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仙门隐秘

话毕,孟溪客不甘示弱地用力回握,谢青昼脸扭曲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漏掉了指骨错位的咔嚓声。他脸上笑意愈发温和,却默不作声加大力度。

两人暗波涌动,可这放在旁人眼中又是一回事——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万剑山无情道大师兄真的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人,还爱到痴迷、走火入魔!

逐辰惊恐又嫌恶地瞪着孟溪客,但他却不敢像师兄面前那位弟子,露出如此直白的表情。

那人气得手臂青筋爆起,眼睛通红一片,一错不错地盯着两人紧握不肯松开的手,恨不得要抽出腰间那柄笨重的长剑从中间一剑砍下去,同他们殊死一搏。

谢青昼暗自感叹,这么大反应,不像是前任,像是撬了墙角。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孟溪客,若不是这人没什么反应,他真的会误会些什么。

“谢仁,你什么态度?!你竟然…你竟然真的敢!”那人呼吸粗重,声音狠戾,少年意气飞扬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狰狞,“你可还记得自己最初进入万剑山,你师尊收你为徒那日你所立下的誓言?可你如今又是怎么做的,怎么逼迫…你师尊同意你的任性要求!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

原来不是情敌,是一根筋的卷王,同山不同门的竞争对手。

谢青昼松口气,静静看着他:“你讲。”

短短二字,那人气息骤然沉下,按在身侧佩剑之上。

谢青昼赌的就是他不动手,他还没慌,逐辰慌了。

生怕他们打起来,拦在中间,谢青昼这么一看,险些绷不住笑出声,逐辰……像是埋在地里一节儿。他清嗓绷紧神色,不料谢仁的师弟好似误会他什么,看他的眼神炽热无比。

逐辰义正言辞道:“其一,就算你再讨厌我师兄有了道侣,我们师尊已经同意了;其二,你不能因自己未成为不执峰门下弟子,每次回来都要同我师兄打一番,你不能趁人之危!”

谢青昼对他的维护并不意外,但他还想多套些信息,于是缓缓摇头:“逐辰,让他说。”

“师兄!”逐辰满脸担忧,但还是听话退下。

但谢青昼没想到,这么高一家伙,泪点居然如此低!

这位健硕娃娃脸画风逐渐走偏,嗓音哽咽起来:“你真当我不敢?你以为你是谁,唯一一个亲传无情道弟子?那现在呢,你做了什么,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逼着还在闭关的师尊,同意你们这个荒谬的婚事!?你的大义你的信仰呢!”

“我不问你对不对得起你师尊,他那年弟子大选未收我为徒,好,行,不执峰的人只收坚定信念的人,我的确没资格!但我只问你对不对得起自己这一身修为!你可知,你无情道破,旁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你师尊?就算不执峰弟子行事自由,可整个门派上下的名声也都被你的传言连累了!”

“你真当别人说你如今有情有义像个人样是夸你的吗!”

“……”

难怪!仅仅过了几招,就十分疲惫,他还当是原身失血过多,原来是无情道破了…

不等谢青昼有什么反应,那人满面泪痕气愤而走,跟在他身后的弟子自知其师兄失言,连忙作揖赔罪。

“谢仁兄,宁师兄他只是……”

谢青昼又获得些情报,对这位宁师兄声泪俱下的控诉并不生气,只是,太震撼了。

他大度摆摆手:“无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却灰溜溜走去。

他这才松开孟溪客的手,方才只顾得较劲,这会儿手掌都没知觉了。

他甩了甩手,和孟溪客平静对视一眼,继续朝仙台走。他无所谓,但逐辰确实气红了脸。

“宁卜睢真不是东西!他怎能在师兄伤心处撒盐!你做何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名声大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用。”

谢青昼笑了下,看孟溪客没什么反应,他见缝插针捎上这家伙:“你不也是这般想的,关于我道侣。”

孟溪客:“……”

“我……我!”逐辰有些急,憋了半天,自暴自弃道,“我只是看不惯孟公子那么冷淡对你,既然师兄你这样选,我自是支持的!你修什么道,修得如何,又关那些人什么事!大义大义,人不为己,何以为人!”

逐辰年纪看着不大,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眼看人都要控制不住,谢青昼连忙开口拴住绳子:“快些去仙台,再去晚些,恐怕赶不上了。”

逐辰抬起袖子攒攒不存在的眼泪:“好的师兄。”

谢青昼难得多看他一眼,谢仁他师弟怎么就对孟溪客意见这么大?恐怕不止死谢仁对逐辰不亲近的原因,那些风言风语,影响也不小。

虽说这家伙的确不讨人喜欢,他也对这家伙有意见,但如今为了回家大业,他得多拉点儿同谋往孟溪客那塞。

逐辰……本不在他人选之中。可如今看来,这孩子恨意很明显,若是能将这份恨意……合理利用一下,对孟溪客改观,那他回家之事,或许又能快上几分。

去往仙台途中并没有什么御剑飞行、传送阵这种捷径,谢青昼也很想问,但如今顶着谢仁的身子,不太好问,只能沉默走一路石梯。

“怎么又掉了。”逐辰小声嘟囔一句。

谢青昼视线跟着过去,注意到鸟巢掉在地上,里面还有些幼鸟,只见一向咋咋唬唬的师弟施了个法术送它上去。

兴许是不够熟练,托着鸟巢的风摇摇晃晃,只是一瞬,又在高空之处坠落下。

谢青昼下意识想接,但他不会什么术法,只能凭着感觉一个箭步冲上前,然而有一道身影和他一样快,来不及躲闪,他的鼻梁就撞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这实打实地撞上去,谢青昼只觉鼻梁被人不留余力地打了几拳,又酸又疼,蔓延到整个鼻腔。

“嘶…”谢青昼抱着一窝小鸟,缓缓分出一只手捂住鼻子。

不等他睁开眼看清撞上什么,逐辰一声暴喝冲了过来,挤开孟溪客,扶起谢仁:“孟公子你没长眼,看见我师兄上前你还去!”

孟溪客眼神都没分给逐辰半分,轻飘飘落下一句:“你师兄也长眼了。”

逐辰:“你!!”

这回谢青昼看清了,不仅看清了孟溪客下巴上被撞的红意,还看清了逐辰一秒从头红到尾。

“停,”他站在两人中间,将怀里的幼鸟放到逐辰怀里,“去仙台,你先保管。”

孟溪客视线浅浅投来,逐辰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耀武扬威抬抬下巴。

谢青昼心中咂舌,谢仁这是哪里收的忠实小弟?

孟溪客脚步不停,好似方才撞得不疼一样。可他分明就听到这家伙疼得闷哼一声。

够装,谢青昼心里翻了个白眼,较劲似的也跟着走快了些。

-

仙台并非学堂那般简单立在峰上,也不是多么奢贵之地需要重兵把守,而是由寒冰一样的冷链拉着,低悬一片池水正中央,最低处的台阶浅浅浸在水中,白雾飘渺,像一座孤寂死沉的仙坟。

谢青昼仰头看了许久,忽然白雾里冒出个脑袋,模样年轻,不知是哪门派的弟子,身影素净,他身影一晃,下一秒就从最高一层跳了下来,面色不虞。

说出的话也十分阴阳怪气:“来得好快,再快一些就不会误时辰了。”

谢青昼眉心抽了抽,这个仙门上下怎么说话都这么阴阳怪气。

“谢师兄他们碰到宁卜睢那小子被堵了,之后又捡了些幼鸟,”逐辰连忙上前解释,“所以误了些时辰,闻师叔,别气别气,回头我再给你送些吃食。”

“你师兄没张嘴你替他说?”这位闻师叔素净的表情一变,一声暴喝,“还有别给我送吃的了,我味觉都被辣失灵了!臭小子赶紧滚!”

谢青昼一愣,难以言喻地看了逐辰一眼,原来是你送的。

偏头忍笑时,冷不丁撞上了孟溪客的视线。

不自在的情绪涌上来,两人同时错开目光。

赶走了不靠谱的逐辰,闻道站在仙台上,衣袂飘飘,腰环细剑,垂眸看着他们,嗓音阴沉:“上来,合籍。”

只是这位师叔,貌似也不太喜欢孟溪客。

谢青昼拉了孟溪客一下,跟着走上去。

仙台是专门登记道侣合籍之地,与仙台连着的池水也并无旁的作用,只是一直未曾消失,仙门便留下了。

闻道看着两人,将册子摊开:“写上名字便可合籍,之后就站在这缘镜镂空处,往下面的缘池滴入指尖血,就可以结道侣印,办完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这不孝之徒。”

谢青昼莫名被噎了一口,试探回道:“弟子明白,只是这合籍之日可择日再选?”

闻道眸光一敛,盯着他:“谢仁,你这话是何意?”

“当误了良辰吉时,弟子想再算一卦,”谢青昼琢磨了下词,“闻师叔以为如何?”

闻道蓦然笑了起来,他样貌年轻显得十分亲和、好商量。

正当谢青昼以为事情有所转机,他马上就能和孟溪客桥归桥路归路的时候,闻道脸色一变,扯出腰间拳头大小的药草袋儿,卯足了劲儿往谢青昼身上抽,边抽边道:“如何你还如何?如你爹个何!你当你师尊出关是你再跪三天便可跪出来的!你这逆徒!赶紧滚过来办完!”

谢青昼明显被抽懵了,脸侧显出几道红痕,各种草药香混在一起,他连挡一下都忘了。

余光扫到置身事外的孟溪客,谢青昼想都没想就躲在他身后,于是,剩下暴雨般的摔打尽数砸在了孟溪客身上。

孟溪客岿然不动,本以为打错人不会再打谁知打得更厉害!

孟溪客:“……”

谢青昼憋着笑意,小声道:“挡下挡下,不疼。”

说是这般说,他倒也不会全让孟溪客替他挡住。

谢青昼在他背后拉着衣裳,带着人四处闪躲,不料,一声闷响同他们作对似的砸在孟溪客脸上。

“闻师叔,你急什么?”谢青昼生怕这人说出什么找死言论,忍不住扒在孟溪客身后,见缝插针冲着他喊了一句,“你怎能对自家门派弟子动手。”

闻道指着两个人鼻子骂:“他算什么自家门派子弟!你还替他叫上了,到底合不合?磨蹭什么?”

谢青昼躲在他身后不出来:“你急什么?”

反正不合,他心里回答。

然而有一道声音却更快更直说了出来,孟溪客目不斜视,很是坦荡:“我不愿。”

谢青昼两眼一闭,孟溪客,你要不要看看场合?还没被打够吗?

他并未见过长老,但不难感受到其中的威压,这威压是从原身传来的,若是一招秒掉孟溪客,那他岂不是又要成被困在山洞的孤魂了?

“你说什么?”闻道气得又狠狠砸他一下,“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愿,一开始便说了我不愿,是他纠缠不已,”孟溪客躲都不躲,淡淡重复,“我不论说多少遍也是我不愿。”

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闻道手抖了一下:“缠着你?你是真的甩不掉还是不愿甩,我记得谢仁可是给过你机会,他虽把你绑进万剑山,可是你自己留下,选择用这种方式成为万剑山门下弟子。”

谢青昼一愣,没有继续挨着他,方才因为孟溪客挨了几下的笑意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人防着他可以理解,但既然有求于他不合籍,该说的为何不说?他又不是时时都可与这人共感,这次只是从共感中晚出来这么一会,就错过这么多?

然而孟溪客眼神中丝毫不慌:“我是想成为万剑山门下弟子,那又如何?”

“那你便参加弟子大选,为何不参选?”闻道这回没扔他,反而抽出了佩剑,“你敢说出来吗?”

孟溪客迎上他的视线,无波无澜:“有何不敢,你们心里不是比我清楚,有人算出我是未来引起人妖大战的天生邪魔转世。我分明不是,可仅凭一人之言,没有任何一个宗门愿意接受我为弟子,不仅如此,任由谣言蔓延。”

“我倒是没听过三言两语便可定下旁人一声命运的道理。”

闻道眉头紧拧:“这不是你假意同意谢仁结为道侣,待你成为万剑山弟子又反悔的理由。他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都可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连这样一个要求都不肯答应。”

“答应?”孟溪客冷道,“我凭什么答应,反倒是他答应我,待我进万剑山后,此事可以拒绝。”

仙门隐秘从头听到尾,谢青昼心里更为震惊,修仙界八卦半点儿不比现代少。

敢情孟溪客此时妖邪身份已被人算出,虽未彻底暴露,却是同天生邪魔脱不了干系。而谢仁不知道孟溪客叫什么就要同这人结为道侣,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为谁铺路。

虽某人不领情,可谢仁实打实以一己之力,反抗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各门宗主……这是什么顶级仙门恋爱脑加强制爱?

这一次重开这么劲爆?果然…这是什么标准的反派设定。

“你这无知小辈,”闻道长剑直指孟溪客,“竟敢算计到万剑山头上来!”

孟溪客不认同:“从始至终,你情我愿,何来算计?”

谢青昼惊觉不妙,事情脱离他预期发展,按理说他应该十分生气、不管不顾。可眼见那一剑真的冲着孟溪客心口刺来,他本能出手挡住,利刃顺间没入掌心,鲜血四溅,这一剑几乎穿透整张手掌。

刺痛意瞬间席卷而来,仿佛带着倒刺的细碎玻璃嵌入其中,痛意直击灵魂。谢青昼身形未动半分,站在他身后的人却愣住了,怔怔地盯着垂下的手,茫然,又带着些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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