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辰没能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喝醉的贾盼简直像个疯子。
她盯着陈晓辰,突然笑了起来,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指着她说:“你这个废物……哈哈哈哈……一事无成,还来质问我?”
在场的几个尚且清醒的人都神色微妙地看着陈晓辰,只有她本人并不在意这种话。
斑驳的树影落在贾盼的脸上,将她大笑的脸分成许多块,陈晓辰望着她,竟然觉得这张脸是如此熟悉。
最后还是老好人杨适收尾。他负责把喝醉的几个同学送上出租车,顺便记下了车牌号,以确保他们安全回家。
他走之前还叮嘱陈晓辰几句,大概是刚才听到点她们的谈话,他悄悄看了车里的苏醒尘一眼,说:“这……都喝醉了,要不等清醒了再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今天的贾盼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实在是大相庭径,杨适只能归结于她是喝醉了。
只不过,以前贾盼是滴酒不沾的。
每次同学聚会,她都只要一杯果汁,坐着听别人侃大山,时不时蹦出点睛之语,引得众人大笑。
陈晓辰坐在副驾驶,看路边的树影迅速地向后退出视线。车内一时无话,安静得非常可怕。
苏醒尘仍然皱着眉,他踩了刹车,在一个公园口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车。
陈晓辰往车窗外看了眼,公园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个长椅,里头是一大片树林,在夜色里黑压压的仿佛一群瘦长的人影。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能下车吗?”苏醒尘微微扯松了领带,“车上酒味太重。”
陈晓辰就解了安全带,随口问:“是要在这杀我灭口吗?”
苏醒尘看了她一眼,沉默地下车,绕到副驾驶那侧为她打开车门。
两个人一直走到长椅边都没人说话。陈晓辰看着他沉重的神色,心想不能被她说中了吧,还真要灭口啊?
不就撞见他疑似出轨吗,她都没说什么呢,先别着急好吗!
“我开玩笑的。”
“我和她没有交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张口,也同时愣了愣。
苏醒尘接着说:“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我……”
那两个字他有些说不出口,苏醒尘看上去有些焦躁,他又伸手扯了扯那无辜的领带。
“我知道了知道了。”陈晓辰看不下去,挥开他的手,“别折腾你那领带了。”
“什么叫知道了?知道了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苏醒尘要她给个准话。
陈晓辰却无意在这个话题多逗留:“你先等我问你。”
“知道我被绑架细节的人,有多少?”
苏醒尘被她这么一问,才不纠结了。他低头想了想,过了会才慎重道:“严格来说,可能只有你自己。”
陈晓辰失踪那天,苏醒尘联合警方找了她很久。等最后苏醒尘赶到,绑匪已经离开现场,只留下陈晓辰倒在血泊里。
洁白的脸在鲜血映衬下无比刺目,看到的那一刻,苏醒尘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往事不堪回想。
陈晓辰听完,告诉苏醒尘:“可是贾盼,就是那个叫你老公的女人,她亲口说绑匪一共有三个人。”
她摸摸自己的下巴,继续往下讲:“我觉得,即使她不是这起绑架案的策划者……”
“那也至少是知情人。”两个人再次异口同声。
绑架案有了大进展,至少意味着陈晓辰可以早一天获得出门自由。未落网的绑匪就像悬而未落的第二只靴子,陈晓辰可不想惶惶不可终日,一直被动等待着第二只靴子的落下。
达成共识后,苏醒尘表示回去会和警方进一步沟通,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终于轻松了些。
他们沿着公园边慢慢并肩走着。
陈晓辰不知又想起什么,善解人意道:“但说实话,要是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要离婚的话,我也一定配合。”
苏醒尘听到这番话,看着却没有多高兴。
他笑了一声,听不出话中的意味:“这就是你对婚姻的态度吗?”
然后他自顾自大步往车上走去,把陈晓辰落在了后头。
陈晓辰自觉无辜,也不知道又踩中他哪颗雷。
等回了家,陈晓辰倒在床上。老实说她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什么都不必想,沉浸在梦境中,就如同在母亲的怀抱里小憩。
但她还是打了个挺坐起来,来到电脑前,打开个文档,开始罗列计划。
因为她是语言专业的,这几天陈晓辰查看了自己以往的成绩、证书,可以说,她在把人生过得很烂的同时——学业也是一样的糟糕啊!
绩点是低空飞行的,证书是缺斤少两的,陈晓辰怀疑她那个出国经历也是拿钱砸的。毕业至今就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和苏醒尘结婚后更是非常心安理得地家里蹲了。
怎么回事儿啊!陈晓辰自闭,她试读文章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词汇量挺大的,还以为起码学业上能延续高中风采呢。
陈晓辰列了几本书目,打算再钻研一下,去考几个专业证书来。
这之后,她又新建了一个文档,敲敲打打键盘到半夜。
原本在网站上没写完的故事,陈晓辰想让里面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
她已经知道了人生在中途崩盘是怎样一种体验,就更希望给自己笔下的人一个好的结局。
哪怕没有人在看,她也能自认问心无愧。
她打着哈欠,倒在床上,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苏醒尘下楼的时候,看到客厅沙发上端坐的陈晓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看了看表:“现在六点半。”
“没错。”陈晓辰应了一声,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以前喜欢睡到日上三竿怎么了?还不许咸鱼突然勤奋了吗!
她把电脑放在大腿上,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外文字母,她张嘴咬了口吐司,手里还握着杯牛奶。
苏醒尘走过去时看了一眼,感觉不对,他伸手碰了碰杯身,然后转头看陈晓辰:“冰的?”
陈晓辰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刚遇到个生词,这会儿正查呢:“冰箱里拿的,放桌上了,要喝自己倒。”
苏醒尘:“最好还是喝热的。”
“害,没关系啦。对待医嘱这种东西可以秉持一种扬弃的态度。”——也就是不想吃的谨遵医嘱,想吃的就选择性眼瞎。
陈晓辰满不在乎地伸手想拿回牛奶,苏醒尘的手却抬得越发高,故意叫她拿不到。
陈晓辰挣扎了一会没拿到,瞪他一眼,继续看文章了。
苏醒尘则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厨房热牛奶。
等陈晓辰看完这篇文章,做好笔记,就隐隐闻到香味。
她转头看向厨房,没忍住站起来去逛逛。
苏醒尘今天做了三明治。看着夹着流心煎蛋、火腿、生菜的热乎吐司,陈晓辰顿时觉得手上的干巴吐司索然无味了。
苏醒尘感觉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他转头望向猫在门口偷看的陈晓辰,抬起下巴,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是不馋只是懒”的表情。
他微微抬起下巴,像耀武扬威的猫科动物:“吃吗?”
“需要搭把手吗?”陈晓辰讪笑。
苏醒尘的做饭进度早就到尾声了,他把吐司切成了两份,端起盘子,向餐桌方向一抬下巴:“你就负责坐下。”
他把热牛奶和吐司摆在陈晓辰的位置,下达指令:“然后吃。”
陈晓辰洗了手,拿起三明治,非常有仪式感地咬了一口。
好吃。
她觉得苏醒尘和她印象里的所谓总裁都特别不一样。
虽然他毒舌、说话有点刻薄、有时候还事儿事儿的……打住,不是要讲这个。
再来一遍。
——虽然他日理万机,每天似乎有一堆处理不完的事,但总会抽空亲自下厨,做些简单的热乎饭菜。
而且他非常得养生,据陈晓辰观察他一直早睡早起、并且坚持运动,甚至每处理一段时间的事务后,都会抬头眺望一下远方。
这种作息陈晓辰大概从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了,她平常喜欢写点文章,而很不巧的是灵感通常总在深夜爆棚,因此她是资深夜猫子一枚。
陈晓辰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幸福地眯起眼睛:“感觉……你好像我妈妈喔。”
这是什么比喻……
苏醒尘有些无奈地说:“先把吃的咽了再说话,别噎着了。”
陈晓辰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吃。
陈晓辰后来一直很少提到父母,也没有像苏醒尘担忧的那样追问他们的死因。她看起来开朗依旧,时不时还能幽默一小把。
但这会她有点太安静了。
苏醒尘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她搭话:“哪里像?”
陈晓辰喝了口热牛奶,顺了顺气,才说:“我妈妈也老是叮嘱我按时吃饭、不要老喝冰饮料。”
“我以前也老和她对着干,每次到了饭点了还拖拖拉拉不肯上餐桌,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在小卖部买冰汽水喝。”陈晓辰吸了吸鼻子,冲苏醒尘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特讨厌?”
她说话带上了鼻音,又自言自语找补:“哎呀,这天太冷了,我有点感冒。”
苏醒尘看着陈晓辰,她转过头看窗外,只留一张侧脸给他。
“不讨厌。”苏醒尘伸手给她把牛奶续上,叹了口气。
“谁会讨厌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