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陶桃抿了抿嘴，她转手摸出了自己昨天和郑星星拍的双人照。

“所以……这些照片描述的是未来？”

她开始回想之前照过的照片，朱欣然的，高菲菲的，田淡的，沈少成的……

陶桃摸了摸照片上郑星星背后的凸起，心里有块巨石塌陷——这些照片或许预示着死亡场景。

理智告诉她接受，情感却不允许她认同。

方怡盯了她一会儿，把那张双人照抽了过来。

“唰——”

她非常干脆的把照片撕了，然后直接把照片残渣扔进路旁的垃圾桶：“这是在用未来绑架我们。”方怡拍了拍手上的残屑，神情镇定自若：“不过无人伤亡，因为对于我们来说，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

陶桃看着空落落的双手，眼神也逐渐聚焦。

“走，拖车去。”她指着十字路口中央的黑色大摩托，向方怡粲然一笑，顺便把刚才给男人拍摄的死亡照片也一并撕了，这才大步迈向倒着的摩托。

方怡没有立刻跟上，她依旧站在树荫下，重重叠叠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这边树影婆娑，只有风动，与路口处的嘈杂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本闪着蓝光的书突然出现在她手上，垃圾桶里升起几块碎屑，拼凑成一张透明的相片，飘飘然落入书中。

那是一张双人照。

【A级技能：存档】

陶桃走到了阳光下，因为路口中央没有树荫遮挡，走过去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让人觉着这些光是直直射向心底的。

“你拿车干什么，还没……喂！偷车贼！站住！”

陶桃拿着铁拳一收一缩，像个弹动的小皮球在路口横冲直撞，偶尔还举起锄头挥来挥去，看起来很有气势。

她不客气地骑上大摩托，方怡找准机会便窜上了后座，两个人英姿飒爽，冲破重重阻碍疾驰而去。

吃了一堆摩托尾气的路人：？

小眼睛贴纸闪烁着，像是也被逗笑了一般。

“左转。”方怡面色不改，冷静指挥。

陶桃一个用力，轻松甩掉了身后的喧嚣。

*

这是一个小巷子，狭窄拥挤，和刚才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

偶尔有几个小孩经过，他们都一脸痴痴地望向陶桃两人，眼神里闪着莫名的光。

“还没开业？”陶桃看着店门上“休息中”的牌子，皱了皱眉。

这是家小店，虽然藏在巷子深处，但点单非常多。

方怡看了眼订单信息：“只剩半小时了，如果还没送出的话……”

“啪嚓——”玻璃的脆响声打断了方怡的话。

陶桃扛着锄头，颇有大姐头的范儿，她冲方怡招招手：“现在开业了。”

方怡有一瞬间的瞳孔地震。

陶桃像回家了一样，在店里挑挑拣拣，进了后厨连火都没开，只拿了一堆半成品食材，又自信满满地跨上大摩托。

时间紧任务重，她一个外卖员当什么厨子，有的吃就不错了。

取餐的一路都异常顺利，因为没有一家店是开业的，所以陶桃非常轻松的砸了一个又一个店铺，毫无心理负担。

新的外卖订单层出不穷，“叮咚”的声音持续不断响着，让人头皮发麻。

大摩托上系着一个又一个的大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食材，让人看了就会联想到希望大学的食堂——同样的红彤彤与血淋淋。

……这能吃？

总之，送外卖的第一关之出餐，顺利解决。

但第二步送餐并不顺利。

“我不吃生的！”一个长着蘑菇头的人大吼着，他一边愤怒叫喊，一边喷出许多菌丝，这些菌丝如同蝗虫过境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蘑菇头大喊大叫着，绝望地冲向旁边站着的人，“噗嗤”一声掰下他的胳膊，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陶桃眼疾手快举起小豆丁，挡住了喷溅而来的血。

这不是能吃生的吗……？

“我上班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一顿饭都不能享受！我的黄焖人头，我的炒脑花！”他绝望呐喊着，又扯下一块内脏塞进嘴里，然后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蘑菇头受到挤压，菌丝喷吐而出，像是无数箭矢飞出，填满整个大楼。

方怡立刻举起一面透明的防护罩，另一只手上出现了一团蓝色光晕，隐隐汇聚成一本书的样子：“这是B级鬼怪，这些菌丝是它的异能，虽然强度只有C级，但范围广，触碰到会立刻被寄生吞噬。”

说话间，一本厚厚的书凭空从她手中飘到陶桃眼前，上面是这类菌丝鬼怪的画像和介绍。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变形的蘑菇头劈裂成好几瓣，像是枯萎的花，花蕊的部分露出了一段**的皮肤，下面是空洞的双眼。

他颤颤巍巍走过来，双手挥舞着，像是想要抓住送货的陶桃：“我应得的，吃饭是我应得的……”

这里看着像是栋写字楼，许多外卖订单都从这里发出，除了蘑菇头，还有许多人呆滞的朝陶桃和方怡这里涌来。

“饿饿……饭饭……”

蘑菇头只是个开始，后面潮水般的人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

方怡沉着抬手，不断掏出防护道具遮挡四散而来的菌丝，同时护着陶桃后撤。

“其他都是C级鬼怪，没有异能，以吞噬为生，它们的唾液有很强的腐蚀力，就连防护罩也不能挡太久。”

随着方怡的介绍，蓝色的大书唰唰翻着，最终停在C级鬼怪的介绍页。

陶桃看着“吞噬”的说明内容，若有所思。

“叮咚——您的订单即将超时。”

前面是嗷嗷待哺的鬼怪，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操作面板上的机械提示音也跟着不断添乱。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陶桃右眼浮现蓝色的幽光：“我这里有新鲜的卤肉，谁要？”

她手里抱着个盛满卤肉的铁盆，肉香弥散，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多嗅了嗅。

口袋里的小豆丁也睁大了眼睛，他眨巴眨巴眼睛，挥舞着小手想要去触摸那盆卤肉，被陶桃一把按住。

如同丧尸围城般的鬼怪群顿了顿，紧接着有一道虚弱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我要。”

“只要确认订单，卤肉就归你。”她边说，边幻化出一个大汤勺向那人挥了挥。

“我确认了！”一个高大却瘦弱的人抢先出声，他高举自己确认订单的页面，跌跌撞撞奔向陶桃。

陶桃欣然点头，把卤肉端给了他。

“我也要！”

“我确认了，先给我！”

“别和我抢——”

方怡惊讶地看向陶桃，对她的解决办法属实有些诧异，她瞥向陶桃泛蓝的右眼，有些迟疑：“可行吗？”

陶大厨依旧在繁忙地纷发食品，胳膊肘向那本大书的方向抬了抬：“根据介绍，它们更倾向于吞噬熟食。”

人潮汹涌，这些人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样，拼命争抢着卤肉，一个一个踩着前面人的身躯，越走越高，渐渐围起一堵墙。

陶桃手上动作不停，她机械着重复动作，转头对方怡道：“你听说过波旁可乐鸡尾酒吗？”

方怡被她的话问住了，显然不明白为何她的话题跳跃得如此之大。

“酒吧里有一位新手调酒师，每天乐队演出结束后会有许多人排队点单，顾客们点的鸡尾酒各式各样，有的调制时间特别长，导致很多客人只能无奈离开。”

陶桃直接坐回摩托车上，拥挤的包围圈重重叠叠，当有些饥饿的人想抢卤肉铁盆的时候，铁盆就会消失，但香气却不散。众人别无他法，馋虫被吊着，只得乖乖点击确认订单，再从她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卤肉。

她扬了扬下巴：“喏，或许那个酒吧里排队的人就有这么多。”

陶桃像是食堂打饭的阿姨，一遍打饭一边和同事闲聊：“不管调酒师的动作有多快，他都应付不过来，排队的人一直也不散，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

方怡听着听着，也被勾起了兴趣：“什么方法？”

“标准化生产的方法。”陶桃掂了掂手里的铁盆，蓝色的光点在她右眼汇聚，比阳光还要耀眼。

“某次演出结束后，吧台前照旧排起了长队，第一位顾客点的酒制作非常繁琐，不仅花费时间长还容易出错。调酒师停了下来，他看着越来越长的队伍，问道：我现在要做波旁可乐，谁要？排队的人中有一半都举手了，甚至包括第一位顾客。”

话音刚落，刚才的蘑菇头已经停下了吞吐菌丝的动作，正眼巴巴往陶桃的方向挤去，只要前面有人阻挡，他便拿头去撞，挤出来的菌丝立刻吸附上前人的脑袋，把那人生吞活剥。

“波旁可乐的制作方法简单，所以调酒师很快完成了任务。客人们很开心，因为他们很快拿到了酒；经理也很开心，因为卖出了更多的酒；调酒师自己也很开心，因为他让客人和老板都满意了。”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陶桃向方怡挥了挥手：“快去下一个地方，我只能坚持一个小时。”她举了举手里的铁盆，那里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卤肉。

方怡立刻闪身去前座打火，像是窜天猴一样，带着陶桃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后面的鬼怪群穷追不舍，一个个贪婪地张着双手，推搡着冲向大摩托，全然不顾扬起的沙尘与尾气。

陶桃背靠着方怡，为此次行动做出了总结：“所以说，有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接受什么。既然需求是‘吃饱’，那就给出个可以让它们‘吃饱’的方案。”

方怡听着陶桃的话，心弦微微颤动：“你和其他的‘眼睛’都不太一样。”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本来以为你会直接杀了这些鬼怪，毕竟这才是最快速的方法。”

身后的人没有立刻接话。

几秒钟后，陶桃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下显得有些发颤：“我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你有看出这里的人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方怡不自觉对她的话产生了信任。

两人来到了一个等红绿灯的路口，旁边是同样等候绿灯的行人。由于陶桃背靠着方怡，又加上她一贯的好视力，所以轻松看到了旁边人的手机屏幕。

后面是乌泱泱追过来想要吃肉的人群，旁侧是井然有序等候红灯的人群，莫名有种割裂感。

似乎是和方怡待久了，陶桃的语气也有些发沉：“这里的人遵守的不是同一套运行法则。有的人遵守现实世界的规律，像是普通人，而有的人则像是被投入真人秀的演员，只对我们呈现出诡异的状态。”

周围有人的视线转移到了陶桃身上，不过只有一瞬，像是从未发生过。

摩托车上也有一个小眼睛贴纸，亮闪闪的，看一眼便觉目眩神迷。

前面红灯变绿了，但陶桃却突然下车，方怡拧紧油门的手赶忙又松开。

“明明他们就是观众，却非要装作看不见我们身上的排名和标签，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陶桃说着，猛的一把抓过路人的手机。

上面赫然是直播间的页面，成群的弹幕飘过，巧的是，那正是陶桃的直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