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皇宫来人在西山禅院附近的大成宫,准备一切事宜,为太子祈福一事做好准备。
几日以来,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确保正殿及两庑准备一切妥当,万无一失。
礼部的人忙活得热火朝天,一刻都没停过。
从西山禅院到大成宫,所分配的入住名册都需反复清点,不容有一丝纰漏。
负责住处的则是圣上的秉笔太监李平,兼管钟鼓司。
普定和李平交接了一些事,嘱咐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
等到太子驾临当日,各路官员皆已安排妥当。
戌时初分,普定上至行宫检查一番人员情况。
四周草木繁杂,蚊虫不少。
正当路过一处宫殿,却听闻里面传来男女窃窃私语之声。
他一看自己正处于正殿方位,此处所在之人,理应为皇太子了。
只是他奇怪,怎会有女子的声音从里传出?
莫非…就是上次与太子行苟且之事的宫女?
此处虽不是在佛寺,但距离佛寺并不远,行苟且之事,乃出佛身血③!
罪过罪过!
普定悄然离开,全然未曾听见。
翌日清晨,太子一干人等礼佛上香毕,普定从大雄宝殿走出之际,真巧撞见曾在小木屋看到的那个宫女。
他神情一愣,在宫女身上停留片刻,转而又平了平心绪。
回到行宫时,宫女宁婳迅速走入殿内,脸露难色:“太子殿下,好像有个和尚不大对劲的样子。”
“小美人,何事大惊小怪?”
她娓娓道来:“有个和尚一瞧见奴婢,神色间有过一瞬的紧张,虽然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但他那一瞬的不自在,奴婢一下就感觉到了。”
谢佋瑢沉思片刻,目光一闪:“那本太子便命人做掉他!”
“这这…恐怕不妥!此地可是佛门重地,如若死了一个僧人,会查到殿下的头上,殿下尚未登基,不可轻举妄动。”
宁婳带着一丝抱怨的口气,推搡着他的臂膀:“都怪你,出门在外,昨夜还让奴婢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谢佋瑢捏了捏她的软绵之处,似笑非笑:“竟敢责怪本太子!明明是你太过骚/气!”他伸指勾了勾她的下颌。
“太子殿下你真讨厌!”宁婳伸出双拳,捶了捶他的胸膛。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还是不要把事闹大,想来他也不敢说出个什么,瞧着他也是极其胆小的样子。”
*
深夜。
一只长长的细棍将窗户纸捅破一个小洞,从细棍尖端溢出几缕清烟。
一个宫女打扮的陌生女子悄悄闯入,逐步靠近躺在床上的僧人。
普定吸入迷香后很快沉睡过去。
正当她解开纽扣正欲褪去衣衫之时,女子的后颈被人重重一锤,蓦地昏厥过去。
方才,小白身着黑色夜行衣,正蹲于屋顶之上,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随后,他将那陌生女子带到了一处僻静之处,放在草地上便匆匆离去。
回到寮房后,小白看着躺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僧人,心道: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就真要惹出了祸端,你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几日后,普定原本相对宁静的日子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震荡。
因着九殿下趁机向圣上禀告,说裴尧光生性残暴,动了西山禅院的僧人,还将其手指砍断一截,极其有损出家人威严,对佛门不敬。
还说他明知圣上重佛,却不顾皇恩,叨扰出家人清静,枉顾朝纲。
郁明帝听闻后,召见了裴尧光,对他斥责一番,提醒他不可再冒犯僧人,忤逆出家众,更不能对僧人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念头!
无奈之下,裴尧光只好向圣上表明,务必注意自身言行,不会在落人口舌。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心中仍旧不爽,猜测此事必定是九殿下向圣上说过什么。
李青瞧他一副苦闷的样子,便向他献上一策。
裴尧光一听唇角一勾,饶有兴致地点头道:“嗯,我看可行!”
是日。
西山禅院好不热闹,一群锦衣卫再次将大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李青将普定的寮房一把推开,伸手示意道:“大人请。”
此刻,普定正坐在罗汉席上参禅打坐,指尖拨动着凤眼菩提珠子。
“阿弥陀佛,裴大人别来无恙。”
“我来是有一事与法师商议。”他将最后两字加重了嗓音。
“大人请讲。”
裴尧光两手覆于皮缂腰带上,模样神清气爽:“既然法师这么爱你的众生,那本督即日起,就不断抄家,□□夺,甚至将他们全部杀害。”他顿了顿,接下来才说重点。
“但是,如若法师愿意为了他们还俗,那便是功德无量!拯救百姓于水火!我定不会伤他们一分一毫!”
“你你…还是这般泯灭人性!那些百姓可又与你结过任何仇怨!”
“自是没有,但,皆因法师你而起!”
“如果法师执迷不悟,那就是着相了!在哪修行皆是修行,出世入世不都一样?”
听他说着一番佛理,一点也不含糊。
普定心想,如果他真因自己而大开杀戒犯下杀业,那这份杀业便是自己与他的共业,将来共同受报!
如果能拯救他,拯救无辜百姓,不做和尚又如何?!
普定双手合十,神色悲悯,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光洁的肌肤滑落,停留在唇角边,十分潋滟。
“贫僧为众生穿上袈裟,也可为众生褪去袈裟!”
*
深夜,普定来到惠如和尚的禅房内。
他“噗通”一下跪在住持面前,忏悔道:“弟子无能,以为可以做一辈子和尚,没想到这么快就还俗了,如今也才十九岁,再也不能陪在师父身边了。”
惠如盘膝而坐,静静地俯视着他:“普定,他日若想再回寺,本院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心中有佛,处处皆为菩提,哪儿都可修行。”
惠如留下十四字箴言:“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①
闻言,普定双手合十:“弟子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②
这一夜,小白并没有来,普定在寮房内诵持完《地藏经》,将黑檀木桌上的经书收拾好,置于包袱中。
今夜的月色投下一道冷清的月华,将墙壁上悬挂的西方三圣像照得无比明亮。
翌日清早,普定上完早课,向惠如和尚和众师兄弟们一一道别,不舍地离开。
“师兄,师弟们会想念你的!”
“师兄保重!有空常回寺看看大家!”
……
安国府。
今日恰逢寻旧,未曾点卯。安葛一直在家中未成出门。
突然,管家兴奋地跑进殿内:“老爷、夫人世子回来了!”
“哦!他他…怎么又回来了?”安夫人和安老爷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普定走进大殿,轻声道:“爹、娘,孩儿还俗了。”
一听到“还俗”两字,夫妻二人就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接下来该筹备婚事,迎娶白姑娘。”
安葛道:“白姑娘现在人在何处?”
普定沉思片刻:“她去处理下自己的私事,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好!那我们择吉日,风光迎娶,一定精心操持,不让白姑娘因为父母双亡而被人诟病,说我们怠慢人家姑娘。”
普定抿抿唇:“好,我一定好好操办。”
“你终于懂事了!明白为人母为人父的苦心里到时尽快生个大胖小子,让我们早点抱上孙子!”安夫人顿了顿,“你弟妹又有身孕了!”
“爹、娘,代我向弟妹贺喜。”只是,自己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子嗣了!
傍晚,普定沐浴更衣换上了常服,身着一身天青色长衫,正坐在书房中诵读佛经。
他时刻铭记师父的话,虽然已经还俗,可佛在心中,他该做的功课都不可落下,早课晚课都要在家中完成。
但他不知道的事,他能否和小白顺利成婚?毕竟裴尧光让他还俗,那么,就一定还有进一步的行动!
只是好日子还能维持多久,他不知道,他心里空空地。
也许,他的人生自从遇见裴尧光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再也无法遵从自心!
几日后,小白从寺中得知普定已然还俗,可他心中疑惑,经过一番打听,才得知是裴尧光从中作祟。
他再次男扮女装回到了安国府。
安夫人和安老爷一看到是白姑娘来了,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见过安老爷,安夫人。”
“白姑娘快坐,怀生准备迎娶你过门,你可有何打算?”
小白喃喃地道:“我我…无父无母二位替我做主便好。”她脸色羞赧,有点手足无措。
安夫人和安葛对照一眼,道:“这么说白姑娘是同意了?”
小白点点头,脸颊浮现一抹酡红。
安夫人抚人见状,抿嘴笑了笑:“姑娘家头一回面对婚事,多半是会害羞的。”
用完晚膳后,小白和普定坐在院中。
院内植被繁杂,飘散着淡淡清香。
“你好不容易还俗了,今夜要不要出去逛逛街?”
普定眉心一蹙:“万万不可!若是被裴尧光一干人等看见,还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又是他!小白心里恨得牙痒痒,他要是此刻死在他的手里该多好!多么痛快!
他越想,心中的怒火越盛。
小白眸光一凛:“那这些时日,我们多加注意,待成亲之后,他便再无任何理由找你,否则,再次传到圣上耳中,又会对他一番说教。”
他心中一事不解,问:“只是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你竟还俗了!”
普定将裴尧光说过的话,简略道了出来。
“况且能够娶你,比迎娶女子胜过十倍。”
“小白,让你嫁给我,你会不会觉得被我占了便宜?”
“不会!我本就心悦你,你呢?心中可有中意我?”
“我不懂何为爱,但是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人!”他伸手在搭在小白的肩上,“我表字子麟,从今以后,你就叫我子麟吧!”
“好,子麟!”
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显露一道久违的笑容。
①出自赞佛偈
②出自回向偈
③指以恶意、嗔恨心等方式毁坏佛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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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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