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之中,高耸的天梯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块白色石碑立于右侧,其上刻有气势磅礴的四个大字。
“万世仙宗。”兰则安穿着一袭素青色长衫,身姿挺拔如松,只用一根同色发带把长发系于脑后,丝绸般轻盈地散下。
他身边站着一位红衣少年郎,少年马尾高束,天生一副多情相,右眼眼角下还有一颗血红色的泪痣,模样很是打眼。
不时有弟子驻足跟他打招呼,态度热络,语气亲昵:“黎师兄,你可算回来了,这次你又去婆娑古境待了两年,再不出来,只怕掌门得差我们去请你了。”
话音落下,瞥见他身边的兰则安,当即瞪着眼睛,似乎是受了惊吓,像是不敢相信有人能长这个样子。
“这位?这位未免也太像——”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则安去面见掌门了。”黎修凡收敛起脸上笑意,朝着还没回神的弟子微一颔首,就带着兰则安踩上了流云梯。
兰则安经过那名弟子身边时,见他还在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眼睛瞪得溜圆,不禁莞尔,好脾气地问道:“像谁?”
“像——”
“慎言!”黎修凡突然出声打断。
兰则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为难这个小弟子。
对上黎修凡不悦的目光,小弟子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失礼,好在这位叫‘则安’的青年没跟他计较,不然着实尴尬。
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目送黎修凡和兰则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离开了宗门。
流云梯是一条接近垂直的长梯,一步一景,由无数个幻境组成,历来只有成功走过流云梯,才有机会成为万世仙宗的弟子。
这里的幻境反应的往往是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不过兰则安是婆娑古境里刚刚渡劫、化形成功的一株帝兰,这是他第一次踏足于人间,内心实在没什么想要的。
他脚步不曾有过停顿,黎修凡登顶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兰则安就上来了。
“你……你遇见那些幻境了吧?”这还是黎修凡第一次看见一个人这么轻松走过流云梯,不免诧异地多问了一句。
兰则安点头,道:“遇见了。”
“你没受到影响吗?”黎修凡疑惑道。
兰则安思索着开口:“大抵是因为我刚化形,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所以这些幻境对我影响不是很大。”
“应该不会,之前也有刚化形的妖族走过,最快的也花了两个时辰。”黎修凡想了想,只能把这归咎于帝兰一族生性淡薄,不易被世俗牵绊的性子上。
见他都这么说了,兰则安也没再继续纠结,转而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我现在算是万世仙宗的弟子了吗?”
“暂时还不算,万世仙宗一百年招收一次弟子,现在还没到时间,我直接带你去见掌门。”想起之前答应过他的事,黎修凡解释道:“帝兰一族少见,你又来自婆娑古境,师尊他一定会留下你的。”
兰则安默然半晌,淡淡地嗯了一声。
万世仙宗是仙域的第一宗门,其下不仅有人族修士,还有少量的妖族弟子,是以黎修凡当初才会询问兰则安要不要跟他一同前往仙域。
沧净山,乃万世仙宗历代宗主的山脉。
这里仙植繁茂,灵气充沛,虫鸣鸟叫声不时入耳,黎修凡一边带他往山上走,一边跟他说:“我有个小师弟就是妖族,真身是一朵雪莲,师尊专门为他在后山布了一片雪景,好让他修炼。”
“则安,等你成为师尊的弟子,我一定会亲自给你布置修炼的洞府。正好我的院落旁边还有一片空地,要不你就住那儿吧?以后不管遇见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寻我。”
兰则安领了他的情,没说什么别的,只客客气气地跟他道了谢。
黎修凡又道:“以后大家就是师兄弟了,你我之间无需这么见外。”
“可是掌门他……未必就同意收下我吧?”从婆娑古境到万世仙宗的这一路上,黎修凡已然把他当成了师兄弟看待,言语间也多以‘我们宗门’为主,让兰则安很不习惯。
但黎修凡俨然是十拿九稳的架势:“花草精灵仙力纯粹,心思干净,师尊他最喜欢这样的弟子了。”
“万世仙宗花草化形的妖族很多吗?”兰则安好奇地问道。
黎修凡摇摇头,没怎么犹豫:“即便算上你,也是屈指可数。除了我刚才跟你说过由雪莲化形的小师弟,剩下两位,一位真身是墨竹,还有一位真身是紫菱草。”
“他们也在沧净山吗?”
“那倒不是,墨竹师兄在文渊峰,紫菱师妹在医圣峰。”
话语间,两人终于抵达山顶之巅。此时正值晌午,太阳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黎修凡带着兰则安,熟练地走到东侧书房,房门大开,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书桌上反扣着一本翻开的书,砚台里还有磨好的墨,显然这里的主人刚走没一会儿。黎修凡合上房门,转身找了个洒扫的弟子,问道:“你可知道师尊去哪里了?”
“启禀师兄,藏霄仙尊突然来访,现与掌门在大殿议事。”
“藏霄仙尊?!”黎修凡语气一下子就变了:“可知仙尊为何事而来?”
拿着扫帚的弟子一头雾水,道:“这个……弟子就不清楚了,仙尊刚来沧净山就直奔大殿,掌门也不许我等前去打扰。”
黎修凡眼眸漆黑,桃花眼渐渐没了笑意。
兰则安眼底眸光微转,面上却不显,也没像刚才那般主动问他。
黎修凡很快就调整好了脸上表情,看向兰则安,眉眼重新含着笑,道:“则安,你先在偏殿等我,我去去就回。”
偏殿和书房紧挨着,雕栏画槛,金碧辉煌。内里的柱子上刻有祥云及龙凤等祥瑞之兽,雕刻精细灵动,栩栩如生。
地上铺有深色的地毯,其上用金银丝线织绣出繁复华美的图案。屋里飘着浅浅的草木清香,兰则安抬眼望去,没瞧见花草,只有香炉在冒着袅袅青烟。
这熏香倒是奇妙,就连帝兰化形的兰则安都没觉出这香味和真正花草的区别,可见调香人心思之灵巧。
他没在偏殿里闲逛,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很快有人端来茶水,兰则安与他对视,却见后者脸色如常,放下茶盏就躬身退了出去。
沧净山的茶是万世仙宗茶山上种植而来,上等的白茶,拂春薄雪,入口顺滑细腻,有一种形容不出的绵柔之感,颇有些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再好的茶,若是主人没心情品,也是白搭。
褚漫川坐在掌门师鹤语的对面,一身紫色锦袍,腰束玉带,头戴银冠,眉眼疏冷凌厉,虽端坐在那,但一身逼人的气势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缺了一角的墨色圆玉,一双眼沉静晦暗,目光落在由远及近走来的黎修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直到黎修凡走到两人身前停下,俯身行礼:“弟子拜见师尊,藏霄仙尊。”
“起来吧,小凡,之前你在信中说,这次从婆娑古境里带回了一个刚刚度过雷劫的妖族?”师鹤语一袭白衣胜雪,布料轻盈垂顺,说不出的雅致随性。
黎修凡应道:“正是,他的真身是一株帝兰。”
“帝兰?”师鹤语来了兴趣:“怎么没带他过来?”
“弟子听闻藏霄仙尊来访,恐误了仙尊与师尊的正事,故而便让他在偏殿等候。”
“唤他进来吧。”褚漫川忽然出声。
此言一出,先不说黎修凡心里咯噔一下,便是淡然如师鹤语,也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两人齐刷刷看向褚漫川,就见他正襟危坐,全无半分说玩笑话的意思。
师鹤语沉默不语,黎修凡没法,只能轻轻道:“是。”
他缓慢退下,眼底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想不通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藏霄仙尊怎么会忽然关注一个刚化形为人的妖族呢?
七百年不问世事,偏偏在他把兰则安带回来的时候来见师尊,到底是巧合,还是……
黎修凡怀着沉重的心情踱步至偏殿,兰则安见他面色凝重,联想临走前他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黎修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下:“没什么。”
兰则安揣测道:“莫非此事跟我有关?”
黎修凡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放低了声音:“藏霄仙尊要见你。”
“藏霄仙尊?见我?”兰则安其实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紧张?忐忑?抑或是惊喜?
不过看黎修凡紧绷的神情,基本可以排除最后一项了。
抱着这种奇奇怪怪、说不出的念头,兰则安跟随黎修凡一起,进了大殿。
左边男子温文尔雅,有如谦谦君子;
右边男子俊美绝伦,只是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峻之气,距离感十足。
他便是那位让黎修凡惴惴不安的藏霄仙尊吧?
看上去委实让人难以接近。
兰则安站定后,双手抱拳简单行了一礼,道:“兰则安拜见二位仙尊。”
师鹤语复杂地瞥了眼褚漫川,随后认认真真地看过兰则安的长相,这才出声问道:“这位仙友,你在未化形前,一直都在婆娑古境修炼吗?”
“是。”
“不知仙友可否出示一下元神?”师鹤语的声线是清润的,带着点温柔的调子,不会给人半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兰则安并不介意这个,眉心一道金色光芒闪过,一朵青金色的兰花虚影出现在他身前。
墨绿色的兰叶向四周舒展开,围拢着中间那朵恣意绽放的花儿,色彩淡雅却不显得单调,有如青玉般,典雅华贵。
妖族渡过雷劫之后便可化形为人,但他们的元神却仍旧保持着真身的形态,随时可以召唤出来,以表明身份。
平心而论,师鹤语是喜欢兰的,他专门在沧净山开辟了一个兰园,用来饲养各种兰花。撇开长相不论,他是非常欢迎兰则安加入万世仙宗的,他也愿意把人留在这里,留在沧净山,但关键就是……
没法撇开长相。
师鹤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隐蔽地给褚漫川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看清兰则安的元神,那是一朵真真切切的兰花,半点也掺不得假。
褚漫川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朵青金色的兰花,直至虚影一点点变淡,在空中消失不见。
他攥紧手里的墨玉,扬唇懒懒道:“就他了。”
师鹤语意味不明地问道:“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褚漫川目光坚决,近乎执拗:“我就要他了。”
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兰则安微微挑起眉头,冷不丁回想起方才在流云梯前遇见的那位弟子。
“则安斗胆,敢问仙尊找我所为何事?”兰则安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问道。
褚漫川慢条斯理地回他:“自然是收你做弟子。”
“仙尊为何要选我?”
“因为我一看你,就觉得你长得亲切,合我的眼缘。”
“亲切?”兰则安不解:“这是何意?”
褚漫川轻抿唇角,一抹戏谑的笑意在他眼中浮现。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旁边安静许久的黎修凡倏地插了进来:“仙尊不可!”
他的声音稍显急促,双目之中有恳求,还有兰则安看不懂的不忍。
褚漫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本尊劝你,不相干的事,不要管。”
“这次本尊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褚漫川蓦然冷笑出声,轻飘飘地说着:“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黎修凡低下头,所有的勇气都消耗在了那声简短的称谓中,再也拿不出丁点儿来。
师鹤语嘴唇嗡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气氛陡然陷入诡异的僵局里,但褚漫川却仿若浑然不觉,悠哉游哉地给茶盏蓄满了茶水。
满上后却没喝,他只是拿起来嗅了嗅茶香,随即又把它放了回去,语气玩味:“兰则安,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长得亲切吗?”
回想刚才黎修凡的反应,兰则安就能猜到这个答案多半不会是什么好话。只是比起这个,他更不喜欢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
他主动对上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直言道:“仙尊请讲。”
褚漫川坦然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因为你长得很像本尊死了七百年的弟子。”
兰则安愣了下,才缓慢出声:“……这就是仙尊想收我做弟子的原因吗?”
“不然,你以为呢?”褚漫川理所当然道,声音分明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没得商量的强势意味。
兰则安也不恼,或者说,他也没这个实力拒绝仙尊。
自婆娑古境出来后,黎修凡曾带他去过一趟修真界,他在那里曾亲眼目睹了一伙山匪想要强占一个女子。
那女子只是筑基期的修为,但那伙山匪中却有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强弱悬殊自不必多说。若不是他们当时恰巧经过那里,只怕这女子真要被他们掳去做压寨夫人。
兰则安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跟那位女子无异,都是面对强敌,却没有反抗的实力。
细究起来好像他还要更惨一些。
因为没人救得了他。
修真界的修士成功渡劫后,便可飞升至仙域。而这仙域中,能被称为仙尊的仙人,却是寥寥无几。
修仙者,分上仙、灵仙、真仙、玄仙、金仙五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又分九层,唯有金仙修为的仙人能被冠以‘仙尊’之称。
而兰则安只是上仙一层,跟金仙的差距宛如天堑,故此他只能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仙尊,我可以拒绝吗?”
褚漫川微微一笑,反过来问他:“你说呢?”
兰则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在褚漫川以为他会继续负隅顽抗之际,却见兰则安话锋陡转,态度来了个急转弯:“能拜仙尊为师,实乃则安之福。”
“弟子在此,拜见师尊。”
他如此配合听话,倒让褚漫川有些不习惯了。
褚漫川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他上下打量了几下兰则安,起身道:“既如此,那便跟我回藏月山吧。”
“现在就去吗?”兰则安讶然,他没想到竟如此之快,人类的拜师仪式竟如此简陋?
做师父的看上了,弟子从了,师徒关系就算是成了?!
“不然你还想留在沧净山?”褚漫川讥诮道:“师兄这么多弟子,也不嫌挤得慌。”
听他说这个,师鹤语就不得不出声了:“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沧净山怎么了?座下弟子皆可人人一洞府,尽可占地上百亩,何来‘挤得慌’这一说?”
“他一个花妖,在你这,只怕连根都扎不开吧?”褚漫川好整以暇地说着:“倒不如我的藏月山,只有我一个人住。”
只有师尊一人?
兰则安愣了下,继而心思微动:等他去了藏月山,岂不是像那些占山为王的妖族一样,可以称大王了?
不过师尊既知他的真身,难道就不曾想过,区区一株兰花,其实不过方寸之地,就足矣?
咳!兰·霸王花·则安来啦
这是一篇甜甜的年下文~
------
在这里放一下预收:《狐狸大人》
矜贵自恃傲娇九尾狐攻*清冷斯文真有矿总裁受
一点就炸VS顺毛大师
沉睡多年的九尾狐一觉醒来,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大变样,灵气稀薄微弱,法术也被某种奇特的力量禁锢。
他的山脉结界破损,闯进来的那个人走入他的祠堂,虔诚地放下一块聚灵石,寻求他的庇佑。
嗯……很好,来了个上贡的。
狐狸身后的九条大尾巴满意地摇了摇,高傲的现身于案台上,打量了两下他的追随者,很快宣布:“你以后就叫我狐狸大人吧。”
因为淋雨,随手放下血钻的连衡:“……”
多年的唯物主义论毁于一旦,世界观也淋了个稀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