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廖锦文和小侯爷亲自给郁熹送来一千两银票时,廖锦欣恰好也在。
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廖锦文提起茶壶想为自己倒杯水,水落瓷杯的声响刚发出来,茶壶立刻被卿绍逸夺去,冷着一张脸:“我来。”
这声音让他想到那日溅起的水声,潜意识竟有些害怕她接触水,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
廖锦文看他一眼便明白他的想法,吃吃笑了一声,故作娇羞眼睛却一直盯着卿绍逸不放:“逸哥哥如此心疼我,真让我高兴呢。”
矫揉造作,廖锦欣心道,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两人又是你侬我侬好一阵,廖锦文才将人支走。等卿绍逸一离开,她倏然收起小女儿情态,速度之快连郁熹都惊叹不已。
“你之后是如何打算?不若跟我一起回去,同这侯府断个干净。”廖锦欣微微蹙眉,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同卿绍逸纠缠不休。
“不行,我太爱逸哥哥了,没办法离开他。”廖锦文做捧心状,面上却浮起一层愉悦:“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个如他一般好看,还如此有趣的男子。”
说完又正了正神色,对郁熹行了个大礼:“郁姑娘对我有再造之恩,还请姑娘放心,正如我曾对时公子起誓,绝不会借助这幅身子作恶,此后我只会对卿绍逸寸步不离,直至我腻烦再离开人世。”
郁熹连忙将人扶起,又狐疑地看了斐青珵一眼,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廖锦文什么时候对他起誓了?
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几十头牛都拉不回,廖锦欣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一眼,又挪开视线别别扭扭:“那我总可以来找你吧?”
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廖锦文眼里难得有一抹真挚的柔情:“当然,见到你这么依赖姐姐,我也很开心哦。”
廖锦欣冷嗤一声,到底没反驳她的话,只是侧过头不去看她。
斐青珵适时开口:“关于郁姑娘扎纸人能招魂一事,还望二位勿要告知他人。”
也是这个时候,廖锦欣才猛地意识到,郁熹身为一介凡人,居然有如此逆天的能力。
前些年她也走南闯北过,知晓现在国无宁日、民不聊生,漫天的怨气和死气滋生出的鬼修如雨后春笋,遍地都是。
随着世间灵气越发稀薄,原先与鬼修抗衡的修真界也逐渐隐世,明哲保身。
若是这时候被人发现郁熹有这种能力,往小了想或许会受人觊觎,往大了想甚至可能成为修真界、鬼修、凡人界三方争夺的对象。
无论出于好意还是恶意,世上多的是想要亡者再度现世之人,廖锦欣甚至不敢深想,郑重其事地举起三根手指起誓:“对郁姑娘的能力我一定会保密,若是有违誓言就让我廖家生意断绝一贫如洗。”
廖锦文微讶,随后对着郁熹挑眉一笑:“我这妹妹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家里的产业对她来说格外重要,以此起誓也是她的诚意。”
“明明有一部分是你搞定的。”廖锦欣咕哝了一句,心道都怪卿绍逸,要是没遇到他,姐姐还是生意场上那个雷厉风行胆大妄为的鬼见愁。
她们姐妹俩就可以一起做更大的生意,赚更多的钱。
郁熹尚不知世间凶险,而她的能力更是独一无二,见斐青珵比她考虑得还周到,也没再说什么。
这厢事了,提起之后的安排,廖锦文得知郁熹打算回江东城继续做纸扎人的生意,想了想建议道:“这一月曲溪城有夜市,郁姑娘不妨去逛逛,指不定能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或是谈妥几桩生意。”
夜市!郁熹眼睛亮了亮,仿佛鼻尖已经嗅到了烧烤、炸串、现烤蛋糕混合的香味儿,下意识用力咽了下口水。
穿过来前她还在上大学,因为那个片区有好几个学校,原本的摊贩逐渐汇聚成了大规模的夜市,到凌晨都还十分热闹。
她本就是夜猫子作息,最喜在晚上穿个连帽衫踢着拖鞋,在夜市逛一圈买些爱吃的,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再慢悠悠地提溜着食物回租房扎纸人。
大学将近四年的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见郁熹感兴趣,廖锦文大大方方道:“当然,姑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让他们找侯府买单便是。”
郁熹连忙回神,摆了摆手婉拒:“廖姑娘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夜市上我自己来就好。”
收回暗含探究的视线,廖锦文也不勉强:“郁姑娘怎么高兴怎么来。”
性子单纯,心地善良,还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廖锦文心道,若不是郁姑娘身边有时公子,她恐怕不太看好廖锦欣同她交好。
在乱世中对人如此不设防,不是蠢就是傻,很难自保。
但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看得出来郁熹不是对谁都好,而是被她框定在朋友范围内。
年纪尚小,却已筑起一道不轻的心防,廖锦文无意探究她的过去,却也知锦欣这次交了个极好的朋友。
等她走后,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还有你,若生意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来侯府找我。”廖锦文知道妹妹的性子,向来报喜不报忧,挑了挑眉:“侯府其他没什么,钱财还是够的。逸哥哥欠我一条命,我收点利息再正常不过。”
廖锦欣眼里顿时燃出两丛小火焰,当即应下:“好!”
夜幕降临,郁熹被廖锦文以逛夜市要漂漂亮亮为由,强行摁住梳洗打扮了一番,走出门时还颇为不自然。
头顶簪了珠花,左右盘了两个垂挂髻,脸侧没有头发的遮挡,让她觉得失去了一部分安全感。
身上的襦裙是浅粉色,上襟还绣着花鸟纹,衬得人娇俏可爱。只是作为一个女大,怎么看怎么幼稚,可偏偏她如今这副身体只有十五岁。
要知道她往日为了方便干活,衣服只有各种深色,印象中穿如此粉嫩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因为郁女士突发奇想。
想到母亲,郁熹还没来得及伤怀,抬眼看到斐青珵正站在门口等她,不由忐忑地伸了伸手:“如何?”
从郁熹出门起,斐青珵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如今喉头滚动只道出两个字:“不错。”
原先他只觉得郁姑娘眼睛亮起来像星子,如今却觉得她好像哪哪都亮了起来,像是一滴叶尖的晨露反射朝阳,不算灼眼却有片刻的晃眼。
见斐青珵不觉得奇怪,郁熹呼出一口气,原本别扭的姿势也放开不少,率先往前走了两步,语调轻快:“出发,去夜市!”
视线落在郁熹透着几分欣喜的背影上,斐青珵的唇边漾出一抹笑意,心道难得见郁姑娘如此,果真还是少女心性。
街上的光景同郁熹想得差不多,灯笼明亮人流如织,虽然空气中的味道略有不同,但依旧勾得人食欲大开。
郁熹指着前方,豪迈开口:“斐青珵,尽管挑,今日我买单!”
身上揣着一千一百两,还有若干碎银铜板,她如今也是个小富婆!
不知何时斐青珵已经站在郁熹侧前方,为她避开人群的碰撞,听此朝她微微点头,浅笑道:“那就多谢郁姑娘了。”
只是郁熹眼睛大肚皮小,买的吃食逐渐分成两份,还故意留给自己小的那份,美名其曰之前斐青珵不能吃东西,现在得补回来。
斐青珵并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只要是郁熹递过来的东西照单全收,同时默默观察着她的喜好。
郁姑娘不爱吃甜,偏爱辣食,少甜的点心也可,还喜欢精巧的小物件,但买的最多的还是胭脂水粉和彩墨,是用来给纸人上妆的。
郁熹买个不停难得享受购物的乐趣,等她回过神斐青珵手上已经挂着一连串的纸包和匣子,同时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到两人身上。
难道被发现她是有钱人?郁熹紧张地捂住荷包,心道她也没买贵的东西,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哇,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和小郎君,看着好相配!”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小娘子买了一路,小郎君毫无怨言帮着拿东西,眼神好温柔!”
“不过小娘子梳的是少女髻,莫非两人还没成亲?哇,成亲前这段时间最让人心动了!”
等听清楚几句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郁熹不由小脸一红,怎么古代人也这么八卦,还嗑起cp来了!
默默看了眼斐青珵的脸,再看了看自己豆芽菜一般的矮小身材,郁熹心道,嗑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啊!
哪只眼睛看出来她们相配了?
视线越来越多,郁熹越来越慌乱,脑子里只剩下离开这里的念头,身体先一步动起来,拽上斐青珵的手腕直接小跑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远,等周围清净不少,郁熹才停下松开手,气喘吁吁。
偏生斐青珵什么都没发现,递给她一方手帕还不忘询问:“怎么突然跑起来?”
郁熹擦了把汗,随口敷衍:“那边人太多空气不好,快喘不过气了。”低着头却没注意到斐青珵眼底的笑意。
等气喘顺了,郁熹才抬头打量起周围。这边接近街尾,不如街中央明亮,周边摊贩也多是卖一些小玩意儿,郁熹很快被一个小摊吸引。
黑布上全是雕刻的小东西,难得的是通体洁白无暇,像是骨雕。
郁熹凑近正要蹲下拿起一个戒指把玩,却突然被斐青珵拦住:“这些都是法器,那个戒指是芥子戒。”
神识扫过所有物件和摊主身上,确认东西无恙,对方只是筑基期,斐青珵才收回了手。
郁熹兴冲冲地拿起戒指,心道这就是修真界常备的纳戒,相当于一个随身空间,她也想拥有!
摊主戴着黑色兜帽看不清脸,郁熹不确定道:“大哥?”
对方没应,郁熹也拿捏不准该叫什么,只能继续:“这个戒指多少钱?”
黑衣摊主终于动了动,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语气散漫:“你递给我仔细瞧瞧。”
面前的黑布有些宽,郁熹只好站起身朝前倾,才能勉强把东西递出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骨戒接触到黑衣人的瞬间,两人连同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消失在斐青珵面前。
快到他来不及拉住郁熹的衣袍,转眼面前只剩下波动的鬼气,和被黑布遮盖住的阵法。
那块不起眼的黑布竟是隔绝神识的法器,而那人是一个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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