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满载而归的管黍和叶新夏带着几大包玩偶离开游乐园,来到了人流量巨多的人民广场,装玩偶的大塑料袋撕开往地砖上一铺,再把娃娃们挨个摆好,一个最简单方便的小摊子就这么摆起来了。
人民广场本身人流量就大,再加上管黍这个老牌主持的国民度,以及两人间热度不低的CP粉话题度,那几大包玩偶轻轻松松便售罄。叶新夏看着手机里收来的总金额,一双小鹿似的清澈眸子亮得像两个小太阳。
“管黍哥你看,三千五!”
管黍笑着靠过去看他手机屏幕上的钱数,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人剩下的启动资金,温声道:“好了,现在是四千一百八十。”
***
另外两组忙得热火朝天时,景澜跟良玉烟两人的日子却过得分外悠闲且惬意。
良玉烟其实还是着急的,毕竟手头的钱只有一千块,花一点就少一点,这一段时间里他想了不少赚钱的法子,但都因为客观因素被他自己率先否决。
景澜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在他盯着画框发呆时没半点预警地凑近:“还看么?不看了我们就赚钱去。”
熟悉又自然的动作,良玉烟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往后靠,但微微后倾的肩膀堪堪在半空中刹住了车。
视线不着痕迹地略过不远处跟拍的摄像小哥,良玉烟默默站直了身子,扭过头小声问:“去哪?”
景澜但笑不语,拉着他坐上车,径直来到了附近的画材店。
“你要画画?”
看着景澜动作娴熟地挑选着颜料和作画工具,良玉烟有些不可置信:“可是……”
景澜先一步伸出根手指轻轻按在他唇瓣上,止住了他还没说出口的担忧,被挑中的颜料管在掌心平铺开,又因为握起的手掌被松松拢成一把。
“刚才那个办画展的收藏家在收画,刚好截止今晚七点。”景澜收回手,视线又落回到商品架上,“开的价不会低。”
“可那是你的画!”良玉烟不太赞同地蹙眉,著名画家蓝井的画作,随随便便起拍价就有几百上千万的作品。现在居然要因为一档恋爱综艺的求生环节而作,然后以一个不知道会离谱到什么价位的数字带走。
“除了那些肖像画。”他话语里的拒绝意味太过明显,景澜把手里挑好的东西放进他挎着的小提篮里,又把小提篮接到了自己手中,“除了肖像画,剩下的那些画也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的创作成果而已,不卖也只能摆着落灰。”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的画并不能为我带来些什么,比如财富,比如捷径,比如让我和我亲爱的队友轻轻松松地度过这一期的三天两夜,那它似乎有点太没用了?”景澜勾着唇角,抬指轻蹭了蹭良玉烟紧抿的唇瓣,“它们总该有点什么属于它们自己的意义,不是吗?”
良玉烟抬眸对上他的带着点笑意的眼睛。桃花般的眸子里,那点温情的反对和倔强融在他温柔的注视下。
是这样吗?
良玉烟觉得自己的现有逻辑都被这个人打乱了。恍惚间,他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不对的地方,但又抓不住这一闪而过的隐秘反馈。
他的动摇在景澜的眼里再明显不过,景澜拎好篮子,胳膊底下还夹着卷画纸,另一只手空出来拉着他往收银台走:“别想了良老师。时间紧迫,我们先去画画。”
结了账,景澜带着良玉烟去了公园。现成的桌椅和风景,在这个去酒店开房都捉襟见肘的境况下,公园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良玉烟不是第一次看景澜作画,但这次的景澜比起之前,明显要更认真,也更有紧迫感。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画纸上的色彩被逐渐填充扩展。
良玉烟想帮忙,却被他拉着坐在了自己身边。
“我去换水。”
“不用换。”景澜拉着他的手在腕骨处颇具巧劲地揉了下,扣着他不让他离开,“就在这陪着我。”
良玉烟被他揉得手心一麻,隐隐约约的热意顺着耳根爬上眼尾:“你把事情都做了,我做什么?”
“你做什么?”景澜蘸着水粉颜料的笔尖稳稳当当地落在画纸上,十分不解地反问,“你为什么要做?”
“啊?”
景澜有些好笑地伸手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又动作极快地松开手,故意问:“是有什么要瞒着我的事吗?”
良玉烟摇摇头。
“那为什么非要做点什么?”景澜循序渐进地提问。
良玉烟看着他笔下逐渐成型的一扇半开的,缠绕着玫瑰花枝的木门,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在他自己惯性的运行机制下被藏了起来。
“那就只有你在忙了。”良玉烟下意识道。
“可你在陪我一起,不是吗?”
“这不一样。”漂亮狐狸的眼睛微微眯起,连带着好看的眉峰都皱起,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在困扰着他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良玉烟一哽,终于想起自己要说的话,“我没有参与帮忙。”
“你有。”
“我没有。”
景澜游刃有余地画着画,笔下的玫瑰花一朵朵绽开,沿着木蔓延伸向高矮错落的栅栏。
“烟烟,我不需要你动手做什么。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用非得动手做些什么,我会的就交给我来做,我不会的我也可以学着做。你待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一起就足够了。”
一阵风轻轻柔柔地吹过。
裹挟着秋日里特有的桂花香气和那近在咫尺的柠檬淡香钻进他的鼻腔,在他的心湖上吹起一阵层层漾开的涟漪。
景澜很早就想和他说这件事。但在家里的时候,他能够直截了当地把人一把抱起塞进被窝或是沙发,然后强迫他乖乖坐好看着他动手,现在在外面,不说良玉烟会不会恼羞成怒,就是场地限制他也没法强迫人固定在某个小空间内。
良玉烟太独立了。22岁的年纪,明明是个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却成熟得像个在职场磨砺许多年的老手,总是下意识地主动给自己分配任务,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会无比自然地主动去解决。
却从没想过依赖别人。哪怕是他不擅长的事情,他都努力地想要做点什么来帮忙,来表现自己的价值。
或许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习惯,但景澜不喜欢。
他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这种强迫自己必须独立、必须参与的潜意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只能是在无数个白天黑夜,在遇见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时,被逐渐磋磨而成的。
因为觉得没有人能够依靠,没有人可以信任,所以只能靠自己,所以下意识通过“参与”来释放友好的信号。
景澜想,至少在他这里,他希望良玉烟是放松的,是能够全身心信赖的,是可以撒娇耍赖无所顾忌地看着他忙却不会不安的。
良玉烟有些怔愣,他能听得懂景澜话里的含义,但他好像又有些听不懂。
29年的独身时光养成了他现在的模样。
学生时代的勤工俭学,礼貌、懂事、眼里有活都是他打过工的店老板对他赞不绝口的优点。毕业后踏进娱乐圈,哪怕他再狂再傲,与人交际时也总是下意识地保留着那份面面俱到,那点力所能及的举手之劳带来了他似乎轻而易举的好人缘。
但现在、眼下、此时此刻。
景澜的话像是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松松地戳破了他心里那个涨得快要撑破的气球。
他几乎是有些惶恐的,连带着鼻尖都变得发酸发涩。
“怎么了?”景澜见他不吭声,连忙转过头看他。
良玉烟摇摇头。
这股情绪浪潮翻涌地太过凶猛,也太过猝不及防,只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而已。
景澜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一向摄魂夺魄的桃花眼,此刻却碎满了茫然和无措。
还是有些着急了。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景澜伸手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知道肢体接触会让这个人一时混乱的情绪安定下来。
“算了。”他轻声说,“先别想了。”
良玉烟有些错愕地回望他。
景澜朝他笑了笑,似是安抚,又夹杂着些柔和的无奈:“先陪我画画吧。”
“之后的事情,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他像是在和他说,也像是在和自己说。
良玉烟感受着手腕上透过布料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那颗疯狂乱窜的心似乎也缓缓平稳了下来。
问题被暂且搁置在脑后,两个人都归于沉默,氛围却比方才还要美好和谐。
秋日里清风来了又走,不甘心似的卷起画纸的一角,连带着那满地盛放的玫瑰也似乎轻轻摆动起来。
画作完成的很顺利。那个私人收藏家是个眼光毒辣又慷慨的人。
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画浓烈的到扎眼的风格,和名盛一时的蓝井几乎如出一辙,却又比蓝井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和缓。
最终以两万的价格为这幅画的身价画上最后的句号,景澜毫不犹豫地拿了良玉烟的手机收款,然后又在出了门之后把手机塞回他的衣兜里。
“好了,可以去开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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