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兀地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闹哄哄的场景只是错觉,郁熹只觉身边空荡荡的。
原来习惯这么容易改变?十几年对一个人习以为常,时雨不过陪了她十几日,她竟在此刻生出一种落寞的心理。
等等,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时雨分明是被抓走的啊?
郁熹伸手狠狠揉了把脸,好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时雨的情况。
别担心?他没事?都被人那样扛走了,能不担心,这还没事吗?
难道时雨有别的计划?可他明明被那粉末弄得失去意识,还能有什么计划?万一只是故意这样说,免得她着急?
呜呜,她的第一个好朋友竟如此善解人意,太感动了!
眼睁睁看着客人被带走,万彤和小芽不敢正视郁熹,只能用余光偷偷瞄着这位郁夫人的动静。
只见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拍了拍脸振作起来,如今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小芽心生不忍,劝慰道:“他们想要仙君的庇护,应当不会伤害他,夫人你不要太担心。”说完又小心翼翼问道:“时公子真的是仙君吗?”
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连名字都一样!
“小芽!”万彤不赞成地唤了一声,不管是不是这都属于客人的私事,她们不该探听。
“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你看时公子,名字好像也跟他们口中的仙君一样,我,我。”小芽慌乱地解释一通,最终垂头丧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人都被抓走了,她还有时间想这些,真是不知好歹!
“没事,”郁熹倚在楼梯栏杆上,半真半假解释道:“你有此疑问也正常,因为时雨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看他长得像仙君,随口取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双方状况都不太好,他醒来后或许是想忘记过去,才让我为他取个名,没想到闹出这种事。”
遮掩住时雨是鬼的真相,郁熹心道任谁是仙君也不可能是时雨。哪有仙君会变成鬼,还附身在纸扎人身上的?
怪只怪她贪图美貌,不过谁又能料到后面这些事?郁熹想了想,等时雨脱困后要不还是改个名吧,省的越发说不清。
谁让这些人只看脸识人,她要不顺便把纸人的脸也改改?
“原来是这样!”原来郁夫人和时公子竟还有这样的过去!
小芽眼眶微湿,已经默默脑补出一场,两人相识于困境,从互相扶持到暗生情愫,最终情投意合的大戏。
无奈地看了小芽一眼,万彤将话题扯回正事:“我们立即给掌柜修书一封说明情况,人是在我们店里被抓走的,我们也有责任。”
“郁夫人放心,掌柜就在河对面的曲溪城,同侯爷一块,应该很快就能带着人手回来。”
得知有人能够帮忙,郁熹稍松一口气。她清楚敌我差距,就算现在追出去也落不得什么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不如先多收集信息。
郁熹的视线落到地面残存的白色粉末上,眉头微蹙:“刚刚这白色粉末对你们可有什么影响?”
两人都摇了摇头,万彤也若有所思:“好像在场所有人,只有时公子晕倒了。”
时雨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郁熹心下一沉,若说不一样,可能只有在场就他一人是鬼,难道那些人是知道他的身份才故意为之?
鬼落到人手里,怎么想都不太妙。郁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不由怀疑起时雨最后一句话的可信度。
见郁熹神色沉郁,万彤主动道:“这条街有个巷子里还住着位大夫,见多识广医术不错,明日我就带着这粉末过去问问。”
如今天色已晚,三人也做不了什么,万彤带着小芽去给掌柜写信,郁熹无事可做便回了房。
躺在床上,郁熹虽然心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着冷静,保持良好作息养精蓄锐,这样才能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郁熹怎么都闭不上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起身开窗望着那轮将满未满的圆月,发起了呆。
明明时雨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帮她做点什么,或是安静地待在一旁,怎么一旦人不在,就觉得屋子里寂若死灰?
像是有蚕丝悄无声息地四处蔓延,慢慢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织成一个与世隔绝的茧。
另一边,时雨等脚步声尽数退去,才悠悠睁开了眼。身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锁链,他也不急着解开,只是略微挪动位置方便活动一些。
抬眼扫视一圈,时雨知道这是一间上了锁的普通柴房后,像是失去兴趣一般闭上了眼。
运气在周身经脉走了一圈,好缓解旷日持久的艰涩感,时雨眉间微微蹙起,察觉到刚刚还是吸入了些许。
没想到对方连那种东西都有,幕后之人绝不简单。时雨在他们拿出白色粉末那刻起,就知道是冲他而来,因此打算将计就计。
并且对方抓走了他,应该就不会再为难店里剩下的人。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向郁姑娘说明,只留下简短的一句话。
想到这时雨又睁开了眼睛,盯着一小块投射在地面的月光,略有些心不在焉。
她会明白他的暗示吗?她会相信他吗?还是会担心他,又会做些什么?
也不知郁姑娘是否会做噩梦,夜间能不能安睡。
轻捻着手指,时雨后知后觉,他似乎对郁姑娘,产生了几分好奇。
——
翌日天还没亮,郁熹已经早早起床在大堂候着,等万彤一出来,迫不及待:“我跟你一起去找那个大夫吧。”
万彤心里有些讶异,她听小芽说过,这位郁姑娘似乎不喜接触人,往日有什么话都是劳时公子转达,今日怎这般主动?
看来真是担心极了时公子,万彤安抚地笑了笑:“走吧。”
其实郁熹也不清楚她是不是担心人,只是有些坐立难安,好像不做点什么就无法安静下来,这才鼓起勇气与万彤一起。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急着赶路倒也不显得尴尬,大概一刻钟后万彤停在了一间院子前,敲了敲门。
“周伯,你在家里吗?”
里边先是响起了一阵狗吠,又有一道声音先喝住狂吠不止的狗,才冲着门口高声喊了句:“门没锁,进来吧!”
万彤推门而入,郁熹紧随其后,像是察觉到她有些紧张,万彤低声道:“周伯虽然偶尔脾气古怪,却是个热心肠,不必害怕。”
其实现在比起人,她更怕的是狗,毕竟小时候有被狗追着跑过几片田的经历。但她也没解释,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扫了眼来人,坐在门口摇椅上正守着药炉的小老头语气熟稔:“原来是万丫头,这次怎么不是小芽过来?上次的符纸这么快用完了?”
郁熹抬头飞速看了一眼,只见周大夫虽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
万彤恭恭敬敬答道:“店里出了些事,小芽留下看店。这次来不是为了符纸,而是为了这个。”
双手往前递出一截装了白色粉末的细竹筒,万彤说完这番话像是呼吸不畅,小口喘起了气。
周正渺看了她一眼了然道:“今日还没喝符水吧?”
万彤面有愧色:“今日赶时间,还未曾服用。”
“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 周正渺语气严肃,用手里的扇子点了点万彤的头,站起身没好气道:“进来吧。”
等端来两碗符水亲眼盯着二人喝下去,周正渺才拔开竹筒的塞子瞄了一眼:“说吧,发生了什么?这个丫头又是谁?”
万彤喝下符水后好了不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郁熹倒是对符水没多大反应,偶尔对万彤不清楚的地方小声补充。
听完她俩的话,周正渺神色微肃:“在场你们四人,就那个叫时雨的男子出事,这药总不会是因男女而异吧?”
这倒是一个未曾思考过的角度,郁熹一时之间竟也不确定起来,还有这种药的吗?
周正渺用食指沾了沾筒口,放入嘴里浅尝,随即闭上眼感受身体变化,吓得郁熹差点冲上去按人中。
不是,这法子也太粗犷了吧?
好在这药物似乎对周正渺无效,片刻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看来得请我内人瞧瞧。”
万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见郁熹一头雾水,趁周正渺去请人时低声解释:“周伯的夫人姓齐,不仅也是大夫还是修士,平日里凡人的病症归周大夫看,但同修真界扯上关系的,就需要齐大夫看诊。”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掀开竹帘:“算不上修士,不过是机缘巧合入了练气而已。”
郁熹抬眼看去,只见这妇人坐在轮椅上,瞧着比周大夫要年轻十岁不止,最难得的还是一头黑发。
“齐伯母。”万彤拉着郁熹给来人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把东西给我看看吧。”齐锦笑起来加深了眼底细纹,更显慈爱。
只是一打开盖子,齐锦顿时神色肃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随即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周正渺变了脸色,连忙上前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紧张道:“夫人!”
等齐锦顺好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而后转向郁熹:“事情我都听老周说了,这个东西的确是修真界才有的,名为化灵散。”
“修士需吐纳天地灵气才能修行,而这化灵散的作用正是驱散修士体内的灵气,若吸得多了则同普通人无异。”
“如今这方世界灵气稀少,这味药也不多见,粉末里虽然有此物却分量不多,你朋友可能是修为低或是受过伤才会中招,但于性命无碍。”
听到最后一句话,郁熹自打昨日起便一直提起的心总算稍稍回落。
齐锦解释完又拿出一个瓷瓶:“这是能缓解灵力缺失症状的药物,应该对你朋友有用。”
心怀感激地收下东西,郁熹正要掏银子,却听齐锦突然问道:“郁姑娘是一直住在江东城?”
翻了下原主的记忆,郁熹如实回答:“我七岁那年搬过来的。”
那时郁成章刚满一岁,为了好大儿有更好的前途,郁父才咬咬牙卖了家中所有田地,搬到了江东城。
齐锦看着郁熹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道:“郁姑娘,我不要你的银子,只是等你朋友的事了,能否再过来一趟?”
还有这种好事?郁熹本就缺银子,见齐锦不似玩笑,没问缘由直接点了点头。
等她们二人走后,周正渺将齐锦推回屋内,不解道:“夫人,那郁丫头身上可有古怪?”
齐锦捏了把周正渺的手背,嗔怪道:“你啊,眼睛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旁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上些鬼气,哪会如她一般面色澄莹印堂发亮。”
看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齐锦神情恍惚:“老周,我隐约感觉到一丝机缘,说不定我的药真能做出来。”
周正渺听到这句话面色一喜,忙不迭去整理地上的东西。
而齐锦盯着窗户外,突然感慨了一句:“时雨仙君,好久没听到这个名讳。”
“他可是被誉为修真界最后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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