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穿过长长的花园甬道,一直走出别墅区,单星野才发现自己的拖鞋已经完全被早上的露水打湿。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训练比赛,在上海没有别的住处。现在还不到9点,火辣的太阳炙烤着柏油路面,单星野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他打给几个平时玩得不错的朋友,只有一个声音含糊接了电话,想来刚刚还在做梦。
“唔……过来吧。”朋友招呼道。
单星野也没客气,到了之后发现那里还有别人,是个脸生的女孩。
朋友脸上挂着暧昧不明的笑容:“怎么,一大早被你家阿柔赶出来了?”
单星野耳根有点发热:“别乱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朋友打趣道:“不是那样还能是哪样?一大早穿着拖鞋,总不能是被你父母赶出来了吧?”
单星野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不是吧?”这下朋友清醒了,刚刚十足的吃瓜心态变成七分吃瓜,三分关心:“什么情况啊兄弟?”
“我爸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让我结婚,我不愿意。”单星野略去中间丢人的部分,言简意赅表明了自己的困境。
朋友了然:“兄弟,我懂你的心情。不过这个事没办法,咱们吃父母的,喝父母的,都是有代价的。给你介绍的这个女孩,八成是你爸合作伙伴的亲戚吧,搞不好就是女儿?”
“嗯。”单星野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那就是了。咱们这种人的婚姻,都是父母生意上的筹码,所以婚前才要痛痛快快地玩。因为结婚的事,自己做不了主。不过我早就想开了,家里生意好,所有人才能好。你闹两天就回去吧,认个错,低个头,换一辈子荣华富贵,划算的。”朋友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旁边的女孩脸色暗了下去。
“我不愿意,我结婚一定得是跟我喜欢的人。”单星野坚定道。
朋友面带不屑:“喜欢?喜欢值几个钱?今天喜欢,明天还喜欢吗?有钱的时候喜欢,没钱了也喜欢吗?苏以柔够好吧,你去问问她,今天开始你就是穷光蛋了,你看她还跟不跟你?”
单星野的脸色冷下来:“以柔不是那种人。”
朋友似笑非笑:“你就是经历的女人太少了才这么天真。她是不是,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单星野和朋友不欢而散,在街上兜兜转转,看到了他和苏以柔常去的那家餐厅。以柔,美丽善良的以柔,温柔可亲的以柔……这一刻,他突然好想苏以柔。
中午,单星野约了苏以柔出来见面。
苏以柔穿着粉色的长裙出现在餐厅门口时,单星野觉得连日的阴霾里终于出现了一抹亮色,出声叫住了她。
“星野?”苏以柔诧异地看着单星野,头发软趴趴的没了往日的精神,眼下有些青黑,显得格外憔悴。难道是因为她?他终于要低头了?苏以柔有种隐隐的期待。
单星野难得窘迫地抓了抓头,最终坦诚道:“这家餐厅有dress code,我穿着拖鞋进不去。以柔,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以至于坐到旁边的馄饨店时,苏以柔还是蒙的。她悄悄往桌下看了一眼,确实是拖鞋。
天,苏以柔痛苦地闭上了眼。
为情憔悴的富家子弟当然让人怜惜;
走投无路的落魄男的就只能让人敬而远之了。
毕竟父母把自己金尊玉贵地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跟男人吃苦的。
苏以柔进行着严格的表情管理,温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单星野见苏以柔没有嫌弃的模样,心里先踏实了两分,认定这是上天对她们爱情的考验,他坦诚相待:“我爸想让我跟一个合作者的女儿联姻,我不同意,就被赶出来了。”
苏以柔眼前一黑,打击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单星野连忙安慰她:“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和她结婚的。”
苏以柔却问道:“那你的赛车呢?还要继续吗?”
单星野很坚定:“当然。”
苏以柔有些迷惑:“可你父亲都……不支持你了,钱从哪来呢?你谈好新的车队了?”
单星野:“还没有,不过我会努力的,已经有两支车队在接洽。哪怕年薪低一点也可以……”
后面的话苏以柔什么都没听到,她只看见单星野的嘴一张一合,脑袋里想的是:完了。
这个男人不中用了。
平心而论,单星野的皮相很好,可好看不能当饭吃。毕竟有两年的感情,苏以柔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形象维持到底。
“星野,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离开你的想法吗?”苏以柔问道。
单星野沉浸在对未来憧憬中的热情冷却下来:“什么时候?”
“是一年前在日本的筑波赛道上,那次你虽然拿到了杆位,可当时有一个赛车手翻车,后来头部受伤送去抢救。那时候我在场外,祈祷这样的事永远不要发生在你身上。”
单星野神色动容:“以柔。”
“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么多天资卓越的赛车手都遇到了意外,塞纳、舒马赫,你怎么保证自己能一直安全呢?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赛车。”
“你知道我不会放弃赛车。”单星野认真地说。
“是,”苏以柔神色黯然地低下头:“我知道,在你心里赛车一直是第一位的,我只能排在后面。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有了离开你的念头。”
单星野有些回不过弯来,害怕他出意外,所以先离开他?这是什么逻辑?
“我就是这样胆小又心软的人,我实在不愿意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想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吗?”苏以柔抬起头,露出一双含泪的眼睛。
单星野又一次看着苏以柔的背影离开,感到茫然。
他在同一天,失去了父母的支持,以为能玩到一块的朋友,和深信不疑的爱人。
简直怀疑人生。
这就是谷底了吗?
不,老天总会给人惊喜。
离开馄饨店后,单星野浑浑噩噩地走在上海的街头,掏出手机想打车去个地方,发现手机快没电了,同时还有几封新邮件。
点进去查看,广告推销中混着两支车队的回复,一封是礼貌而官方的拒绝信。另一封则表示,希望在7月23日下午5点前提供更多的材料以便于进一步考察。
7月23日?就是今天!材料都在手机里,还来得及!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电量耗尽。
单星野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扭头进了最近的一家店面,问有没有充电器或充电宝。
老板是个本地阿姨,看他头发凌乱,眼睛发红,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脚下只踩了一双拖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赤佬刚鬼混回来,跑到她的店里借东西来了,打发道:“没有没有,你去别家看看!”
一连碰壁几回,单星野再次怀疑人生,他只是想借个充电宝,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就这么难吗?
最终在一个便利店里,好心的店员妹妹看他一脸着急,自己扫了个充电宝借给他用,单星野道谢后立马开机,找出材料通过邮箱发了出去,长舒一口气。
墙上的时针刚好指到5点。
手机充到60%,单星野正要把充电宝还给店员,恰巧来了位客人,问有没有转换插头,自己下周要去美国,明明记得之前买过的,可怎么找都找不到,又要多花这一笔冤枉钱。
店员安慰他:“是啊,出国就是很麻烦的,要倒时差、换现金,还要买流量,买转换插头,还……”
电光火石间单星野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突然大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店员被吓了一跳,刚刚看他就不太正常,看在长得好看的份儿上顺手帮了个忙,不会招了个疯子过来吧。
客人别过头,对着店员悄声指了指脑袋:“他是不是这里?”“有问题”三个字都是用唇语说的。
店员心里打鼓,磕磕绊绊地说:“我说要买流量、买转换插头。”
“不是,是上一句!”单星野急道。
“我说出国麻烦,要倒时差,换现金。”
时差!他怎么把时差给忘了。单星野心惊胆战地又点开邮箱,看了看两封来自车队的邮件。
他记得这两支车队,一个是欧洲的,一个是澳洲的。刚刚赶时间,没看清楚要材料的是哪个。
上帝保佑,菩萨显灵,他愿意继续禁欲下去,他要把所有的福德都加在这一次上,一定要是欧洲的那支!
打开页面的那一刻,心彻底死了。
是澳洲的。
澳洲比中国早一个半小时。单星野发出邮件的时候,已经过期了。
这一天真是麻了。
单星野在此刻甚至笑了出来。来吧,老天,还有什么招儿,都使出来吧。
他的人生还能烂到哪儿去?
哪怕覃春念现在要包下他,只要钱给到位,也不是不能考虑。
可她竟然想白嫖!
想到这里,单星野又咬牙切齿起来。
店员和客人旁观着这一切,终于肯定:他那里,是有点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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