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彬差点没气得直接和柳失动手。

但陈小柠还在眼前，所以他忍了又忍，只是迈步上前，打算把柳失拽走防止柳失再说出其他不合时宜的话，并且给贺晓琴使眼色让她赶紧安抚一下小姑娘救下场。

眼神传递到了，但往前走的步子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拦住了。

杨彬一声易调卡到了喉咙里。

因为易御洲表情严肃地看向陈小柠。

而杨彬循着易御洲的视线望去，也马上发现了不对。

陈小柠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冷汗滑过脸颊。

这不是被冤枉的人该有的表情。

杨彬有点怀疑人生。

明明拿的是相同的信息，进门前商讨的时候柳失也没有任何反常或发现，怎么聊了几分钟，那人就直接把进度推到了百分之百，甚至继续往前走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康庄大道呢？

真的不是手握剧本吗啊喂！

贺晓琴也张着口愣在一旁。

柳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摩挲了下手腕，直视着陈小柠的眼睛，接着说：

“小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有人逼你作伪证对吗？你也很后悔对不对？所以你始终摆脱不了，日日梦魇，心神不宁……”

“我不是，我没有，我……”

陈小柠的脸色愈发苍白，最后直接哭了出来。

贺晓琴如梦初醒，刚想起身去安慰小姑娘，柳失先她一步起身走到了陈小柠身前。

柳失俯下身子，继续直视着陈小柠的眼睛，轻声说：

“你是想救她，对吗？”

杨彬和贺晓琴在这莫名其妙的问话里一头雾水的懵着，易御洲的眼神却刹时变了。

柳失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陈小柠身上，因而没有看到，易御洲在他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拉他。

易御洲伸了一半的手最终还是被生生压回。陈小柠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太过痛苦的回忆，抓着柳失的话当作唯一的稻草，喃喃地重复道：

“对，我是想救她。是想救她……”

柳失声调放的更轻，离陈小柠的距离又近了点：

“他们怎么和你说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按他们要求办事，他们就放过她，对吗？”

陈小柠哽咽地回道：

“对，他们说，如果，如果我不按他们要求来，他们就，就……”

陈小柠咬破了嘴唇，声音颤抖得几乎模糊：

“就把她的照片和视频发给全校的人看……我……我没想害人，是他们告诉我，那个被抓进监狱的也是坏人……所以，所以我不用担心别人查出什么不对，我，我真的没想害人……”

陈小柠泣不成声，嗓子已经沙哑了起来。

柳失还想要开口说什么，易御洲猛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拽。

柳失被拽得失了平衡，中断了看向陈小柠的视线，转而和易御洲对视上。

于是易御洲看清了柳失眼中残留的情绪。

和刚刚温声细语满是安抚的声音完全不同。

易御洲第一次在柳失眼里看到那么直观的、强烈的恨。

“把0621案重大嫌犯陈小柠带回管理局，安排人审讯。”

易御洲冷声吩咐，不等从柳失开口后就再也没跟上剧情发展速度的杨彬和贺晓琴反应过来，也不等脸色再次剧变的陈小柠开口，直接把柳失拖出了房间。

柳失任凭易御洲拖拽着自己走出好远，闭了闭眼把情绪压下去，才微微挣扎了一下被握着的手腕，开口喊易御洲的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说刚刚想好的能进行完美解释又安抚好人的漂亮话，易御洲就突然转身把他拉到身前，两手钳着他的手臂，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冷声说：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案子能推，他们能被捕，你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

“我现在挺想把屋里那个人弄死的。”

“她什么也不算，而且身上也有线索……”

“那就打，骨头碾碎地打，把线索都逼出来再弄死。”

“易御洲你别和我怄气，我有考虑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易御洲手上用力，柳失被拉得更近，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却生不出一点暧昧的感觉。

柳失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易御洲，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原本准备的漂亮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替你说，你只是察觉到了端倪，但觉得把受害者列成嫌疑人带回去审讯管理局不会同意，而你怕错过这条线索，于是在对方是普通人的情况下，用了自己的特能进行诱供！

你知道按照规章制度，只要陈小柠咬死你使用特能诱供这件事，我和申淮年昨天作的担保就悉数作废。到时候别说理案子把他们连根揪出了，你可能都会被判刑直接走在他们前面！

柳失！你之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想想你自己！”

柳失没说话。

他看着易御洲，像之前很多次他使用特能时看着别人那样，但又和之前每次都不一样。

两人对峙着，易御洲的火气起得快也去得快，发完火后情绪就一点点平复下来，看柳失只盯着自己看又不说话，思觉刚刚语气太重，又冷着脸，想开口说几句缓和下。

柳失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那么笃定陈小柠有问题？”

这回换易御洲沉默了。

柳失倒也不意外，只是垂下眼睛，有些无奈地笑了。

“易御洲，你真的太干净了，真的。”

易御洲没开口，柳失就兀自说下去。

“我问的问题都是假的，她受我特能操纵，回答都是按我的意志来的，也都是假的。

所以营造给杨彬他们的，是一个无力反抗犯罪分子的形象。

顺理成章地问下去就可以以保护证人为由把她带回管理局了。不能审讯而已，拖着聊，总能聊出线索。

她自己有事想瞒，主动咬死我使用特能诱供，没有好处。

有风险，但值得一赌。

倒是你，无缘由地说人家是重大嫌犯直接让带回去审讯，S1也不能这么为所欲为吧？”

柳失笑了笑，但他笑得自己心里有点复杂的难受。

柳失挣开易御洲的手，深呼吸，想把漂亮话捡起来圆个尾，易御洲突然又握上来。

他一怔，然后听到对方用很轻的声音问：

“值得一赌，拿什么赌，你自己吗？”

柳失忍着心里将要翻腾起的情绪，抬眼，再次看向易御洲。

“柳失，你知道你当时看陈小柠的眼神有多恨多吓人吗？

那是对她的恨，还是，你想起了什么事什么人？”

柳失没回应，但被握着的手已经攥了起来。

“柳失。”

易御洲念着他的名字，浸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之前我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现在我反悔了。

他们当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短短几分钟就能判断出陈小柠不是受害者。

能让你……这么多年后还能那么恨。”

柳失在易御洲问出口的那一刻就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是我想的那样吗？

如果是，柳失，我现在是真的很想把陈小柠弄死……”

“易御洲。”

柳失打断了气头上口不择言的人。

他凑上前些，把脸埋在易御洲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没事，借我靠会儿就好。”

……

鸿都市特能管理局。

“队长，你说那个柳失，特能真的是【灵魂互换】而不是什么【勘破真相】？还有易调也是，怎么就聊了几分钟受害者就变成重大嫌犯了？这，就算陈小柠不是受害者，但怎么就理出来她是嫌犯了？不是这也没证据，这要搞错了对管理局公信力影响多大啊？这我也没来得及问，易调又把人拉走了，我这稀里糊涂就把人带回来了，队长，你说怎么办？”

杨彬跟着林禹安絮絮叨叨一大段，林禹安听了后点了点头，回复道：

“易调和柳失回来了没？”

杨彬：“……”得嘞，合着我说了这么一大通，都是废话。

不过腹诽归腹诽，杨彬也知道自己头脑不行，探案理逻辑跟不上，能当上外勤部负责人全凭A级身份以及攻击性过强的特能，因此也只是回答队长“人已经回来了，在总调查员办公室呆着”。

林禹安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走去审讯室的脚步猛地一转，调转方向朝着自己办公室走去。

林禹安推门见到两人的时候，柳失和易御洲的面上都很平静。

易御洲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情况，林禹安又一次点头，然后生平第一次略过易御洲，直截了当看向柳失：

“我不问了，你直接解释吧，能说多少说多少。”

柳失抿了口易御洲给他用一次性纸杯接的温水，开口回道：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犯罪集团那边有仇你们应该都知道，具体的仇呢，我五岁那年，他们当中有人杀了我的父母，并且性侵了我。本来我也不能活的，但是好巧不巧，过程中我觉醒了特能，挣脱了出来。

我看陈小柠第一眼就认定她不是受害者，是因为我自己是，所以很容易分辨一个真正遭受过性侵的人在提起这件事时应该有的情绪。

陈小柠确实恐惧，但那恐惧不是源自对弓|虽奸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