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季修睿将秋梨叫去,吩咐她护好王妃。
虽然只有这四个字,且语气平淡,但秋梨知道王爷的意思是不能让王妃受半分委屈。
一想到这,秋梨生怕对方对唐晓慕不利,将自己的身子挡在她身前。
婢女直接被秋梨打蒙了。
“大胆!竟敢对我家夫人无礼!”刚刚被青竹拦下的男子怒斥,拔刀朝秋梨挥去。
殿中上香的女眷被吓得惊慌乱窜,尖叫着跑开。
青竹脚步微动,剑鞘抵住男子胸膛,稍一用力就将他震出殿外。
下一息,宣王府埋伏在周围的侍卫出现,将摔在殿外的男子和他家的另外三名护卫制住。
最开始挤开唐晓慕的夫人面色发白,和四个丫鬟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婢女捂住红肿的脸,心间害怕却不愿服软,颤抖着声音喊:“你……你们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
“谁?”唐晓慕本来没兴趣,现在非常想知道谁家夫人那么蠢。
“我们是兵部郎中的家人!”婢女高声喊道,说出这个官职时,眼中涌现出自豪与得意。
唐晓慕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兵部郎中她还真看不上。
不过,她记得这个人。
“张安的家人?”唐晓慕的声音冷下来。
张夫人打量着她,虽然唐晓慕穿着不凡,但却没几样首饰。而且唐晓慕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不像她真气派,随行就要四个丫鬟。
张夫人琢磨唐晓慕最多也就是家中有点钱的大小姐,不足为虑。
张夫人笑盈盈地扭着腰肢,炫耀般抬手依次按过自己发髻间的数根金簪,扬着下巴道:“我家老爷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你识相的就让你的护卫跪下来磕头认错。”
秋梨心想我家老爷还是陛下的亲儿子呢。
“张安从前不过是我家看门的狗,他也配让我的人给他磕头?”唐晓慕声音发冷。
张夫人一惊,狐疑地望着唐晓慕:“你是唐……宣王妃?”
“你知道就好!”秋梨用力哼她,“还不跪下行礼?”
张夫人后退一步,但转念想想,又没什么了不起。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唐晓慕是罪臣之女,能嫁宣王完全是因为太后力保。
现在宣王病重,时日无多。一旦宣王薨了,唐晓慕这个王妃八成要殉葬。
宣王中毒三年,手中实权已经全部交出,现在不过就是只纸糊的老虎。
更何况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娶了名被全京城戳脊梁骨的女子做正妻,名声有损。将来即使宣王身体好了,恐怕也与皇位无缘,他应该不会给唐晓慕好脸色看。
不然,王妃怎么不好好在王府照顾宣王,反而来庙里散心呢?
张夫人闺名沈梅,自以为想通了这一切,压着眼底的笑意跪下去给唐晓慕行了大礼:“奴家见过宣王妃,宣王妃万福金安。”
问安的话语间隐藏着几分奚落,可见并没有真的把她这个宣王妃放在眼中。
但唐晓慕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个,她蹙眉问:“你是张安什么人?”
“奴家是老爷名门正娶的妻子。”沈梅刻意强调“名门正娶”,满是夸耀。
唐晓慕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认识张安的妻子,是个慈眉善目的圆脸大嫂,而不是眼前这个妖艳女子。
张安原本是唐元明麾下的一名裨将,后来在军中喝酒闹事,被唐元明罚了五十军棍后,调去将军府做护卫。
本来按照流程,只要张安在护卫期间不再出错,把酒戒掉,唐元明会把他调回军中,继续任职。
但张安先一步揭发唐元明通敌叛国,那些通敌的信件就是他送到京城的。
唐晓慕这几日事多,太后又叮嘱她韬光养晦,唐晓慕还没来得及去找张安算账。
没想到张安的家人先撞到她手里了。
那就顺手收拾了。
唐晓慕冰凉的眼神依次扫过对方几人。
张夫人沈梅最奇怪,她身边的丫鬟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不像是京城大户人家训练出来的下人。
还有那几个护卫,有点功夫,但路子很野,不像是青竹这样专门受过训练的侍卫,也不像是军中的将士,反而像是从各地招募来的绿林之人。
沈梅听出唐晓慕言语中的敲打意味,笑眯眯道:“奴家不是故意冲撞王妃的,还请王妃莫怪。”
她说着自顾自要起身。
“谁让你起来的?”唐晓慕凉凉问。
沈梅一愣,抬头望见唐晓慕眼底的寒意,只能不甘心地继续跪下,柔着嗓子说:“王妃要奴家跪着,奴家不敢违抗。可王妃您就不怕被人说蓄意报复吗?”
她偷偷抬头瞥唐晓慕,见唐晓慕没有反斥,继续说,“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家老爷拆穿了您父亲的伪善——啊!”
唐晓慕一脚踹开她,将沈梅踢倒在地。
沈梅捂住发疼的胸-口,面色惊恐地望着她。
“我父亲没有通敌。张安交上去的那些信是假的。”唐晓慕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沈梅,咬牙告诉她,“张安想踩着我们唐家上位没那么容易。”
沈梅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唐晓慕的杀意。
她恐惧地不敢出声。
信不是沈梅交上去的,唐晓慕可以不跟她计较,但这么趾高气昂的人,必须给个教训。
“你不是爱跪么?带着你的人,在这里跪到天亮。”唐晓慕吩咐完,扶着秋梨的手离开。
青竹紧随其后,王府的侍卫很快随着她一道离开。
沈梅见人都走了,正想起身回去找张安告状,身后响起王府侍卫的声音:“跪下去。”
沈梅一惊,这才发现大殿门口还站着名抱剑而立的陌生男子。
她露出讨好的笑:“这位壮士,王妃都走了,你也回去吧。”
身旁的婢女取出一枚银子走上前:“大哥您拿去喝杯酒。”
侍卫没接,目光凉而冷寂:“跪下去,不然我把你们脚筋都挑断。”怀中的长剑出鞘一寸,寒光划过沈梅的眼,吓得她腿软,“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其余人在侍卫令人胆寒的目光下,万般不甘地跪了下去。
刚刚双方动手的事早就传到了住持耳中,耄耋的方丈被小沙弥搀扶着走来,冲唐晓慕道了声佛偈:“施主这是何故?”
秋梨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住持为难道:“佛门清静之地,让那位女施主跪一晚上怕是不妥。”
唐晓慕知道他担心什么:“您放心,她自己带了护卫,出不了事。我想为兄长、哥哥和将士们祈福,请问大师该去哪里?”
“王妃请随贫僧来。”住持将唐晓慕带去另外的殿中,带她做完祈福。
唐晓慕捐了一百两香火钱,跟住持说:“我想给我家王爷求个康顺符。还有……”青竹就在边上,唐晓慕怕他回头把这事告诉季修睿,压低了声音,“还想求个洗心革面符。”
“康顺符有,洗心革面符……寺中没这种……”住持为难道。
“那有劝人向善的符吗?”唐晓慕问。
“有一款回头符。家中若是有人执迷不悟,就有施主求个回头。”
“那就这个。”唐晓慕琢磨浪子回头和洗心革面差不多。
住持嘱咐小沙弥去取。
不一会儿,红色的康顺符与蓝色的浪子回头符便都交到了唐晓慕手中。
唐晓慕谢过大师,带着秋梨等人下山。
路过大殿时,沈梅几人仍旧跪着。
“到点记得把咱们的侍卫换下来。”唐晓慕吩咐了声,若有所思地登上马车。
这个沈梅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像是京中的名门闺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女,听她说话,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秋梨见她眉头紧蹙,宽慰道:“王妃,您不要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的。”
“我没跟她置气,只是觉得奇怪。你们听说过张安什么时候娶妻吗?”唐晓慕问。
秋梨摇摇头,她从前只在厨房,对外界的事知道的不多。
青竹也不知道,但他猜到了唐晓慕的心思:“王妃好奇这位张夫人的身份?”
唐晓慕点点头,说出自己的疑惑:“她说话的时候娇柔造作,还扭着腰……”
“窑姐儿都这样。”秋梨愤愤道。
唐晓慕没去过这种地方,惊奇地望着她:“你确定?”
“奴婢之前就是从去青楼逃出来的。”说着她怕唐晓慕误会,慌忙解释,“奴婢不是那种人,是奴婢爹把奴婢卖去青楼,奴婢当天晚上就逃了!后来为了不被爹再卖掉,奴婢自己去牙行签了死契。”
去牙行给人做丫鬟,总比去青楼被人糟蹋强一些。
能进宣王府,秋梨一直都觉得很幸运。
唐晓慕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决定等跟季修睿处得再熟悉些后,出钱把秋梨的卖身契买过来还给她。
不过现在得先把这位张夫人的身份搞明白。
“你确定她是窑姐儿吗?”唐晓慕问。
秋梨被她这么郑重地问,反而有些不踏实:“不、不确定……但窑姐儿好多都是这样扭腰的……”
她在狭窄的车厢里给唐晓慕扭了一下,学得有三四分像,“奴婢刚被卖进去的时候,老鸨就是这么教的。学得不好就打,打死的都有。”
唐晓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为秋梨,也为这种事。
她垂眼思索片刻,取出一百两银子给青竹:“你今晚派几个人去京城几家大青楼去暗访,看看近期被赎身的人里有没有这位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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