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咒念之花

浪花拍打礁石,发出巨兽怒吼般的声音。为了延缓分别的时间,梁翊有意走了条远路,毕竟上校目前这个样子是肯定不会让他留宿他房间了。

“我把仙贝送回家让尤女士帮忙照顾了。”梁翊自然地把话题拽到猫身上。

“嗯。”

“要不要叫青羽出来?”

“不用了。”

“那......昆虫旅馆上还可以刻我的名字吗?”梁翊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了此刻正在沉睡的昆虫,“我在那个小木屋门口贴了一个门牌,已经写了靖霖,我的名字还可以跟你并排吗?”

他问得隐晦又狡猾,说的是昆虫旅馆,指代的却是家。

靖霖答非所问:“我看过你的图景了。”

“嗯?”梁翊停下脚步扭过头看他。

“你喜欢他。”靖霖的语气十分笃定。他的脸在月光下很白,像流淌的牛奶,无论什么表情都显得柔和,但是语气却平铺直叙的漠然。

亚希斯图书馆禁区,指示代词他,离婚。

脑海中的线索串联成一条完整证据链指向某个早已在岁月长河里失色的记忆片段。

梁翊嘴巴张了张,对自己的合法婚配向导给不出任何合理解释,也没办法否认确切事实。

他确实喜欢他的。

靖霖的声音低垂得几乎只有气音,“梁翊,你为什么跟他分开了?”

梁翊沉默了很久,最后答:“因为那本书。”

“他忘记你了吗?”说完他又有些后悔刚刚拒绝了周灼惟帮他找书的建议,如果他看了应该可以知道“定格消除”具体是怎么做的,或许还有恢复的方法,那位少年向导说只能由精神力等级高的人才能操作。

靖霖有些庆幸自己的级别还挺高,如果帮忙恢复的话,或许梁翊会很开心。可是少年本人会想要恢复吗?

梁翊把他放下,视线与他的在月色下交汇,眸色又变得很浅。

“靖霖。”

“嗯?”

“不重要了,真的。”幽幽青灰色的瞳孔似乎能把人吸进去,比怪兽一样的大海还要可怕,“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跟你在一起更重要的。”

胸腔忽地灌满风,瞬间充盈起来,死去的神经血管被风吹落扎根在贫瘠的土地重新长出心脏。明明知道只是饮鸩止渴,他却甘之如饴。

老师说,向导产生了感情,唯一解决办法只能让哨兵也对自己产生感情。其中或许要花费无可比拟的毅力。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毅力。靖霖可以连续一年早餐都吃素菜包,没有人比他更有毅力了。

既然他现在对梁翊来说很重要,那么他也可以让这个重要再升级一下,变成切实的情感。梁翊是很好的,而自己也不差。他这一辈子没有什么一定要得到的东西,既然如此,让他贪心这一回是不是也说得过去?

手指蜷曲,靖霖忽地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放,像刚接触世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不知道如何让别人感知到自己。

肩胛骨抖动得像准备起飞的蝴蝶,咚地一下,蝴蝶撞上木头。靖霖脑袋磕在他的肩膀,说不出话。

梁翊单手托着他的臀,另一只手扫过他的背,就像他平时喜欢对仙贝做的那样。

过了许久,穿过森林回到宿舍,直至被放到柔软的床铺上,靖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有仙贝和青羽。”

“什么?”为了听清他说了什么,梁翊弯下腰靠近他。

靖霖贴着他的耳畔,话还没说,炙热的气息率先扑过去。他的体温、呼吸全在诉说着不知所措这件事。

他大口呼吸了几下,才接着把话说全,“跟你还有仙贝、青羽在一起,都很重要的。”

梁翊看着他,鼻腔发出一个低低的嗯,然后倾身过去。靖霖立刻知道他要做什么,熟练地闭上双眼。

梁翊先是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含住饱满的下唇吮吸才渐渐辗转到唇珠,舌尖轻碰了下贝齿,他立刻顺从地放他进门。

唇舌交缠,空气内响起啧啧水声。吻了许久,天都快亮了,梁翊贴着他的耳畔轻声哄他,“睡吧。”

靖霖抓着他的手不放,梁翊把外衣脱下来钻进他的被窝,强势地霸占了他的单人床。

很挤,但又不觉得挤。

-

天光大亮,咸腥的海风从窗外吹来。

呼吸沉闷,靖霖眯着眼睛醒过来,一只结实的手臂横亘在他的胸膛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费了点劲儿才把梁翊的手臂扔开,男人还没醒,无知无觉地闭着双眼。

他看着他,用眼睛描摹对方轮廓。雕塑一样的脸却会呼吸,他很少会注意别人的长相,看着梁翊却莫名地就觉得很帅气。

英挺的眉眼有时候会显得很凶,但对着他的大多数时候又都柔和地垂着,很好脾气的样子。

虽然老是喜欢逗他,这让靖霖稍稍不快。

梁翊下巴上长出一层青色胡茬,看来是真的累了。他抬手摸了摸,有些刺,但触感又让人上瘾。

黑夜如潮水般褪却,一些停留在沙地上故意忽略的不堪事实显露出来。

那位少年向导通过定格消除忘记了梁翊,而他趁虚而入占有了梁翊,他甚至还要求梁翊连带着自己的精神体和猫都要一同放在重要位置。

太冲动了,冲动是魔鬼,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靖霖从床上起来,随手披了件衣服坐到电脑前打检讨报告,上报昨天私自潜入图书馆禁区的事情,并自请离岛。

他写得很快,大概只花了五分钟,甚至都没有如往常那样重看一遍检查错别字就提交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重新躺回床上。

小小床垫只要一丁点动静就显得无限大,梁翊的意识迷迷瞪瞪醒了。怀里落空,他伸着长臂四处摸索,明明眼睛还闭着,肌肉却有记忆一样就缠了上来。

手臂找到嵌合对象后,梁翊赫然睁开眼,神情有些愕然,“吓死我了。”

靖霖问:“为什么吓死?”

“梦到你要被周灼惟骗走了。”

靖霖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你是不是总觉得我会出轨?”

梁翊怔愣,然后道:“没有,只是你太好了,而我还不够好。”语调渐渐坠了下去,“我只是C级哨兵。”

“那我保护你就好了。”靖霖说。至少他们婚姻还存续的时候,他可以给梁翊保护,如果以后他要离开的话,那......也可以暗中保护。

“是么?”

“嗯。”

梁翊得寸进尺,贴着他说:“一言为定上校大人,我随时都可能会被人欺负,你要寸步不离保护我。”

“小丛都没有你那么弱。”

“谁?噢梁赫的小兔子。”梁翊撇撇嘴,“他是A级向导,肯定比我厉害,谁都比我厉害。”

他这样说倒让靖霖有些心疼,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你也很厉害,你会做煎蛋饼还会做秋千。”

手顺着后脑勺滑到脖子、后背,摸到那道凹凸不平的疤。

靖霖说:“松原下雪了。”

“嗯。”

“痛不痛?”

梁翊抬起眼,目光扑簌,“一点点痛。”这不太像他的风格,换作以往,他应该破了个手指头都要给自己诉苦的。

“在承受范围之内,你上岛之前给我留的向导素我都还没用。”

“怎么弄的?精神体受伤也是因为这个吗?”

“嗯。”梁翊垂着眼思量片刻,道:“我进了一个领域,里面的异形种是一种非常漂亮的花,没有智慧,没有思考能力。有些哨兵不注意就摘了下来,身体很快就被那朵花侵蚀。”

“不应该随便摘花的。”靖霖小声说,“所以你被花汁腐蚀了?”

梁翊摇摇头,平静说:“它长在我的身上。”

“什么意思......”

后背上的花型伤疤曾经真的长了一朵花,一朵足以摧毁整个世界的咒念之花。它划开梁翊的血肉,原本也要像侵蚀其他哨兵一样侵蚀他的躯体,但是它发现梁翊非人的精神力,那对咒念之花而言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营养。

于是它扎根在他的骨头上,蚕食他的精神力。为了得到取之不竭的养分,它用自己的汁液反哺梁翊吊着他的命,让他如同活死人一样。他的时间被静止,身体年龄停留在被花朵扎根的那一刻。

他,停在了十九岁。

梁翊靠着一个承诺,孤独而煎熬地在黑暗领域内坚持了许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死了,有时候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活着。那花长到撑满整个领域时,每根花丝、萼片、子房所有部位也都充满了他的精神力。

在它绽放的前一刻,梁翊唤醒体内沉睡的猎豹,锋利的獠牙猛然咬断从背脊延申出去的花茎。所有精神丝触一瞬间从铺天盖地的花朵内炸开,天上纷纷扰扰下着红色的雪,地下变成火海。

裂缝展开的一瞬间,雪白的飞鸟展开双翅把一人一豹包裹起来,穿过炙热的火花飞出去。蛰伏了多年的迷雾领域才终于完全倾覆,凝结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他挑挑拣拣告诉靖霖,略去了具体年岁和青羽的部分,心想省略也不算说谎。

靖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异形种,以身饲魔那得是多强的精神力才遭得起这样汲取,几乎把整个领域挤满的花朵,听上去美丽又残忍。

一定很痛。

“那你要不要......结合?”

梁翊轻笑,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很好骗,只要泄露一点脆弱就心软成水。

“没事,这里不下雪。”然后又像说悄悄话一样靠近他,贴着他的耳畔,道:“回我们家再说。”

“......嗯。”

梁翊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手臂,黏黏糊糊的,“以后不要随便说离婚可以吗?”

靖霖的瞳仁很大,乌黑发亮,偶尔会透着孩童般的天真。他抿了抿唇用鼻音说了个嗯,有点像孩子拉钩时的肯定神情。

梁翊心下隐隐觉得不安,一种莫名的空。他抓着靖霖的手,摸不够一样上下扫动。从肩膀摸到指尖,干干净净的,空落落的左手无名指。

揉动的地方长久地停留在一处,靖霖眼珠子转下去,看着,并没有给出解释。

“起床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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