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庙里的游客不算多,连带着香火也不算旺盛。
这个时代的人们大部分已经开始厌倦快餐式的仅凭借着荷尔蒙一闪而过的爱情,却又对长久且稳定的爱情抱着少之又少的理智态度,一年年下来,姻缘庙里前来求姻缘的人愈来愈少,反倒是另一侧的财神庙一年更比一年热闹。
姻缘庙正中,是一株几人合抱都困难的参天大树,高处的树枝、树叶上挂满了陈旧褪色的红绸,低矮处则系了不少小木牌。
跟着带领他们参观的小和尚进庙拜了月老,案桌上的签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小和尚匆匆忙忙去找,急得满头大汗,临走前还记得告诉他们许愿用的红绸和木牌在大树旁的木柜里。
庙里只有两三对小情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六人前后走着,身旁难得没了前两天热闹却过于喧嚣的人声,一切都沉静下来。
走在最前头的陆潜最先发现那个样式古朴的大木柜,抬手招呼其他人:“这边!”
几人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探究的好奇,闻言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看着柜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红绸和木牌,陆潜半点没纠结,一手红绸,一手木牌,随机留下一个,另一个则塞进了葛一序手里。
“帮我拿着。”
接着又空出手来催着其他人拿。
良玉烟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景澜也恰好看过来,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良玉烟率先开口:“写吗?”
景澜自然是点头,伸手从柜子里拿了块小木牌,良玉烟便也跟着他拿。
各自拿了笔写愿,陆潜写得最早,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自己写完后叠了叠握在手里便凑过来看别人的。
兴奋归兴奋,该有的礼貌还是不少的,陆潜只粗看了看几人手里拿着的红绸或是木牌,聊了几句便蝴蝶似的扑腾着离开。
“玉烟,你们俩拿的都是木牌啊?”陆潜好奇,他还以为会有不少人拿红绸,毕竟挂在树上飘啊飘的,那么引人注目。
“太高了不好挂,到时候飘下来怪可惜的。”良玉烟浅笑着解释。
陆潜把手里几乎卷成筒的红绸凑到了景澜跟前,继续发问:“那么请问这位男嘉宾又是因为什么呢?”
景澜刚好写完,放下手里的笔微微一笑:“同上。”
【你们俩……】
【好了知道你们心有灵犀了别秀了】
陆潜的反应跟直播间里的广大网友们如出一辙,甚至因为面对面接受狗粮暴击,被冲击得一颤,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啧”了几声后,摇着头飞快地跑去找叶新夏他们。
很快,良玉烟手上的小木牌也写完字,景澜跟着他走到木梯旁,两人十分默契地以怕影响行动为由拆了话筒。景澜垂着眸帮他解开绑在腰间的搭扣,良玉烟的手指看似是在跟他一块忙着拽话筒,实际上却不太安分地悄悄勾了勾。
景澜抬眸看他。
“调戏我?”
良玉烟挑眉:“不敢。”见他眼里满满的不信,这才不疾不徐地继续,“想听你的原因,为什么会选木牌?”
景澜把从他身上拆下来的话筒收好放在一旁的花坛上:“良老师猜猜看?”
“太高了不好挂?”
摇头。
“太多了懒得挂?”
又摇头。
良玉烟放弃思考,没好气地在他手腕碰了下,催他:“快说!”
景澜笑着看他,眼神温柔,语气也像是浸了蜜,甜得人头晕目眩:“我的姻缘已经在这了,我还写什么红绸。”
良玉烟被他这一炮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勾着木牌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连带着收紧了木牌上穿着的长麻绳,把木牌握进了掌心。
粗糙的木牌在掌心一硌,良玉烟想起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还写木牌?”
景澜在他耳旁轻笑,略低的嗓音笑起来像是像是浸了酒,带着点醉人的致命吸引力。
他像是很认真地在询问:“还猜吗?”不出所料地被那双好看得无与伦比的眸子瞪了眼,这才乖巧坦白。
“我贪心。”
“我要这份姻缘,也要长长久久。”
景澜伸手轻搭在他腰侧,另一只手像是在给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实际上却不偏不倚地滑落到他心口。
“木牌也算是树的一部分,挂上之后就当它们融为一体了,那我的心愿也会跟着这棵树一直实现。”
良玉烟偏了偏视线,重新打量了一番这课参天古树,心下一咂,下意识把心里话也跟着说了出来:“这树活个几百年都还不成问题吧,都够轮回几辈子了。”
景澜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那就先把后几辈子也定下来,等这棵树到期了,再换一棵继续许。”
“确实贪心。”
景澜看着眼前人悄悄红了的眼尾,唇角的弧度愈发显眼。一边附和着自己的评价一边又装作一本正经,实际上早就被自己那双勾人的眼睛出卖。
他家小狐狸真可爱。
好想亲。
景澜磨了磨藏在嘴里的那颗尖牙,眼神晦暗地扫过四周显眼到不行的摄像机,勉强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去,扶着人登上了木梯。
陆潜忙着满场跑充当临时主持的时候,葛一序早就把他塞给自己的木牌写好了字,踩着另一架梯子挂在了偏高处的树梢上,系了个又紧又稳的死结,确保不会松动脱落后,这才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动作灵巧地下了梯子。
他这边刚挂完木牌,那头的陆潜也总算是忙完,给红绸挂上了增重的小铜铃,正跟叶新夏并排站在树下,一脸的跃跃欲试。
葛一序走到他身边,没吱声,默默看着他手里随动作晃动的长布,写的满满当当,但看不清究竟写了些什么。
“小叶子你离远点,别被我打到了!”
陆潜没回头,一边盯着树上最高的空位,一边叮嘱着被他拉来一块投绸的叶新夏。
叶新夏乖乖应下,又望旁边让了两步。
陆潜攥着红绸,小铜铃随着他晃动的动作叮铃作响,煞有介事地准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将手里的红绸丢出。
鲜艳的正红色在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接着顺顺当当地落在了古树最接近顶端的一根树枝上。
陆潜还没来得及兴奋,盯着红绸的眼睛便倏然一颤。那悬着铜铃的红布条只轻轻挂在了树枝上,没两秒就被铜铃的重量坠着下滑,飘飘忽忽地往下落。陆潜下意识要去接,葛一序自然跟在他身后。
但红绸并没有落地。
葛一序分给红绸的那点注意力也陡然一震,藏在镜片后的一双锐眼霎时染上道奇异的光。
那条不走寻常路的红绸,在落在某根枝条上时终于停下,铜铃被树枝绊住卡在了木牌的长绳旁,布条顺势垂落,安安静静地裹住了那块孤零零的小木牌。
陆潜骂骂咧咧地就要搬梯子去扯红绸,刚迈出去半步,手腕却被人拉住,葛一序直截了当地在他身后道:“那块木牌是我挂的。”
“你挂的就你挂的,谁挂我也……”陆潜没好气地骂骂咧咧,话说到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是谁在说话。他似是确认般转过头,不出所料地对上了那人架着金丝眼镜的斯斯文文的脸。
“……”
一时鸦雀无声。只有某人熟透了似的耳朵在这近乎静止的画面里提醒着观众们直播画面并没有出现卡顿。
【命中注定啊啊啊啊!】
【要不你们就在这结吧,这也太离谱了】
【老天奶!原来你和我嗑的是同一对CP吗!!!】
【不是,我们小叶子其实应该属猴子??】
叶新夏早在跟着小和尚路过这棵大树时,就看到有情侣扒着树干往上爬,小和尚没呵斥,只是提醒那两位量力而行,小心行事。后来一问才知道,早年间姻缘庙香火旺盛,古树下满是来祈求姻缘的游客,梯子不够用,少不了有人直接爬树,寺里自然也不会管,只提醒人们注意安全。
于是写完了手里的红绸缎后,叶新夏便拿着它打算去试试。没成想被管黍拦下,把自己手里的红绸郑重放进了他手心里。
“你不挂吗?”
管黍摇摇头,笑得温和:“我更相信行动决定结局。但写都写了,可以麻烦你帮我带它上去看看吗?挂在哪里都可以。”
顺手的事情。
叶新夏想着,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但他没去找梯子。尽管院子里到处都是高高的长梯。叶新夏动作敏捷地撑着花坛边侧身跃上台面,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把话筒一拽、一拔,便干脆利落地丢在了一边,手掌缠着两根颜色相同的红布条,没几下就顺着分岔的粗壮树干爬到了高处。
用力晃了晃一根看着还算结实的树枝,没晃动,叶新夏探着身把掌心缠着的布条松开,刚准备绑上,却发现压在最上面那条,不是他的。
这根熟悉的布条上只有四个沉稳收敛的大字,却让他的心脏都跟着一颤。
【缘叶,愿也】
叶……
树下传来陆潜的喊声,叶新夏猛地回神,匆忙将两根布条绑好,便又蹭蹭下了树。陆潜刚好站在树下,见他平安下来,往他肩头一拍:“好啊你小叶子!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会上树!”
叶新夏笑笑,跟他聊天,脑子里却跟卡机似的,不断回放着那根布条的内容。直到陆潜被良玉烟叫走良久,叶新夏才猛地回过神,扭头朝身后看去,对上了那人熟悉的,温柔谦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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