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变故就在一瞬间，裘满握住钱婆的手的刹那，感染源开始剧烈躁动。

柔软的触须陡然变得坚硬无比，交织在一起的感染源分散，无数根触须像是千万根锋利的长针。

“缪糕，你先走！”

裘满一手握住钱婆的手，一手拿出杀猪刀，她甩出刀割断缠绕在缪糕身上的触须，所及之处为他开出一条路。

缪糕目如炬火，在狭窄的缝隙中穿过，他在经过裘满时张开手，而裘满淡淡摇头，不用说话，缪糕已经懂得了她的意思。

他撞碎玻璃，悬停在空中引开死尸。

大部分的感染源的目标转向裘满，红色的潮汐将她淹没，钱婆身形枯槁，枯黄的皮肤套在骨头上，她的身躯没有一丝生机。

没了感染源的牵制，钱婆的身体像是飘零的落叶，没有任何依靠的垂倒。

裘满奋力挣脱束缚，接住钱婆，模糊意识中醒来的钱婆看清了眼前的人。

“裘满”

“是你吗”

“钱婆，你坚持住。”

钱婆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裘满，不……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裘满来不及思考她话里的意思，朝外面的缪糕大喊道，“缪糕！”

钱婆的身体飞出窗户，正好被缪糕接住，“那你呢？你怎么办！”

缪糕满心焦急，眼睁睁瞧着她被一点点吞噬，怀中的钱婆虚弱无力，她偏头的动作都快要耗尽她的气力。

“不应该管我的，本来就是条烂命，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对缪糕缓慢道，“孩子，随便将我找个地方放下来，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缪糕听她的话，将她带离一段距离后安置在还算隐秘安全的地方。

钱婆抬手按住缪糕的额心，“愿你们能平安，告诉裘满，无需自责，我本来就是要化土的人。”

她哆哆嗦嗦从口袋中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交给裘满，一定要交给她。”

钱婆按在缪糕额头的手指发烫，她的身体原本就枯瘦，而现在体内的生机快速抽离，只是短短十几秒，她便化作一具白骨。

寒风拂过，白骨成灰，融进雪中难以辨清。

缪糕怔在原地，瞳孔剧烈颤抖，“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钱婆会发生离奇的变故，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消散，饶是自诩博文广志的缪糕，也因此失神。

“裘满，裘满，把它交给裘满，一定要把它交给裘满。”

缪糕口中重复数遍，跌跌撞撞站起身，双脚还是发软的，他展开双翼返回写字楼。

感染源还在快速壮大，小小的房间容不下它，它开始侵占更大的空间，死尸也成为它的养料，就这么不断吸食，不断成长。

缪糕因这幅惊奇的景象心跳欲炸，精神拔高到兴奋，他四处搜寻裘满的身影，在感染源的中心位置，他看见了裘满仅剩的半张脸。

就快要死了吗？

裘满感受到来自生命的流失。

她隐约间看见了缪糕那对扑腾的大翅膀，恍惚记得自己又活了，病床上等死的她得到了新生，穿到了一个到处都是病变的可怕世界。

对啊，她明明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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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满爆发出强大的反抗意志，她握紧杀猪刀，一点点砍断身上的束缚，但这些感染源完全没有穷尽，清理掉后又再次涌上。

缪糕穿过发狂的感染源，数不清的红色触手朝他攻击，他越靠近裘满，身上的伤痕便越多。

翅膀已经变得破烂，他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坠落下去。

“裘满，我一定要把它交给你。”

他满是血污的手中紧握着那颗水晶，似是感受到他手中东西的特殊，感染源对他的攻击越发猛烈。

嘶哑……

皮肉撕扯断裂的声音尤为阴森恐怖，缪糕本来就要抓住裘满，他们之间的间隔仅剩几厘米的距离。

裘满奋力往前，握紧了他的手，使用【人鱼的泡泡】。

只能通过身体接触后才可使用的道具，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可一切还是晚了一步。

缪糕的翅膀被感染源狰狞的触手撕碎，直接连根拔起，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像是长出了另一种绮丽的双翼，只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裘满的脸上也溅到不少血渍，她的眼球上布满血红，手指触碰到坚硬的物品，缪糕挤出笑容，因为巨大的痛楚，他说话都只剩虚弱的气音。

“我做到了，这是钱婆死前让我交给你的，她让我告诉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缪糕说完彻底昏死过去，裘满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完全被感染源侵蚀。

使用【这才是真正的外挂】

风静雪止，万物归于沉寂。

深雪之中，两道身影安静的躺在雪地中。

他们身下的雪被染红，像是在雪地中勾勒出一对恣意的双翼。

裘满整个胸脯被贯穿，巨大的血洞能塞下脑袋，她面色灰白的仰面躺在地上，半睁的眸子还有睫毛轻轻颤动。

什么都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缪糕失去双翼。

晚了一步，钱婆化作灰烬。

晚了一步，裘满遭受感染源的全力一击，五脏六腑没了大半，她还能有残留的意识，依然是奇迹。

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好不甘心。

裘满眼角滑落泪水，泪痕结成冰霜，连最后一点眼泪都再无法流出。

意识消散，她最后再看了一眼天空，夜晚已过，黎明将来，天空不再是血红色，初生的旭日在天际撒下新生的光芒。

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这么温暖的太阳了。

沙沙脚踩入雪地的声音响起，有人靠近，随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缪糕迷糊中，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将裘满背在身后，他无法辨别那是谁，可他知道被带走的人是裘满。

“不……不可以……”

缪糕发出颤抖的声线，声音不大，却惹来了那人的注意。

他看见一缕落满霜雪的皎白发丝，随即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

缪糕再醒来时，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他在疗养仓医治了一月，才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你醒了”

特罗东和特罗西西得知缪糕醒来后第一时间赶来，病床上瘦的只剩一堆骨架的男人表情迷惘。

“裘满，裘满……”

他喊出裘满的名字，涣散的瞳孔无法聚焦。

特洛兄弟听见他说的，都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一眼，“裘满死了，联邦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也许——”

特罗东继续接过特罗西西没有说完的话，“也许她的尸体早就成了灰。”

“缪糕”，病房中又有人进来，这次是胡夫子，他神情憔悴，胡子都变得没有光泽。

他说，“第八区已经完全净化，没有人知道原因，但你一定知道。”

胡夫子按住缪糕的脸，让他的眼睛和自己对视，“告诉我，是裘满吗？是她做的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缪糕无声哭泣，他只记得自己要死了，在死前完成了钱婆交给他的任务。

而后的事他因为昏迷一无所知，他脑中闪过雪地最后那点儿记忆，胡夫子敏锐的觉察出他的情绪变化。

他厉声道，“你想起什么了？裘满是不是还活着！”

“第八区完全净化是什么意思。”

他沉着的询问房间里的人，特罗东回答道，“第八区的感染离奇消失，没有任何征兆，整个城市成为一座洁净的空城，没有病变区，没有感染。”

联邦政府第一个检测到第八区感染消失，这种事在联邦历史上从未发生过，他们第一时间寻找原因，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寻回的缪糕身上。

整个联邦都在等他醒来。

胡夫子深吸一口气，维持表面的为人师表模样，他不再质问缪糕，目光沉静的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确定自己没有亲眼见到的事，因此我只能回答你们，第八区内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是他带走了裘满，我相信裘满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无法得到确定的答案，病房里的人不再叨扰病人休息。

缪糕静静的望着窗外，此刻的宁静无法安抚他波动的内心，他无数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裘满她绝对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