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

林泽醒来时，第一反应是内疚。

“谁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在管道枢纽中，为了避免货物相撞，设计者会利用万向阀门，让一部分货物在不起眼的地方多拐几圈，和前方货物拉开距离。”黎朔很少用这么认真又温柔的语气。

他没有否定林泽的错误。

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应当有承认决策失误的勇气。

但作为队友，他一点都不想苛责林泽的决定。

“我也是事后才猜出来的，毕竟管道内的万向阀门和单向阀门长得一样。”

“况且，你最后还是救了我们。”

“你……都知道？”林泽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

当他意识到事态严重时，就第一时间使用空间迁移。

但由于这个能力，需要使用者对目的地有清楚的脑绘画面。林泽尝试三次，才随机到这个陌生之地。

更不幸地是，林禹和周博文走散了。

黎朔伸出手：“你是很可靠的朋友。”

「朋友」一词，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得林泽眼睛生疼。

在中央基地时，同为异能者的8人，相处时间却很少，也称不上朋友。他们只有在参加集中疗养时有机会碰面，在同一个空间内待上几天，话题大多数都是外出探索的细节。

从险象环生到化险为夷。

多听听，开始——**——结局，也就乏了。

林泽是其中最弱的，却是实习生研究员圈子里人缘最好的。

大部分实习生都会将林泽当成可靠而忠实的听众。然而一旦他们转正，真正接触异能者的研究圈子。

这段关系也就宣告破裂了。

——因为没有人会电击自己的朋友。

在YG082号基地，林禹是朋友，周博文、哈恩、罗斯……包括郭雷都是朋友。

但黎朔不行，他们只能是匹配关系，而不能是朋友。

朋友间不会欺骗。

——林泽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像是沈渊——极负盛名的研究员。

黎朔爱而不得后，也会果断扔到一边，亲手扫荡了方舟研究所。

林泽想通后，没有接收好意，踉跄着站了起来，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沉默着往前走。

黎朔站在原地蹙着眉，他倒不是介意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毕竟心绪完全被对方失落的表情撩拨着。

一声轻轻叹息后，抬脚跟了上去。

这几个月来，零碎记忆浮上心头。

黎朔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林泽在这之前起码是朋友关系。不过自己在这这段关系中，多半是个混账，否则对方怎么可能不认账。

*

向外走出几公里，正如黎朔所预测的那样，暴风雪停了，太阳也罕见地从厚重的云层中露出昏黄的光晕。

室外温度大概5℃，有了防寒服的温度供给，人的体感会偏暖些。

林泽向来不怕冷，脱下了防寒面罩，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不良情绪也也终于被吹散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找到其他人是最重要的事情。

黎朔：“电子雷达上显示，林禹和周博文就在附近。”

但每当他们接近时，位置显示又会瞬间变化。

林泽向黎朔简短说明「时间湍流」，这是可能性最大的解释。超凡视力也只能探索到同个空间内的物品。

看着林泽平静的模样，黎朔明显能感受到，在他难以察觉的地方，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他抬头望着直插云霄的山脉，开口道：“我之前和林禹来过几次开放雪场，这里应该是平原。”

两人心知肚明，这恐怕也是基地指挥中心关闭雪场通道的原因。

花了心血维护的低难度雪场，一夜之间变得完全陌生，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当前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探索难度也陡然提升。

在晴朗好天气中，能见度也高不少。

林泽：“前面好像有人。”

走近一看，两只雪橇犬半掩在了雪地中。

雪层松软，稍微刨几下，就将它们挖了出来。

林泽凝神：“这也太瘦了，只剩了一层皮包骨。就跟我在……”

话音未落，重获自由的雪橇犬已经恢复体力，在离得不远处疯狂刨雪。

黎朔：“来帮忙。”

没想到这底下还严严实实地埋着一个人，身高不过一米四，看样貌还是小孩子。

林泽探了下鼻息，很微弱，但没死。

两只雪橇犬不断伸着舌头舔男童的脸颊，他竟然奇迹般地醒了。

看到陌生人，男童先是惊恐地爬起，迅速退了几米。

林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冷气在流动，一眨眼他和黎朔已经被尖锐的冰凌包围，每个足足有成人手掌长，大约二十个。

是异能者吗？

在这个地方？

林泽无法下结论。

男童的声音还很稚嫩，口气却很霸道：“你们是哪个部族的？”

林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既然对方能开口询问，倒还有化解的机会。

“我们从YG082号基地来，误入此处。”

“没听说过。”男童又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多了些兴趣，“你们是从外面来的？”

骨架稍大的那只，狂吠中。

男童：“小南说，是你们救了我。”

另一只也赶紧叫了几声。

男童：“小北说，你们是好人。”

黎朔脱口而出几句话，其中夹杂着数字，还有一些奇怪发音。

对面的男童听到后，终于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笑容。

“我叫甄游，你们跟我回部族吧，卡桑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泽的心却沉了一分。

关于黎朔的秘密越来越多。

到现在还不知道，黎朔是怎么会预测天气预报的。

而且这两条雪橇狗的模样，好像在哪里见过。

最终，在三人一狗的合力救援下，雪橇车也顺利被挖了出来，还有散落在附近的几个箱子。

根据甄游的叙述，几天前轮到他外出找食物，在回程的路上遇上雪崩，翻进了低洼处。

林泽观察到，甄游只穿了寻常普通的厚皮草，如果是零下三十多度的情况，根本不耐寒。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小游啊，你遇到最冷的时候，大概多少度？”

“不知道诶，不过我得比现在多穿一件。”这会儿，甄游已经重新坐上了雪橇车，两条雪橇犬小南和小北也咬住了缰绳。

“林泽哥，黎朔哥，要不你们俩也坐上来，位置还空着嘞。”

林泽一口拒绝：“不了，我们有动力板。”

动力板是两块可以伸缩的长板，算是林禹斥巨资买下的代步装备，加入能量晶币就可以使用。

黎朔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拿出动力板。

“那出发啦！”随着甄游一记响亮的口哨，小南和小北肆意地奔跑起来。

黎朔一路超过，只留下一段尾音：“那你加油，不要连小朋友都比不过。”

林泽并不作响，暗暗较劲，立马提速，还故意走了个S型，将扬起的雪全都洒在对方身上。

即使如此，生猛的雪橇犬也还是一直遥遥领先。

在某个山谷处，甄游停了下来。

“快到了，但是前面的路比较难走，你们不上雪橇车的话，有可能会迷路。”

黎朔这次先声夺人：“那就麻烦了。”

雪橇车后座原本就摆放着几个大箱子，留给两位成年人的空间不多了，这也是林泽先前不想坐上来的原因。

黎朔先选了个左边的位置，林泽有些别扭，迟迟不肯上车。

“坐上来，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虽然他也不知道，林泽到底是怎么了，反正肯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但现在不是检讨的好时机。

“谁闹别扭了！”林泽被他说中心事，坐上雪橇车，靠在右边，不想看他。

烦死了！

“靠过来些。如果你等会不想被甩出去的话。”黎朔的声音很温柔，但林泽听在耳中越发难受。

曾经有一个实习研究员在减肥，结果她的同事天天在讲述自己昨晚上吃了什么大餐，还真的带了不少好东西到研究院。

戒断反应有些难。

甄游也颇为认真地补充道：“真的，等会动静会很大。雪橇车上的绑带断了几根，林泽哥，黎朔哥，你们最好手拉着手。”

不等林泽反应，黎朔率先拉住了林泽的手，虽然隔着一层手套，但……

“额……啊”林泽一阵惊呼。

这强烈的推背感！

等进入山谷后，林泽才知道，先前甄游其实是降速等他们。

雪橇车的速度原来可以这！么！快！

两侧的山群飞速倒退，周围的气温迅速下降。眼前一阵金光，闪电过后有几道惊雷劈在雪橇车附近。

或者说，其实都被甄游有效避开了。

黎朔再次抓紧林泽的手。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林泽也在用超凡视力不断验证四周的处境。

“不要往左！”

可惜，甄游没听他的，一道大雷直接冲向雪橇车。

不过，林泽出声提示的真正原因是，左边有个陷阱，看似寻常的雪层底下是个不见底的深渊。

甄游：“坐好了！”

林泽一手抓紧雪橇车，一手用力拉住黎朔。

他随时准备着，再次使用空间迁徙能力。

没想到翻入陷阱，洞内的空间远比林泽用超凡视力看到的还要大。

四周是明亮的，他们好似是从空中降落，最后雪橇车也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小南和小北在落地后，甚至还调整了一下速度和方向，减缓整车的震感。

眼前看起来似乎是某处矿脉，巨大的晶矿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空气中有一些发着光的微生物漂浮不定。

无需甄游的指挥，小南和小北自然地拐弯，穿过狭窄的甬道，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似的。

林泽往旁边望去，好家伙，道路狭窄，稍不小心会陷入摔下悬崖的命运。

由于惯性，黎朔偶尔还会压到右边来。

为了活命，林泽当即决定不要避嫌！不要乱动！

“这回真的快到了。”甄游的声音完全放松，转过头来笑着说。

小南和小北慢慢降速，最后在开阔处停了下来。

林泽下车时，感觉两条腿在不自觉地发颤。

他看向左侧，那个人竟然还镇定自若。

不过黎朔还在中央基地时，一年365天全年无休，出过的外勤细节都被收录到行动指南中，以供新人学习。

一想到这个，林泽心里就自洽不少。

甄游收了缰绳，走在前面为两人带路。

黎朔凑过来装作不经意地说：“这一路是能量晶币原矿吧。”

经这提醒，林泽的嘴角逐渐咧到耳后根。

发财了！发财了！

黎朔也露出得逞的笑容，转眼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