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一个蹩脚的谎话。

那簪子就在谢空林头顶，她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判别不出发簪的位置？

系统忍不住吐槽。

可就是有人入了谢空林的圈套，顾煜之试了两下，发觉谢空林近身处灵力环绕，若是贸然出手，二人灵力交织，或许会误了她的修为。

只得伸出手，取替她取乌发上的木簪。

说是簪子，其实不过是棕褐的木枝，不伦不类地插在一团浓密的青丝上。顾煜之小心翼翼地取下木枝，尽可能不去牵连另一根做工精巧的银簪。

然而事与愿违，谢空林周身忽然窜起一小股灵力，勾着银色雕纹的发簪，将它牵了下来。连带着规整盘起的黑发一同，洋洋洒洒落了女修满肩。

几根不听话的乌发飘落到顾煜之手上，顾煜之手中的木枝轻轻一颤，他略皱眉：

“怎地如此不小心？拜师大典迫在眉睫，还不快去赶紧重梳发髻？”

煞费苦心将自己头发弄散，试图引起顾煜之注意的谢空林：……。

女修轻抿着嘴，半天没有吱声，最终在顾煜之的目光下，委屈地应了一声：“空林不过是想取下木枝，不劳烦长老而已。”

“空林这就回去重新梳妆，长老勿急。”

说着，她转身欲走。

黝黑的深眸在顾煜之眼前一闪而过，谢空林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情不愿，伸手挽过一团披散的长发，脖颈处细嫩的肌肤泛白光。

她穿的是御华门亲传弟子的服饰，裙带蓝白相间，时光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抬手挽发的动作，一如当年。

刹那间，顾煜之没能控制住自己。

等谢空林回过神来，她的手腕被牢牢抓住，刚束缚住的头发再度散开。

她听到顾煜之的声音，极度恳切，甚至可以算得上在苦苦哀求。

“千万别让，姜家家主，看到你的模样。”

她看见顾煜之眼眶中的一抹赤红，他红着眼，说出这话时，他已经被强烈的情感冲昏了头脑，脱口而出的言语绝非什么戏言。

谢空林瞬间懵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煜之蓦然清醒，触电般松开握紧她手腕的手，喃喃将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随后像是见了魑魅魍魉一般，转身夺路而逃。

谢空林愣愣地站在地上，和她一起发愣的，还有脑海中叽叽歪歪的系统。

“宿主，您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这老家伙突然对本尊动手动脚，还让我别被那个姜家家主看到。”

首先，排除顾煜之这句话是对未入门的小徒弟说的，既然不是，那语意所指，自然而然就是魔尊谢空林了。

可本尊与姜家家主又有什么关系？

且不论谢空林至今还在苦恼，为何顾煜之会认出她的身份，未修仙的凡人半生不过一甲子，她入魔百年，哪怕她在入魔前真与姜家家主有交集，那届的家主也早已入土为安。

她一没欺负姜珏，二没闹事闯祸，如何会与如今的姜家产生纠葛？

系统缩在谢空林的灵府中，只看见谢空林站在原地，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沉吟，一会儿缓缓将手抚上自己的面庞。

“不会吧？”她自言自语道。

“宿主，我查阅了目标任务的好感度。”系统连忙开口，打断了谢空林的思绪，

“玉尘子顾煜之，对魔尊谢空林，并无私情。”

“废话。”谢空林忍不住扶额，

本尊好歹有几个合欢宗的姐妹，这老东西要是对本尊动了情，本尊会看不出来？

系统迟疑了半天，最终把那句“但好感度高得令人发指”，给咽了下去。

“宿主，这边建议您赶紧将发型编好。”它道。

谢空林噗嗤一声轻笑，伸手打出响指，满头的青丝随风而起，在头上挽出一个漂亮的发髻，她转着手中银簪，找准位置别入。

穿着月白色修道服的女修从空间袋中取出发冠，规整戴上，踩着仙剑从地面飞起，绕了雾凇峰一圈，朝主峰而去。

元宁见到顾煜之时，他正将腰杆挺得笔直，如木头人般杵在地上。

身边站着面若冰霜的廖芸昭，正低头俯视山下密密麻麻的修士，皆是即将拜入各峰的弟子。

廖芸昭如今也很少收徒，拜入雪岩峰的弟子，大多都交予安素指导。她看初出茅庐的修道者，恍若在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唯有将目光转向高台不远处，廖芸昭的目光才放柔了点儿。

拜师台落座于御华门的正殿，两仪殿。

两仪殿拔地倚天，宏伟浩大。

数根宫柱分列两侧，轻薄的蛟纱下，台前青玉依次铺开，衍生至战战兢兢走向前的外院弟子脚下。

高台两侧，是接待贵宾的席位，坐上贵宾席的，无非是外宗声名远扬的修士，或是对御华门做出极大贡献之人。

其中就有姜家。

姜家原本是做不到这个位置的，但他们通过三寸不烂之舌，加之坚持不懈的送礼，终于说动的三位长老之一，廖芸昭，得以成为御华门的座上宾。

谢空林站在茫茫人海之中，确定凡夫俗子无法精确寻到她的位置，朝姜家家主所在的位置眺望过去。

姜家现任的家主叫姜怀，他正坐在一群仙风道骨的修士中，腰杆挺得笔笔直，一丁点儿都没因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卑。

他生得端正，表情不苟言笑，眼神浑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身旁的琐事置若罔闻。

谢空林眯着眼睛，仔细再三确认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位姜怀。

既然如此，顾煜之为何会警告自己，还如此得冲动？

青衣弟子翻着花名册，最终喊到了谢空林。

“谢空林——”

顾煜之没有阻止这个名字被喊出来，姜怀现在不知道她的名字，日后只要找其余人打听，同样能知道她姓甚名谁。

一直遮遮掩掩，恐怕更会引得他注意，不如将此事坦坦荡荡列给他看。

不论谢空林是不是百年前闯入姜家的女修，只要姜怀看见了她的脸，必然会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屠之而后快。

谢空林听到了声音，应声而出。

从她走上拜师台的刹那起，姜怀浑浊的眸子里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他机械般低下头，一动不动地将谢空林的身形收纳眼底。

可惜他是一届凡人，看不到谢空林的样貌。

“家主，玉尘子收的徒弟正是那人。”看见谢空林对顾煜之恭敬地行拜师礼，掌事忍不住心里泛酸水，低头冲家主碎碎念道。

他耐心地等了会儿，始终不见家主回复，掌事察觉不对劲，连忙看向姜怀。

姜怀的身子巍然不动，呼吸急促，喉头低喘声不断，两个硕大的眼珠子向外鼓起，看着谢空林的方向，他咬牙切齿，差点儿流出泪来。

“家主，家主。”管事连忙提醒，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剧烈行动。”

姜怀的呼吸声这才缓缓平复下来，他表情淡漠，盯着谢空林，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叫什么？”问话声从他的身体里发出。

“家主，她叫谢空林。”

“谢空林，谢空林。”姜怀没有张嘴，身体不断地发出低声的叨念。

他说道：“告诉姜珏，将那人的模样用水镜记录下来。”

掌事不明所以，口中答应着。

他受姜怀的恩宠，用仙品丹药维持生机，已然活了一百多岁，从未见过家主如此激动。

仔细想想，唯一一次姜怀兴奋到不能自已，差点儿散了架的时候，还是当场有人将玉尘真人的画像捧到他面前的时候。

……

“师尊，徒儿可没让姜家家主注意到我。”谢空林挺着胸膛，朝顾煜之道。

如今，她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喊师尊了。

顾煜之一时哑然，良久后，低头小声说：“此前的事，是为师失态了。”

他只得，自然是抓着谢空林的手，喊她注意姜家家主的事。

谢空林亮出两颗小虎牙，摇着头嘻嘻笑道：“不打紧，只是师尊能不能告诉徒儿，为何要徒儿小心姜家家主？”

她手托下颚，假装努力思索：“姜家家主凡人之身，不知给御华门送了多少灵器灵药，才挤上了座上宾的席位，他的长子又在掌门门下修行，按理说，姜家家主对御华门应该是尽心尽力，我不该对他有丝毫防备。”

师尊啊，你瞧瞧我，对姜家家主彻彻底底放下戒心，恨不得当场去见他，和他掏心掏肺，你不表示点什么吗？

顾煜之几欲开口，却硬生生地将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措辞，和他的徒弟解释姜家与他们的渊源。

“我拒收了他的孩子，反而收下了你，我担心他见到了你的模样，会找你寻仇。”最终，顾煜之说。

男修的嘴，骗人的鬼。

谢空林忍不住扶额。

这假得不能再假的拙劣借口，亏顾煜之能说的出来。

“系统，那颗真话丸还有没有？给本尊来一箩筐，本尊就不信不能问个水落石出。”

谢空林：药不能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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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