哥，不过是那些小人特意跑到你面前乱嚼舌头，就等着看我笑话呢！”
又道：“我不过就是听个曲儿包个戏班子，满个京城谁家公子哥儿不是这样。”
顾时珏愈发生气：“你倒有理了，斗鸡遛狗听曲包台，哪里有半点顾家儿郎驰骋沙场的英雄气概！”
顾时羽带着哭腔去拽祖母的衣角：“祖母，你看大哥哥太凶了。”
老夫人：“似你这般不求上进，满个京城，谁家的好女儿愿意嫁你。”
看到祖母本来以为找到了救星，听得这话他心头发凉，还指望着祖母救命呢，今日难道逃不过去？
顾时羽：“祖母，成亲有什么好的，没得把人拴住，我还没玩够呢。”
或许是顾时羽玩得太过，此番连老夫人都不向着他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顾时珏：“你离家三年，如今回来就好好管教一下弟弟，也好为小五做个榜样，免得他跟着学坏。”
老夫人说完就由商妈妈搀扶着起身离开欲走，既然要让世子管教幼弟便要有管教的样子。
不想老夫人还未走远，已听到顾时珏的安排：“日后你便在家中上课，我曾在平州认识一位柳先生，他曾是两榜进士，教出过许多人才，你跟着好师傅认真将功课捡起来，不得再贪玩。”
闻言老夫人很满意：“世子安排得不错，正是这样，如今再没有比他学业重要的。”
听着顾时珏的话，顾时羽当真是面如死灰，他日后再不能随意出去玩乐了，简直是老天要亡他，心中有多少呐喊也不敢当着顾时珏面说出，最后只能低声道：“知道了，我定好生学习。”
*
回到侯府已是晚间，暮色沉沉，带起秋日的萧索。
两人用过晚饭后，姜玥先起身往明华堂走去。
她想着顾时珏还是回书房呆着，坐到梳妆镜前，秋绿将钗环都卸下来，刚换好睡袍将帘子掀开，外间走来长身玉立的矜贵公子。
秋绿连忙起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顾时珏脸上依旧没什么反应：“免礼，少夫人可在。”
秋嬷嬷见到世子爷很激动，急忙回道：“在，少夫人已梳妆完。”
见着世子爷入正堂，三个人都很欢喜，尤其以秋嬷嬷为甚。秋嬷嬷收起脸上笑意，快速吩咐小丫鬟将紫檀木拔步床上褥被换掉，特意换成了大婚时候的团花双鸳鸯喜被喜面。
姜玥转身瞧着床上的大红色，真是异常扎眼，她已想到是秋嬷嬷手笔苦笑摇头。
秋嬷嬷：“世子和少夫人今日都辛苦了，早些歇息。”
说完这话拉着秋绿和冬雾出去，顺手吹灭外间蜡烛，只留下西次间一盏小蜡烛。
瞬间，这西次间只有他们二人，这样的安静中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是三年来两人第一次夜间独处，姜玥如坐针毡，后背像是有针在扎。上一次夜间独处是在新婚夜，顾时珏将盖头掀开扔下冷冰冰的几句话，就决绝的转身离开。
若是顾时珏要同她圆房呢，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就被姜玥扑灭，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之间的婚事始于算计和强迫，没有半分真情实感，顾时珏早已恨极了她，不然当年何以跑到北境去忍受三年风沙。
他今日会突然来明华堂，只怕也因为白日里老夫人要求的，想到这里姜玥心中再无其他念头。她忍不住自嘲，竟然还奢望在顾时珏的身上看到在意，不如直接去做梦。此时再瞧见拔步床上团花双鸳鸯喜被，大红色刺眼仿佛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她憋半天说出来一句话：“呃，我习惯睡里侧。”
说完这话，她已快速爬到紫檀木拔步床最内侧，将团花喜被拉高盖过全身，只剩下乌黑头顶露在空气中。
明华堂外灯火俱灭，只剩下西次间这一盏小小烛火上下摇摆着。
看着姜玥种种行为，顾时珏心有疑惑。当年中元宫宴上，她假借醉酒撞入他怀中，又在他茶杯中下 情药，不就是为了假戏真做成为他的夫人。
虽说那药被他当场识破，不曾真正喝下去，但是她设计他是真，如今他回来，难道她不应该着急夫妻尽快同房，剩下一子半女来巩固自己地位，好在侯府立稳脚跟，日后再无人能随意欺辱她。
做出这般满不在意的模样是何故，顾时珏冷声道：“我睡榻上。”
他将榻上小几撤下来，放到毯子上，又从柜里自己搬出个被子，快速躺下就没了声音。
姜玥缩在拔步床内侧，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行事。这样也好，省得她睡不好。
这几年习惯了自己独睡，乍然多个枕边人，她真的不习惯。
她心里突然就生出几分嫌弃。
顾时珏：还不快来哄我
姜玥：g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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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