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守城战结束,胡方程上报的奏折历经两天一夜,终于抵达北凤城,呈递到了新帝萧翊手中。
是夜,养心殿内,燃着盏盏琉璃灯火。
御案旁,立着一方青铜四方碳炉。
总管黄岁轻轻往里添了些金丝碳。
少顷,碳炉便烧得通红,流出了源源不断的暖意。
此刻,蹙着眉头的萧翊,神色也稍有舒缓。
接着他敲了敲御案,吩咐道:“黄岁,你去把国师给朕请来。”
“是,奴才这就去请国师。”黄岁接旨应下。
一盏茶后,一位道人,头戴莲花冠,衣袂飘飘,由黄岁领着进了养心殿。
此人正是天启国师秦芥年。
秦芥年执掌钦天监监正,除了观天象,推节气及占吉凶外,他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皇后幕僚。
确切地说,是萧翊还是太子时的太子幕僚。
此人曾云游四海,后在西狄与天启边境落脚,替人卜卦算命为生。
没想到遭人嫉妒,差点命丧边境。
幸好遇得曾受他帮助的一名守城兵救下了他。
后来二人成了知己朋友。
那名守城兵也因一次战役中表现出色成了守城将领。
再后来,那守城兵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
后被萧明帝封为常胜将军。
那小小的守城兵正是如今百姓口中称赞的常胜将军顾京慈。
与此同时,秦芥年的算命卜卦摊子也在北凤城中小有名气起来。
再之后因一次机缘际会,秦芥年得萧明帝青睐,入宫进了钦天监。
最后,秦芥年一步一步成了钦天监的一把手,也成了萧明帝身边的红人。
这对顾秦二人来说,他们都找到了各自前进的方向,本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可一切都随着皇后找上秦芥年,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了裂缝,最终分道扬镳。
想到这,秦芥年敛起黯淡神色,接下萧翊的旨意。
对萧翊来说,派他这个国师前去定安城再适合不过了。
一来顾京慈是先皇派去的,他这个新帝派去的人,名义上是协助揪出西狄奸细,实际也有监视之意。
二来萧翊故意支走他,恐怕另有打算。
眼下决不是念旧情的时候,他必须要提前告知王皇后,让她有所准备。
还有太医院马权贵的死,也要找人处理干净。
否则一旦让人发现蛛丝马迹,整个天启终将大乱。
秦芥年思索片刻,接着说道:“圣上,待秦某离开后,需注意两人,一是李老头,另一个是李老头身边的宋闲。这二人医术深藏不露,恐怕对于先皇的死已经有所怀疑。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尽快除掉二人。实在不行就将二人赶出宫去。即便他们有所怀疑,量他们也查不到证据。届时再派人暗地里把他们杀了即可。”
话落,萧翊双眸微垂,紧接着他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大殿内只剩下偶尔碳火燃烧的噼啪声。
“朕知道了。”萧翊轻轻合上了眼,随即摆摆手。
赶人的意思很明显,秦芥年你该退下了。
秦芥年走后,萧翊兀地睁开眸子,眸光里是志在必得的锐利。
“你们越是让朕除掉他们,朕偏不如你们的愿。”萧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仅如此,朕还要借他们的眼睛来盯着你们。”
次日,朝堂大殿。
新帝萧翊下了两道旨。
一是命国师秦芥年前往永州,协助常胜将军顾京慈共抵西狄。
二是封三皇子萧错为凉定王,并于三日后正式启程凉州剿匪。
这两道旨一出,几乎打得各方势力措手不及。
反观两道圣旨的当事人,倒显得过于镇定了。
对萧错来说,只要他手里还有王宝来这张底牌,他就不算输。
更何况,他现在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合作者。
即便他这个皇兄登上了皇位,他也照样能把从皇位上拉下来!
“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到了。”萧错想着,便欣然领下了圣旨。
另一边,太医院。
在李老头和宋闲看来,马权贵的死更加证实了先皇之死的蹊跷。
后经过一番搜查,他们在马权贵的房间里果然找到了缺少的药材。
“所以是他拿了那些药材?”
李老头的徒弟,太医院院使吴明两眼睁得大大的,“那他岂不是有害先皇的嫌疑?”
顷刻间,吴明感到自己背后蹭蹭地冒着冷汗,连带着额间也渗出了涔涔汗液。
“师父呐师父,这下该如何是好啊?”吴明急得直跺脚,“这马权贵平日里最是公正严谨,怎么可能会拿院内药材,这分明是有人陷害于他!”
“没错,这也是幕后人的警告。”宋闲上前拍了拍吴明的肩膀,轻叹一声,“恐怕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如今我等在明,敌在暗。若马权贵真如吴太医所说的公正严谨,想来幕后人必定是威胁了他。金钱名利他必然是看不上的,那么我猜想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幕后人以他家人性命为要挟,胁迫他担了这罪责。”宋闲眉头紧蹙,“所以当务之急,是将马权贵的家人保护起来,或许还能有所发现。”
话落,李老头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他们的调查刚刚开始,就已有无辜之人枉死。
若真相真如他们所想,恐怕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丧命。
一时间,窗外传来阵阵呼啸风声,如鬼哭,如狼嚎,屋里的气氛也跟着变得压抑起来。
半刻钟后,李老头缓缓开口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忙。”
“李老说的可是镇国公谢巍然?”宋闲在脑海里快速把北凤城的人都过了一遍,想来想去整个北凤城里,在皇储之争中保持中立的只有一人,此人便是镇国公谢巍然。
李老头面露赞赏,点了点头,“老头子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只要我开口,他谢巍然多少能我些面子。”
对此吴明反倒表示不赞同,“师父,虽说谢国公为人廉正,但据我所知,谢世子一直在为新帝办事。”
吴明顿了顿,“当下形势不明朗,我觉得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不可。”宋闲立即出声否决,“所谓兵贵神速,只有尽早找到线索,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谢世子此人我曾有机会接触过一段时间,少年意气,嫉恶如仇,乃属纯臣。”宋闲回想起前段日子他与谢青殊的几次接触,虽有世子头衔,却心甘情愿甘愿做一名小捕快,且从不仗势欺人。
“所以吴太医你不必过度担心。”宋闲又补上了一句,“何况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少数服从多数,吴明只得采用二人的建议。
说来也巧,今日正是替镇国公夫人例诊的日子。
镇国公夫人谢刘氏在生产时伤了身子,当时镇国公进宫求了先皇,让还是院使的李老头前去看诊。
后来李老头离开太医院,给镇国公夫人看诊的任务就交给了吴明。
午后,吴明拎着药箱到了镇国公府。
待给谢刘氏把完脉,吴明找了个由头,打发了府上下人,将李老头的嘱托告诉了谢巍然。
至于其中缘由,在他来之前,他们三人一致赞同不向谢巍然透露。
毕竟事关重大,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
好在谢巍然也没有多问。
不过在吴明看来,谢巍然很快就会猜出其中缘由。
届时对他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想到这,吴明不禁对谢巍然又叮嘱了一番,“夫人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不宜多劳,切记让多多休息。”
说着,吴明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根百年人参,“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根百年人参,对夫人身体的调理大有作用。我与权贵也算是知交好友,如今他已离去,劳烦派人谢公照顾好他的家人。”
未等谢巍然说些什么,吴明便把包好的人参放在了桌上,“这人参是谢礼,谢公就安心收下吧。”
说完,吴明提着药箱离开了国公府。
途经永庆街路口时,他忽地瞥见一个着灰麻衣,头围青色布巾的男子在他身后不远处,若无其事地挑着伞摊上的油纸伞。
他猛地想起他在进国公府前,此人还在国公府不远处吆喝着摊前的小菜。
吴明心叫不好,他显然是被人跟踪了。
一想到他有可能要被杀人灭口,双脚像是被钉住似的,怎么也迈不开。
他紧紧地提着药箱,脑子里一片混乱。
前方通往皇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宽敞大道,离皇城最近,但要是走这条大道,眼下他必须要穿过永庆街的一条暗巷。
若是走了这条暗巷,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甩开身后的探子。
没时间了。
吴明一咬牙,拐进了永庆街西面的巷道。
他头也不回地拼命地往前跑,跑出巷口后,紧接着他又沿着喜河,登上了青龙桥。
桥上人来人往,他费力好大的劲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了桥对面。
可身后的人像是一条毒蛇似的,紧紧追着他不放。
他必须要在申时之前刚回去。
否则城门一关,他这条小命估计就保不了了。
吴明只好压下心底的惧怕,硬着头皮,快步往前走。
可他太慌了,一不小心碰翻了路边老者的竹编摊子。
老者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想要跟他理论一番。
眼瞅着身后的人就要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提着药箱的年轻男子走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到了老者的手中。
吴明见状,惊喜万分。
他的救命稻草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