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秦大夫忙撕开福生身上本就破烂的衣服,却不想衣服底下满是乌青的痕迹,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一处是杨以宁口中被踢的痕迹。
秦大夫只得将乌青处都进行查看,越看眉头越皱得死紧:“骨头没断,但恐肺腑有损伤,踹他的人力气不大,不算严重,但也需得好好养……”
这孩子身材瘦弱,衣衫褴褛,别说好好养着,估摸着吃饱都难,秦大夫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孩子是小姐从哪里救来的?看起来可不像能好好养着的样子……”
“秦……秦姨!你可别这么叫我,要是母亲知道了可得揍我……”杨以宁瞪大了双眼,慌乱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说完这话,杨以宁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满脸沮丧的回着秦大夫的话:“这小孩是杨睿知的书童……是杨睿知对不起他,我真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这样……”
“药材用好的,府里若是没有,便去济世堂里取,这些都从我账上出,杨睿知是我弟弟,我本来只是想将他关起来教,没想到他却将火气发泄在这个孩子身上……”杨以宁痛苦的扶着额头,她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将福生也安排出院子。
杨睿知?秦大夫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似乎是一个十岁的孩子,错愕的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孩子得好好教啊,不然以后会惹下不少祸事。”
“接下来,我需将他膝盖上的碎瓷片取出,你帮我将他按住。”秦大夫从药箱中取出镊子和剔刀,放在火上炙烤,再用浸了烈酒的纱布擦拭。
一切准备就绪,秦大夫的眼睛才看向福生,他膝盖的伤处碎瓷片嵌在其中,鲜血混着泥土糊在上面,只能看见零星的痕迹。
秦大夫眉头紧锁,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酒壶,这是用秘法得到的酒之精华,极其珍贵,可用于伤口清洁,但是用后的疼痛与伤口上撒盐不相上下,这昏迷的小少年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杨以宁紧张的看着秦大夫:“秦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拿块干净的布巾过来,再准备些绳索,取瓷片的过程很痛,我怕这孩子挣扎得太凶,伤得更重。”秦大夫沉吟片刻吩咐道。
彩霞飞快跑去准备,东西拿来时,杨以宁捏着福生瘦弱的手腕,仿佛轻轻使力便会折断,眼前粗糙的麻绳,担心在取的过程中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
“秦姨,他的手脚我和彩霞按住行吗?用绳索我担心他会把手脚挣断。”杨以宁将他抱在了怀里,将他的双手紧紧的抓在自己的手上,彩霞也听从吩咐按住了他的双腿。
秦大夫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将那块布巾塞进福生嘴里:“那你们要按住了,不然伤口没清洗干净,他受的罪更多。”
酒壶里的精华后浇在福生膝上,秦大夫聚精会神的仔细为他清洗着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昏迷中醒来,他瞳孔放大,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声,从杨以宁怀中弹起又落下,剧烈的挣扎着,犹如濒死的鱼。
杨以宁和彩霞紧紧的按住,不敢太过用力,也不敢让他挣脱,杨以宁将他的头转向怀里,轻声安抚。
秦大夫神情冷静,见他挣扎得太过,厉声呵斥道:“不要乱动,腿不想要了!”
福生神志终于有几分清醒,怔忪了半晌,明白小姐是在救治自己,白齿紧紧咬着布巾,泛起了红,洁白的布巾染上了血丝,跟膝盖比起来,却没有感受到疼痛,他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杨以宁的衣襟,随着秦大夫取碎瓷片的动作,浑身打颤,完全控制不住。
不断流出的鲜血,遮掩瓷片的踪迹,秦大夫只能不断重复清洗。
每次清洗,福生都会剧烈的挣扎,哪怕明白是在疗伤,他也无法控制自己,杨以宁等人也都紧张得红了眼,浑身僵硬不敢懈怠。足足半个时辰,才将完全清理干净。
福生脸色煞白,浑身都是因疼痛出的汗水,杨以宁松开他的手时,哪怕再小心,福生手腕和脚腕处还是产生了深深地红痕。
杨以宁抚摸他的头,彩霞也端来温水,想取出他嘴里的纱布,秦大夫开口阻止:“小姐,他身上伤口有多处已经腐烂,最好是将腐肉剔除,虽然疼了些,一鼓作气,才能让他少受些罪,早日愈合。”
福生疼得两眼发直,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杨以宁取出绢帕,擦拭他脸上的汗和泪:“医师的话你也听见了,再坚持一下。”
福生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刚刚的疼痛让他恐惧,深呼吸了好几次,依旧无法平息,他惨白着脸,缓了好久,才咬着布巾将自己的脸埋在杨以宁怀里,若不是靠得极近,杨以宁都感受不到他微不可知的点头。
秦大夫用剪刀将福生的衣服剪得稀碎,化脓的疮口展现在众人面前,一向平和的秦大夫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牲,有些伤口在反复撕扯下留下高耸的伤痕,有些伤口则**化脓成了一颗颗拇指大的毒疮,突兀的遍布在那精瘦显现出骨骼的脊背。
身上的凉意,**的羞耻感让福生惊慌的捏着杨以宁的衣角,刚刚哭过的眼角还泛着红,现在又浸满了眼泪。
天边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屋里的光线变暗,下人们赶紧加了几盏烛火,药童不断擦拭秦大夫额头上因专注而冒出的汗。
所有伤口清理好后,秦大夫松了一口气,不止福生受着煎熬,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煎熬,她将酒壶里最后的精华用来清洁创口,上了药粉。
长长的纱布包裹住了福生的上半身,肿着的脸颊和烫伤的手抹上药膏,膝盖也缠上纱布,秦大夫吩咐小童找来木棍捆绑在膝盖两侧,防止他乱动。
见一切都安置好了,秦大夫便打算回去,杨以宁拉住了她的手,讨好的望着她:“秦姨~”
彩霞给她脱鞋袜时,杨以宁拧着眉头喊疼,阻止福生寻死的左脚,现在已经肿得很高。
还以为她闯祸了的秦大夫现在只余下了心疼,赶紧仔细查看,错位还有些轻微骨裂,将其复位后,纱布缠绕裹得如同粽子般:“怎么搞的?这至少需要修养月余才能恢复。”
“至少救了一条人命嘛~”杨以宁抱着秦大夫的手臂撒娇:“秦姨,真的要一个月吗?我最近好忙的,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嘛……”
“我的意思是至少一个月,不好好养着,以后小心当个瘸子……”秦大夫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拉开她的手不顾她的挽留直接走了。
彩霞送秦大夫离开,天色虽暗,但奉命去搜查的护卫仍然等在门口。
彩霞看自家小姐的意思要将福生留在小院,天色也晚了,急匆匆的带着下人在小院去收拾房间。
杨以宁唤了护卫进来,接过那纸契书,这小孩年十二,比杨睿知大上两岁,个子却矮了不少,体重也轻,一看就是受过苛待。
杨以宁十分头疼,福生现在救过来了,但是杨睿知该如何处理?如何教?是个很大的问题。
回来的彩霞将去厨房带回来的餐食摆好:“小姐还是先用些饭食,那些烦心事,明日再想吧。”
“福生那边安排好了吗?”闻到饭菜香,杨以宁腹中传来轰鸣声,确实如彩霞所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
“安排了一个小丫头照顾他,秦大夫那边也让人将熬好的药送过来,现在已经服了药睡下了。”彩霞利落的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彩霞愤愤不平的声音传来:“小公子也太过分了,好生生的一个人现在成了这样。”
杨以宁撇了她一眼,彩霞禁声,想起听来的传言,犹豫片刻才又开口:“小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嗯?”杨以宁皱着眉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彩霞眨眨眼,想起福生那个样子,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是关于小公子的。”
“听说小公子常常看中了别人的东西,便与她们起冲突,然后打赌让福生同那些小君的书童比试,若是能赢便高兴,若是要输,小公子硬着不认输,福生只能硬上,其他小君担心出了人命,只得认输,捏着鼻子给他赌注。”
“只是可怜了福生比试的时候被打,回来了还要受罚……”彩霞说得唏嘘不已。
“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杨以宁盯着彩霞,心中有些不满。
彩霞捏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回答:“小姐这段日子太忙碌,小公子也是府里的主子,我也不敢拿下人口里的传言来烦小姐……”
“若今日我未去杨睿知院中,是不是要等闹出人命来,官府的衙役上了门我才知道?再有下次,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杨以宁沉着脸:“杨睿知如今不仅在府里惹事,都开始在外面犯浑了,不好好管教,迟早会给侯府带来祸事。”
“小的知错了。”彩霞跪在地上认错,但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她也是不敢直接告诉的,毕竟下人议论主子,主子不追究便好,若是追究起来,大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下去吧。”杨以宁觉得自己管家时间短,彩霞应该还未适应,从前万事不上心,如今需事事留意,她也有些疲惫,偏偏闹出事来的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彩霞离开后,想不出法子的杨以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被秦大夫盯着休养了几日,脚没那么痛,杨以宁让人取来了戒尺,还有男德男戒,她决定不再放任杨睿知,精心挑选了一名护卫,专门盯着杨睿知学习。
凌秋单膝跪地,秀气的脸颊带着几分凌厉,身着府里统一的武装,垂眸盯着面前的地,背却挺得笔直。
是个好女子,杨以宁满意的点头:“凌护卫入府可还习惯。”
“一切都很好,谢小姐关心。”凌秋低头回道,专门被主家传唤,她有些紧张,她是第一次做护卫,以往家里还有些银钱时,学了些武艺傍身,如今家中落魄,倒是凭这武艺谋生。
“那便好,我招你入府是为了给府中小公子做贴身护卫,一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是教导他规矩,督促他的功课。他有任何不妥当之处,你都可进行管教。”杨以宁将手里的书本和戒尺递到她的手中。
这样讲来,这个护卫竟是为了带孩子?大户人家的孩子可不好带,凌秋有些抗拒:“凌某才入府,小姐便交于如此大任,凌某心中十分忐忑,况且小公子的规矩和功课理应让教养嬷嬷和老师来教导,凌某如何使得。”
“我知道凌护卫家中幼妹幼弟都被教导得十分优秀知礼,这其中凌护卫要占大半的功劳。”
“小公子顽劣,还有些武艺在身上,老师和嬷嬷不能时时盯着,并且他近日过于顽劣,已经让他闭院思过,需得凌护卫替我看管,我相信凌护卫不会负我所托,在这看管期间,如何管教都按照凌护卫的规矩,府中的人都不会插手……”杨以宁明白她的顾虑,立刻给出了承诺打消她的顾虑。
“按照我的规矩,若是小公子犯了错,可是得罚的?”凌秋试探道。
“这戒尺便是给你的家法,若他犯错,你罚便是。”杨以宁指着戒尺认真说道。
凌秋看着手里的戒尺,既然主家的诚意满满,她自然也不会再推辞,毕竟教小孩可是要比看家护院安全得多,抱拳应诺:“凌某一定不负小姐所托。”
脚受了伤的杨以宁被下人扶上了椅轿,多带了几名护卫,去往杨睿知的院子。
杨睿知的院子里维持着被翻找的乱象,当杨以宁带着人到的时候,杨睿知满脸愤恨的拿着树枝抽打着院里的花草,被关着几日并未让他反思,反而变本加厉。
椅轿停下,护卫将她抱起穿过院子放在了书房的主位,映入眼帘的便是书桌上写满辱骂字眼的纸张,怒火中烧。
杨睿知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头发和衣衫缺了下人打理,都乱糟糟的,神态却十分傲慢,在看见坐在主位的杨以宁时,神情由傲慢变得慌张,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书桌翻了个便,杨以宁被气红了眼,将面前厚厚一叠宣纸扔到了杨睿知面前:“杨睿知行事顽劣,目无尊长,且不思悔改,杖二十!”
杨睿知神色一变,宣纸上写了什么他自然是心知肚明,转身便要跑。
一名护卫顺势拉住了他的肩,剪住了双手,一卷布巾堵住了他的嘴,按在刚搭好的在木凳上。
杨睿知在侯府一向嚣张,柳潇潇向来惯着他,好歹是侯府的主子,主君都没说什么,下人们自然也捧着他,之前柳潇潇在,杨以宁顾及生母,不得不让他几分,他也没少踩在杨以宁的脸面上。
如今一而再再而三被杨以宁打,屈辱感使他面目狰狞,开始还恶狠狠的瞪着杨以宁,随着杖责的数目增加,变成了哀求,他疼得冷汗直流,所有的哀嚎却被布巾堵在嘴里。
杖责结束后,杨睿知痛得失了神,原本紧抱着木凳的双手松了力,狭窄的木凳自然无法承担他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他连痛呼都未发出,只能缩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着。
杨以宁无视了他的惨状,将快要喷涌的怒火压在了心口,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杨睿知,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凌秋,从今天起她既是你的贴身护卫,也是管教你的人,希望你能学好,成为一个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好小郎。”杨以宁指着身旁的凌秋说道。
凌秋对着蜷缩在地上的杨睿知点了点头,扶起这个眼泪汪汪却还一直瞪着自己的小公子。
想到不仅被杨以宁打了,还要被一个下人欺负,杨睿知生气的挣扎起来,不顾身上疼痛也想要挣脱,却被凌秋有力的大手紧紧钳制住,强硬的扶着他跟在杨以宁身后。
杨以宁小心翼翼的使用着左脚,来到院里,先是指着乱糟糟的小院,然后又指着乱糟糟的杨睿知:“从今日起,小院里就不用留下人了,一切由小公子亲手打理,让他学学做家务,若是不会,就劳烦凌护卫安排人教教他,包括针线方面,小时候没有学,现在学也不晚。”
凌秋恭敬的应诺,杨以宁看了看呆滞的杨睿知,留下凌秋便带着其余人离开。
“小公子,我们便从这里开始吧,还劳烦您动动手整理一下。”主子都走了凌秋松开了扶着杨睿知的手,收起了那副恭敬的模样,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指着乱糟糟的书桌。
“你个卑贱的下人,凭什么指挥我!”杨睿知被这个以下犯上的下人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瞪着凌秋。
凌秋将戒尺拿在手里,勾起一抹微笑:“小公子,你可知道小姐给我这戒尺的时候说过,你若是不听话,我可以用这个揍你。”
“你敢!”杨睿知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怒目圆睁,企图用怒气遮掩心底里冒起的害怕。
凌秋也不说话,扯过他的手,用行动证明她敢不敢,戒尺重重的亲吻了杨睿知的手心,留下了一处殷红。
“你!”杨睿知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要发怒,想要反抗,却发现凌秋仍然带着笑容,眼神却冷得冻人,一时间心底生怯,讪讪的抽回自己的手。
凌秋依然微笑的杨睿知,静静等着他继续作妖,只是一上一下的玩着手里的戒尺:“小公子,早一点整理早一点休息,你若是一直这般耗着,受罪的只有你自己。”
杨睿知又生气又胆怯的瞪着凌秋,拖着疼痛的身体,开始毫无章法的整理书桌,嘴上却不示弱:“你等着!我一定要去给父亲和母亲告状,杨以宁竟然让一个下人来打我!到时候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见他开始收拾,凌秋也没打击他,只是挑了挑眉:“那我等着,恭候你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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