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梦曰妖第四篇曰斗
——夏秋交际注意勤预防
——困兽
“龙诺小姐,韩大人请见。”
“嗯,我知道了。”
客房屋外,婢女轻唤,许久,屋内环胸倚靠着梁柱的龙诺缓缓睁眼,低应了声。
日光透窗纸泛显薄暗,已经分不清是晨昏还是阴雨。
开门时。龙诺伸手遮眼,眯眼适应骤光,见着客院,想起热情的主家。“这些天,好像一直没见到施纤。”
“纤小姐近些天。。”
“中了诅咒。”韩旭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
两人走过转角,韩旭正坐在转角廊椅上。
“等了许久,我就自己过来了。”婢女弯腰告退。
韩旭起身走近,龙诺直直盯看他。
“龙将军?”
“你的正坐,是跟她学的?”
“将军说的谁?”
“景习,我也只见过她坐姿如此矫枉。”龙诺抚了抚额:“抱歉,我最近一直想起她,有些魔怔了。”
“不用致歉,因为将军说的不曾错。”
“她是在牢中也如此吗?”龙诺皱起眉头,便立刻闭眸收敛神思。再睁开眼时看向韩旭:“也不要唤我将军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最近掌泉州府军卫所,新来妖兵消极怠工好勇斗狠,使得内耗严重。想请将军给个法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将军不知道吗?”韩旭轻笑,这种暗含着不动声色之感也像极了景习,她明明记得他先前也不像如此。
“将军作为镇武山首徒,出现在术派主府,早被暗地传说出消息了。在我听说时也有些惊讶,常闻从镇武山中出来的武人,哪怕是叛徒对术派也大多都是避之不及的。”
“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那便是主家太不礼貌了,客人不懂,他们能不懂吗?”
龙诺诧异于他那一瞬外露的敌视,韩旭转眼道:“既然如此,将军要不要来我泉州做客。”
龙诺见惯了景习的神色,见他果然越发相似,徒生憎恶。
“你到底是谁?又是因什么找来?”
“听闻将军与小习拜堂成了婚。小习也许未曾讲过,我曾与她们狱中同住一月,那时认了干娘和妹妹。”
“这真是,从未听闻。”
阴魂不散。
韩旭:“我此来,除了邀请,原意也有告知此事的想法。”
“为何你会了解先前的事,我与谁合的八字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况你对施家不善,只怕也是了解过前些天的事情因果,为什么还能对我和善?”
“京州的事,是为你们合过八字的人说的。景府的事,一半是白堂,一半是施家大小姐报给宗门时,传出来的。至于小习,我不认为她死了。”说完,韩旭拿出一个纸鸢,说了一句:“见微。”
纸鸢轻微左右探头,开始升空又很快落下,重回死寂。“许是在什么不详之地。”韩旭收回去前晃了晃纸鸢示意。
“意思是,她没死。”龙诺眼见不善,韩旭倒是朗笑出声:“是的,不仅没死,许是又因为一些偏门想法,在忙碌呢。”
“她所虑不周,为何不制止,任她百般荒唐破坏百姓安定。”
韩旭失笑:“你这话,倒是古板。”
“所谓仇者,多以身殉之,以血琢墓。在我眼里,和你一般,都是至情至性至纯。”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见人负她,何以同心迹。何况一直以来不受战乱苦,便真能安定吗?”
韩旭见龙诺神色并不认同,也不再多言:“若有一日,你再见她,问她何为锦绣河山,也会明白我会为何言下如此。”
“她曾与你说了什么?”
“海晏河清,路不拾遗,牛羊为真,富庶不假。男女皆学,朝政民议,许许多多,不切实际。”
“但如今天下皆苦,为皇者苦,为仇者苦,为困者苦。世间至贱至苦者难以计数,不寻出路,不见生机。她既心怀锦绣,我们便奉为明主。所求也不过天道堂皇,人道伟正。又或者困兽见醒,撞笼一击。”
说完,韩旭回视。“我说多了。”
“无故,也算有故,当街杖杀他人,这般重苛之人如何担得起你这番话。”
韩旭闻言困惑重道:“重苛?小习身体不好少有急怒,不喜斗武。我可从未见过她重苛于人。”
“是那时那人说了什么吗?”
虞城刚入城那时,景习问过诉状,站了会儿,四下人都在恭听她讲话,所以极为安静。
龙诺:“那时,那掌柜暗地说了一句。”龙诺清了清喉咙才把后面四个字说出来。“嗤耗隶徒。”
韩旭:“鹏商是吗?那是鹏岛韵,意思是多管闲事。鹏岛处临关之地,通商奔走者万万,将军听着应该也耳熟吧。”
“听一些人骂人时说过。”
“那将军知道,裴州的鹏商曾去牢里买过人血吗?想来也少有人知道,鹏商从西域买来运送去京州送给达官贵人的猛兽,需要以人血喂食以活其凶性。裴州之牢是他们的血库之一。”
“所以裴州才是上面的人安排你们送‘吐骨’回京州的必经之地。想来,其路极畅,对吧。”
竟会是这样。
韩旭语气极淡漠:“不过鹏商千万,想来不至于如此迁怒,还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龙诺摇头,不过又把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
“儿女投牢,无人再状?”韩旭思量:“若是初见,怎知儿女双全,小习许是早早调查过了。若是如此,倒也无需在意了。”
“如若你在意此中细节,不如你下次再见她时,自己问问她。”
“我刚刚并非真切想问,那时气机所感,我并未有不安恶厌。。方才,我也只是另有恶气而已。”
韩旭闻言一笑:“倒也的确,该怪她。”
“韩兄你又为什么同我说这么多?言她生死,不怕我再去刺杀她吗?”
“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她捏了施大小姐的八字,就让她一病不起,捏了你的八字,却只用来合了婚。”
龙诺手下一握:“我从小离亲,哪有八字可以真说,先前成婚时也是胡乱一写,她只是害不到我。”
“也许吧。”
话完这场,韩旭又提了一次邀请。
龙诺摇头:“我要先见见施纤,等她康健,再言其他。不过我可以帮你写个书信。”
“如此多谢了。”
“分于你军中有何人,你先细说。”
两人回龙诺房里,在书桌旁一坐半响。其后韩旭离开,龙诺见天色依旧,起身去南院见施纤。
一近南院,就看见数人以布敷面,无数白布拦在门帘等要紧之处,浓药热浪数墙外不散。看着倒像是什么疫病一样。
南院主房,一个柴火正旺的半矮热灶上,施纤正着内杉,靠在一桶半盖着的药桶里。临近的另一房内,同样坐着少年阿海。院内也有几个热灶,煮着不同药物,后被依次倒入两人药桶内。
龙诺一进门,就看见施纤的面上的那隐现的灰色斑渍。与她曾经见的白驳病症相似,只是白色转为灰色。少年的病症远不及施纤的严重,除了整张脸布满灰斑,施纤也有些呼吸困难,这点倒有可能是因为药浴。
龙诺刚从房内退出来,就远远见有两人,一个白胡老人背着药箱,一个十几岁小药童背着药娄,正往这边过来。
两人与龙诺作揖后,进入施纤的房内,用木棍夹起施纤的左手把脉,后老人从药箱药娄里拿出几味药,递给药童,药童去院内起了新灶,放药去煮。
龙诺请教:“老先生,施纤的情况如何。”
老人:“毒倒是能在这两日拔除,只是邪气反复,这两日她的身体能不能撑住就不好说了。而且,此时邪气与邪毒互制,如果只拔除邪毒,反倒邪气入骨,以后她身体体症不会好。也不知道这施家小姑娘在不在意美丑。”
没过多久,又有一中年男人进房,拿出数枚丹药,和老人谈论起药性。两人争执了会儿,中年男人摇头退出。龙诺静听,大致是因为术派驱邪气的丹药药性,与老人目前所用的药物有冲突,老人坚持先祛毒。
没多久中年男人再次入房,和老人商讨起在药材中加入祛邪的药物的办法。
中年男人最后提出了加入一种灵狐的血。“幼白狐的灵血能驱邪气,正好蔺青阳最近在京州抓到了一只。”
龙诺听着一愣:“幼白狐?是不是左后跟还有些跛?”
中年男人:“这倒是没注意,客人怎么知道?”
“我有一只,恰养在京州。”
中年男人,也就是施纤叔父,尴尬一笑。未化形的幼年灵狐稀少,血能驱邪的灵狐种类也少,有也在一些大妖膝下,这一只得来碰巧,真要凭龙诺一面之言让出,施季也是会心痛。
后来,老大夫开口说要先试试药性,三人才都起身,结伴去饲狐房。
那狐狸果然是先前那只,见着了龙诺,竟有两颗豆大的眼泪落下,伏身哇哇哭叫,亲近意味十足。
施季无法,只能放出交还给龙诺,龙诺摸了摸狐狸头,小心的放了它小几滴血。
老大夫拿着血,倒入药炉中,煎完拿出邪符试用。“以这药效,怕是这一小只狐狸的血都放了也不够。”小狐狸一听放血,尖牙嗷叫一声,又躲回了龙诺怀里。
“试一下我的血吧。”见两人惊异,龙诺也不多话,划出手心一道口,把血滴入药碗中,依旧浸染在其中的邪气符,竟然转眼自燃。药效明显,老大夫也不多废话直接配药,龙诺又划了一道口以合药量。次日,施纤和阿海已经能从药桶内出来了。
但不知为何,此事转眼就在江湖小道内传得沸沸扬扬。竟不断有人上门求血,更甚者,龙诺在江湖小道中,被传有龙族真血,活血能有延年益寿,增强功力之效。
不到十日,连镇武山都派了人来请。
龙诺听得龙血,就知道某人插手了。再在施府见到了镇武山中的前师兄,才下定决心,连夜辞行。
术派所在山脉靠长河,南通云国,北处莫国。为此她下了山,便是在莫国境内。
为防有人寻她,她先是走山林三天,才回去官路。为此到的一处新镇,她也不知道在哪。只瞧着客栈名叫如来客栈。
她进门时,恰有说书人在台,连拍两道惊木。“再来说说云国。”龙诺抬头看了眼,“就说长泽将军。”竟然是在说莫云两国的战事夹杂了花事。
云朝国事偏高压,民间少谈及。所以她难得见新鲜。听了一会儿,她去开了间房,她耳目清楚,回去房间也能听。
当夜,客栈大火,她刚从河边回来,在客栈外观望,在人群慌忙中被人塞了一张纸。写着‘观心学舍’。
龙诺眼见自己的房间被烧的差不多了,低头看了眼,走出人群打听了一句。
观心学舍正门关着,龙诺轻越过围墙,朝唯一灯火处飞去。
见有人伏案,龙诺轻功掠进,伸手抓住他颈脖:“客栈的事,是你做的?”
中年书生惊咳两声:“百请侠士不来,只能出此下策。”
“百请?”想起被小二塞过来的邀约纸条,龙诺:“你们这些玩阴谋的,是不是都是这样恶心?”
“明天把损失赔给掌柜,不然你这双手就别要了。”冷面说完走出房门,把房外的几十打手挨个收拾过,才越墙离开。
施家备的行李一炬而净,新客栈的房里只有她和小狐狸。她稍微洗漱上床休息。深夜,门外十几道厚重脚步接近,龙诺被小狐狸细叫闹醒,醒来后听见门外异样,叹了口气,提着小狐狸打开窗户一跃而下。往后一月,饭菜有毒,客栈出事几乎是每日必然发生的事。最后她躲进山林里,眼不见为净。即使如此,她呆的山林每日也有数人探访。伪装过的山洞也差点被人摸了进来。
山居半月,暗探者不减反增。无需多久,住处必然暴露。这些还只是凡人,她无法动武,只能自顾自恼怒,侧身面壁眠卧,心底暗恼景习。
又过两日,贵门惊动,官兵搜山。
龙诺无法,启程回了云国。
云莫战争愈烈,南边韩元双簧,元力军连下几城。西边山匪偷营,西北武勋裂国。不到半年,云朝倾颓之势明显。
前些天,韩旭刚因为占领虞城,打散元力军主力迫使西北分营,而得到封赏。
龙诺几经犹豫,还是先潜进了景府。暗寻了景府上下,都没见到景习。反倒见到了和景缺喝茶的韩旭。
韩旭见到她:“听闻你几月的消息了,长路赶来,要下来喝杯茶吗?”
龙诺:“景习人呢?”
韩旭摇头,起身给她倒了杯茶:“除夕夜送了几张对联回来,再没其他消息。”
龙诺轻功下来,坐下举杯欲饮,复又放下:“茶里有什么?”
韩旭顿了下,看向了景缺:“一些醒神的药草。”
龙诺饮下:“嗯。”如今凡间的药草对她而言效用都不大。
韩旭:“小习若真想躲你,只怕你搜地三尺也难以寻见。你之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龙诺摇头。
韩旭:“不如来我帐下如何?”这并非是一个正常的请贤之邀,单以身份武力,都不足以支撑韩旭谈及此言,但他依旧平静说了出来。
“缺爷那里有很多小习试制出的人|皮|面|具,所以并无身份之忧。妖军是顶层精兵之基,如今局面,我们需要控住手下妖军。”
见龙诺摇头,韩旭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非对高位有恋,只能是对国仍有忠。你又和小习不一样,小习从小都不曾受过国恩,而你虽在军中,但守国门多年,反而是于国有恩,如此死忠,反倒奇怪。”
龙诺想了想,拿出一枚铜钱,敲了敲碗。“我记不清十岁前事,只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我曾有一个破碗,是一个濒死乞丐塞到我手上的。从那之后,每一声铜钱入碗的响动,都是承命之恩。”
“投军是报国恩,不再入伍是报景氏恩。只有嫁于施学,既是报私恩,也是报国恩,又是真心欢喜。可施学明言夫妻情深,我反倒成了恶人利剑。”
“即便如此,恩义渐消,我不愿再入纠葛。”
景缺喝了口茶:“那还真是奇怪,真正与你有恩者的尸骨,你未曾替她收敛,反倒救了破她骨盒的人。真心收容你孤苦的人,被你强杀在暗室。”
龙诺按下茶碗,神色微怔。“我记不清了,原来那个小孩。”一个脾气糟糕,一个性格糟糕嘴巴更糟糕,原来是一个人。
景缺:“景老爷是富贵不久,但从景府出来的人,也只有你一个敢这么对她。”
韩旭:“说起来我还未问过你当日为何如此气愤。是因为小习坏了你婚事,替苏杉拜了两家大仇之人?”
龙诺怔然,神色徒暗:“我不知道。”
“我再去找找她。”
等龙诺走远,韩旭:“若小习是男孩,此后倒也算良配。”
景缺提醒:“已经配过了,是良配。”
韩旭失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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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纵然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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