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夫人死后,她身边的下人都还留在苏府,等待苏万鹤的调遣。
近些日子来,府里丫鬟发现夫人陪嫁过来的奶妈萧娘面色十分憔悴,总是精神恍惚看着一处呆呆的发愣。
这日厨房缺伙计,府上几个丫鬟便过去帮忙,萧娘一听也过去了,正择菜呢,就有个小厮站在门口,朝里一边瞧一边问:“哪个是萧娘?大少爷唤她去书房一趟。”
萧娘身子一颤,缓缓转过身回道:“我就是,大少爷找奴婢所为何事?”
“不清楚,快些去吧,大少爷最不喜久等。”交代完事后,小厮便自顾自地离开厨房。
萧娘站在原地发愣,目光停在厨房的门口,直到手中的菜被人一把拿去才回过神来。
“快些去吧,这儿我帮着。”一个丫鬟好心地说道。
可萧娘神色不安,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匆匆走出去了。
苏万鹤在书房里正看着账本,叠如小山般高。
书房的门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他抬头将账本合上,将笔搁置,说道:“进来。”
萧娘推开门,看到他那张脸腿就不自觉地发软,慢吞吞地走到案前,她小声道:“奴婢见过爷。”
苏万鹤扫过她那张憔悴不堪的脸,说道:“你知道今日我唤你来是为何?”
“奴婢愚钝,不清楚。”她将脸垂低,根本看不清表情。
“身为奶妈这般年纪随着夫人陪嫁过来,实属不易。夫人生前总得萧娘细心照料,念及情分,你不如早点告老还乡吧,在这儿只会触景生情。”
萧娘惊喜抬头,一双眼眸中迸发出神采,为这苍老的面容添了几分颜色,嘴角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立刻跪在地上高声道:“谢过爷!”
“早些去准备什物,明日我会派辆马车送你归乡。”说罢,提笔打开账本欲继续。
“不必爷操心,奴婢自行回去便可。”萧娘立刻拒绝道。
苏万鹤正书写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一抹情绪悄然而逝,说道:“既如此,那便去找管家多拿两锭银两当做路上的盘缠用吧。”
萧娘又行一大礼后才离开书房。
她刚离开没多久,苏万鹤便让守在门口的苏因入内,交代了几句。
夜幕深深,耳房里的人都熟睡着,萧娘睁开眼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没吵醒其他丫鬟,拎着一个小包袱从后门走出去。
暗处有一个身影,悄悄地跟了上去。
天上无星亦无月,大地一片黑暗。
本该寂静的夜晚,被吵闹声扰的不安。
寅时将近之时,苏万鹤门外热闹起来,有人敲了敲房门,唤着大少爷。
吵闹声里有男有女,还有些询问发生何事的人。
他起身下榻,揉了揉额角,还未睡够的双眼里带着血丝,从架子上扯了一件外衣随意披上。
房门打开,外头丫鬟小厮站了不少,院子中间绑着两个人,一看见他出来,苏正青便笑嘻嘻的跑过来问。
“哥,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一双眼闪着亮光,纯粹就是好奇。
苏万鹤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人都抓齐全了?”
苏因颔首侧身回道:“少爷人都在这了。”
苏万鹤下了台阶,到他二人面前,几个伙计举着火把,将他们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他散着发,棱角分明的脸被盖住了些,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只是眼神十分锐利。
苏万鹤蹲下身,将萧娘绑嘴的布扯掉,她立刻发声:“爷这是做什么?白日里分明还让奴婢早日还乡,可现在,这是做什么?”
苏万鹤勾唇一笑,说道:“这…得问问你们做了什么。”
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悦,萧娘颤了下身子,直直地摇头否认:“奴婢不明白爷说这话的意思。”
苏因嗤笑一声,说道:“少爷,我在这男子屋中找到了一张纸。”
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苏万鹤。
他伸手接过,展开一看,这是前几日容黛丢失的香料方法。
苏万鹤捏纸提着,看向萧娘身旁那个十分陌生的男子:“这张东西怎么会在你那儿?”
男子慌张地摇头,发髻都散乱了,他一把扯了布头让人说话。
“冤枉啊,我不知道这个是从哪来的,一定是有人想害我。”男子一口咬定,嘴唇不闭还微微颤动。
“看你衣着打扮,应只是个平民百姓,何事得罪了人?竟要这般害你。”苏万鹤扬起眉毛很是吃惊的样子。
男子似是说不出来,乖乖的闭上了嘴。
萧娘赶紧替他解释:“奴婢这侄儿平日里沉默寡言又吃苦能干,哪里有什么得罪的人,他是记错了。”
“依萧娘所言,那这纸该如何解释?”苏万鹤耐着性子,像是在询问他们是否用膳般寻常。
萧娘咬了咬牙,说道:“他尚能认得几个大字,应是看这上头写的是香料法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的,这才藏于家中。”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苏万鹤颔首,侧头询问旁边的男子,手指着纸上一个字,问道:“这字念什么?”
男子盯着字看了许久,半天支支吾吾地回:“念…念焦。”
“这字又念什么?”
反复几次,苏万鹤指着纸上好几字询问,男子都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问罢,苏万鹤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凡是在大少爷身边伺候过一阵子的人都知道,这主心情已是不悦了。
“萧娘,为何要欺瞒我。”苏万鹤看着抖成筛子一样的人,沉着声问。
可见,方才那男子念得并不正确。
萧娘终是扛不住了,两行清泪从眼角褶皱旁边划过,雨滴大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爷,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男子大吼一声:“大姑!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着,还斜过身子推搡了两下萧娘。
苏万鹤皱了皱眉,他最不喜做事时有人在旁扰乱,罢了罢手,苏因便明白了意思。
上前将他的嘴重新绑上,让两个伙计把人拉远一些。
“继续。”
苏万鹤目光始终落在萧娘身上,对一旁挣扎不止的男子连个眼神都不给。
萧娘心惊胆战,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道出。
她的声音在院中微弱,若不是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夏日凉风经过,院中草木花叶交错,发出了沙沙声。
萧娘言罢闭唇,那男子已经双腿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
苏正青听完来龙去脉后脑袋空空不知自己此刻脸上是何神情,看向他宽阔的背脊。
接下来苏万鹤做出任何行径,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你喂夫人喝的那两碗红花害她丧命。”火光照亮他的脸庞,无悲无怒,平静地像是个局外人。
萧娘浑身的鸡皮疙瘩被他一个眼神全都激了起来,弯腰没有手阻拦,脑袋与地面直面接触,生生地磕出了血。
“奴婢只是听从夫人的话办事,哪知…竟会变成这样。”
她何尝不痛苦,小姐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虽不是从自己的肚里出来,可十几年的照顾几乎与亲生女儿无异。
“那你为何要包庇他。”苏万鹤指着没骨头坐在地上身下地面已经湿润的男子,嗤之以鼻地说道。
萧娘别过头,不去看那没出息的侄儿,“并非奴婢包庇,当时夫人自然是羞愧难忍,只是后来他为何安然无恙,奴婢一概不知。”
苏万鹤目光移开,转至名叫胡沙的人身上。
“究竟为何,已经不重要了,苏因,将他们都带到刑部去。”他起身稍缓,右腿交叠的时间长了有些酸软,拢了拢外衣入房间去,身后是萧娘凄惨的哭喊声。
苏因先行一步将人带到刑部面前,苏万鹤乘着马车稍后到,简明说过情况后,几个差役十分吃惊,二话不说就先将二人关押入牢。
狱卒们押着人经过容黛的牢房外,萧娘哭喊声将她吵醒,嘴里还说着让爷求饶。
她眨巴了几下眼,发现牢门外有个人站着,好像是在看着她。
仔细一看是苏万鹤。
她连忙从草垛上起来走到铁栏旁,问道:“大人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儿?”
苏万鹤勾唇一笑,尤其诡异。
却让容黛产生了一种联想。
\"莫非!\"她激动地将自个儿的脑袋往铁栏缝隙里钻,被他用一根指头摁了回去。
她的头发多日未清洗,又脏又油,苏万鹤拿出帕子擦了擦白白净净的指头,说道:“别乱看,你还未洗脱嫌疑,过几日便是二审,到时见。”
容黛应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恍若谪仙一般,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苏万鹤不知自己此时在她的心中形象倏地高大起来,只是将用完的手帕丢给了一旁的苏因。
这个时辰还能回府睡上半个时辰,若非苏因积极,他这会儿可还在床榻上睡着。
听着那女子凄厉的哭喊声逐渐融入这片牢狱中,她胸口狂乱跳动的心脏才稍稍安分下来。
望着白色身影慢慢走远,她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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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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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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