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深渊

黎渊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被关进了暗牢。

不过这次,身下垫着柔软的被褥,枕头边还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盛满了棒棒糖。

他艰难地撑坐起来,牵动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哐啷的声响,净灵咒的光芒浮现出来,将他束缚得更紧。

黎渊狠狠挣扎几下,手腕与铁链摩挲处传来灼烫感,空气中漫开一阵血腥气。

他抬头看向门隙渗入的微光,血眸里浮起阴鸷,玻璃瓶毫无预兆地炸开,棒棒糖顿时撒了满地。

*

苏涵洛在云芷机场落地,一行西装革履的人已经等在外面,替他拿好了托运的行李。

“苏先生,我们是上官少爷派来护送您去私宅的。”站在最前的男人微微颔首,“少爷临时收到您的消息,本打算亲自来接机,奈何要务缠身,实在腾不出时间,希望您能原谅。”

“我知道他贵人事忙。”苏涵洛瞥了眼等候在外的黑色林肯,语气冷淡,“出于个人安全考虑,我还是不坐你们的车了,麻烦告知上官辞的地址,我自己去找他。”

男人表情迟疑一下:“可是我们少爷说务必……”

一辆出租车停在身侧,苏涵洛拉开车门,头也不回道:“让上官辞一分钟之内把地址发到我的邮箱,顺便把机票钱报销了。”

车离开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此时,云芷市中心一座庄园式豪宅里,上官辞站在会议桌首,两边坐着来自不同灵术师家族的权贵。

“上官少爷,我非常理解您身为年轻人,有一腔无所畏惧的蓬勃热血。”对面的中年男子转着翡翠指戒,神色轻慢,“我曾和您父亲和兄长说过,恶灵深渊犹如阴界蔓延出来的地狱,被上官家出于某种私欲开启后,注定会慢慢侵蚀人类世界,过去一个月牺牲的无数灵术师都证明了这一点。现在最现实的做法是从外界遏制深渊继续恶化,而非自不量力地进入将其摧毁,除了给深渊送去更多力量之外根本没有意义。”

“戚先生,我并不否认摧毁深渊希望渺茫,而且得不偿失。”上官辞双手交错置于桌上,不紧不慢道,“但您对于深渊的理解似乎被那些可怕讹传带偏了,希望渺茫并不意味着全然没有,我们只是没找到适合的方法和人选而已。”

这毛头小子话里话外含带讥讽,就差没直接骂他懦夫了,戚琰气得脸色发青,指节哐哐叩着桌面:“那你说,还有什么合适的方法和人选?上官家束手无策,其余贵族也折进不少灵术师。拥有净化灵脉、最不容易被深渊同化的苏家,从前有个苏涵洛还好些,现在都是泛泛之辈。莫非你们上官要借毁灭深渊的机会,要把各大家族的顶尖灵术师拖进泥潭?”

此话一出,其他家族的人纷纷噤声,气氛变得僵持起来。

“注意您的言辞,戚先生。”上官辞皱起眉,“在关系到全人类安危的问题面前,不要随意散布阴谋论。”

“深渊的问题已经逐渐渗透到政治斗争中了,不是吗?”另一位权贵道,“上官少爷,您说的人类存亡固然在理,但其他家族也必须考虑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否则倾尽所有解决祸患,到头来不过是给个别家族的霸权铺平道路。”

“我明白各位的顾虑。”上官辞抬高声音,“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着共同的困难,不得不选择信任彼此。上官家从未要求其他家族倾尽所有,而是齐心协力地贡献力量。”

“那么上官先生,你们的筹码呢?”戚琰直言不讳地反驳,“既要提供帮助,请告诉我们希望在哪,胜算有几成,让我们知道自己因何而战。”

上官辞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他不耐烦地看向屏幕,微微一怔,拿起手机:“抱歉各位,稍等片刻。”

“上官先生,请不要让无关事务干扰……”

“我的意思是,会议暂停。”上官辞抬眸,眼神微暗,“明白吗?”

“……”

上官辞走出房间,接听电话。

听完那边战战兢兢的回复,他挂断通话,从口袋抽出一张卡片递给秘书。

“给上面这个邮箱发送这里的地址,再给下面的账户打十万。”说罢,上官辞又补充,“一分钟以内。”

*

两小时后,苏涵洛在云芷市中心下车,一边是繁华BCD,一边是闹中取静的庄园式住宅,内心感到无比羡慕。

此次行动,苏涵洛不想被灵术师界人士知晓,所以在邮件里表达了单独见面的意愿,谁知这小子直接约他到市中心的私宅里,很有高调炫富的嫌疑。

看在那火速入账的十万块,苏涵洛决定暂且不与之计较。

走到豪宅大门前,上官辞居然亲自等在门口了,不同于上次见面时的风尘仆仆,俨然一副贵族公子哥模样,穿着剪裁考究的中式衬衣,发型也经过精心打理,满面春风地上来与他握手。

苏涵洛迅速将手抽回去。

“……”上官辞尴尬地笑笑,“苏先生,路上累不累?”

“多谢关心。”苏涵洛面色冷淡,“方便进去说话吗?”

“当然。”上官辞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沿着宅中复杂错落的走廊穿行,到达会客厅。几个仆从端来茶点,放在紫檀木圆桌上,空气里弥漫着雅致的熏香。

“今早收到消息,我非常高兴。”上官辞道,“自从上次登门拜访之后,我一直期待着再次见到你……”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

上官辞捂住微红的脸侧,目光诧异。

空气瞬间凝固,身旁经过的侍从吓得目瞪口呆,纷纷愣在原地。

“期待到不择手段,把无辜人命牵扯进来?”苏涵洛冷笑,“上官辞,你可真够龌龊的。”

上官辞蹙眉,眼神示意周围,其余人逃似地退出房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整理袖口,神色恢复平静,“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我只相信亲眼见到的事实。”

“什么事实?”

苏涵洛欲言又止,摇摇头道:“算了,不重要。”

上官辞苦笑:“你这一言不合就出手、事末还不给解释的风格,果然符合苏家给人的刻板印象。”

“我时间有限,这次来只谈正事,其余的账以后慢慢和你算。”苏涵洛正色,“我需要你立刻带我去深渊边缘,勘查恶灵深渊蔓延的情况。”

“深渊的邪祟浓度极高,现场勘查是非常危险的事。”上官辞有些迟疑,“我们每天都会派遣专人在严密的防护措施下监测深渊实况,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调动最新资料给你。”

“我只相信亲眼见到的事实。”苏涵洛冷声,“况且上官家在我眼里已不具有公信力,任何转述都等于废话。”

“……”

上官辞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吩咐等候在外的秘书,准备最高级别安保措施,亲自陪同苏涵洛前往深渊。

*

云芷市北郊约十公里外,由未开发的连绵山脉组成险峻地形,几座巨峰横亘其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山峰以外是云芷市的繁华街道和万家灯火,而山峰以内,是过去上官家的聚居地。

江南最为富庶的灵术师家族在这里构筑了富丽堂皇的中式宫殿,一度成为南方政治重地。可自从深渊向外吞噬扩张后,上官家弃地迁居,这里慢慢演变成一片荒芜。

在上官辞的强烈要求下,苏涵洛不得不穿上笨重的隔绝服,在浓郁的邪祟气息中穿行。

他随上官辞登上离深渊较近的峰顶,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了。

巨大深邃的山谷,连视线都无法触及边界,被浓重的黑色阴霾层层掩盖。其间传来空旷渺远的悲鸣,或许来自尚存神智的灵魂,或许来自意识混沌的邪祟,伴随狰狞的血色翻滚涌动,让人联想到浓雾之下的可怕炼狱。

在如此宏大的场景下,苏涵洛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微弱渺小,就像倾尽所有力量投掷到海洋中的石子,得到的反馈不过是一层转瞬即逝的涟漪而已。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深渊下面是什么?”

“迄今为止,我们有二十位灵术师进入过深渊,他们佩戴了传讯装置,以便外面的人接收信号。”上官辞的语气变得有些悲凉,“但这二十人无一生还,从偶然传信到音讯全无不过几小时的时间,再也检测不出生命体征。”

“根据他们传回的零星信息,我们推测恶灵深渊至少存在三个维度,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延伸出更深的层次,层数越深,邪祟力量越强大。只有将最浅层的维度破坏才能进入下一层,但由于深渊具有强大的再生能力,如果不能及时破坏下一层,浅层也会自发重建起来。”

苏涵洛光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所以摧毁每一层的方法,是要把这一层所有邪祟都杀光?”

“并不是。”上官辞摇头,“恶灵脱离人类束缚后,在不同维度里建立了新的生命秩序,你作为灵术师应该了解,许多恶灵群落都是由母体衍生出来的,而这些生命秩序的顶端,就是类似于母体的存在。好比癌症中的肿瘤干细胞,只有这一小部分具有无限增殖的能力,一旦消灭它们,整个生命链都会崩塌。”

“所以只要找到母体,就能摧毁整个维度。”

“理论上说是这样。”上官辞无奈地耸肩,“可困难之处在于,我们很难在大规模的恶灵浪潮中杀出血路,精准找到并消除母体。”

听上去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事情。苏涵洛职业生涯以来少有感到束手无策,上一次还是和恶魔建立血契的时候。

他看向山峰另一边,繁华街市人群熙攘,夜间华灯初上、岁月静好,对不断迫近的危险毫不知情。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怎么办?”

“说实话,上官家目前自顾不暇,能做到的只有尽量减缓深渊蔓延,通知当地政府疏散人群。”上官辞笑容苦涩,“至于其他,只能听由天命。”

苏涵洛凝视着深渊,厚重的隔离服将他与邪祟气息完全阻绝。

他思忖片刻,忽然解开自己的防护服。

“哎,你在干……”上官辞急着伸手拉他,却没能阻止苏涵洛将防护服卸在地上,完全暴露在浓郁的邪祟气息里。

周围众人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正当他们要冲上去把苏涵洛重新裹进防护服里,却见对方缓步接近深渊边缘,仿佛自带某种隔绝污秽的圣光,将黑雾纷纷遣散。

“净化血脉……”

上官辞看得目瞪口呆,此时站在邪祟深处却不受沾染的苏涵洛,格外矜贵而圣洁,再加上精致漂亮的面容,如同坠落人间的天使。

深渊平面漫至他的脚踝,细密的血色爪子落在皮肤之上,却没有继续攀附。苏涵洛俯身下去,将手探进深渊中感受片刻,又站了起来。

他回到上官辞身边,平静道:“我需要离开两三日的时间,做好充足的准备。”

“你……会回来的,对吧?”上官辞脸颊微热,强装镇定道。

苏涵洛点点头,兀自转身朝山下走。

“一定。”

*

天色已晚,苏涵洛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还在不同城市间辗转奔波,现在困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上官辞将他扶上车休息,语气柔和道:“今晚留宿在我家吧,我已经让人专门收拾出一间宽敞卧室。”

“不必了。”苏涵洛有气无力地斜了他一眼,“我不想跟上官家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上官辞神情微僵,“苏涵洛,你是有多讨厌上官家族,还是只讨厌我?”

“当然是讨厌你全家。”苏涵洛打了哈欠,翻身朝向车椅背,“去皇冠酒店。”

上官辞在情感冲动和理智道义间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命司机把苏涵洛送去了酒店。

下车后,苏涵洛睡意朦胧地拖着行李箱去前台登记,坐电梯到了十八楼预定的房间。

他连衣服都懒得脱,锁好门后就往床上钻,头一沾枕边就陷入了沉睡。

没睡多久,他就被一阵异响惊醒,像是某种玻璃震动的声音,连带天花板都发出轻微的颤抖。

灵术师的警觉性就在于此,即使困倦至极,还能保持对周围环境的高度敏感。

苏涵洛撑坐起来,盯着床边昏暗的角落片刻,并未发现异常。

难道是过度劳累引发了幻觉?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躺下来,结果刚挨到枕边,落地窗忽然闪过一道黑色巨影。

伴随一声巨响,整片玻璃瞬间碎成齑粉,不明黑影迎面扑来,将他重重按倒在床上!

居高临下的血眸被暴虐填满,苍白的脸上沾染血痕,漂亮得惊心动魄。

恶魔甚至忘了收叠翅膀,宽大的黑翼几乎占据满屋,脑袋边上的犄角因愤怒足足延伸了一倍,声音急促而沙哑,仿佛前来索命的玉面阎罗。

“你居然……敢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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