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坍塌后，苏涵洛在过渡层睡了很久。
在深渊里的体能消耗已经超过灵术师的恢复能力，他陷入近乎昏迷的沉睡，直到在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醒来时他被黎渊抱在怀里，漂亮的血眸漾起一丝波澜：“你醒了。”
鱼尾已经变回双腿，黎渊给他换了套干燥的衣服，没有之前潮湿粘腻的感觉。
“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
苏涵洛扶着黎渊站起来，走了几步，试图找回熟悉的感觉。
这个过渡层似乎比上次持续时间更久，空间也更加稳定。他坐回黎渊身边，捧起恶魔的脸看了看，又添了不少新伤。
“以我们的挂彩速度，只能在过渡层稍稍喘口气了。”苏涵洛轻叹。
“总比到不了过渡层强。”黎渊挑眉，扣住苏涵洛的手腕，“你现在很虚弱，不要浪费灵力了。”
“疗伤怎么能算浪费？”苏涵洛将他拽到近前，“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
黎渊难得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不免一愣。
疗伤过程中，他们谈起轻松的话题，气氛倒也不那么沉重。
“我好想念宠物店的日子。”苏涵洛道，笑容清浅的样子仿佛暗色中孑然独立的花。
黎渊恍惚觉得他已经很久没露出这样的笑了，轻轻拨弄他脸侧的碎发：“后悔来这里吗？”
苏涵洛神情微顿，摇了摇头：“不后悔。”
黎渊轻笑，指尖游弋到下颌，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我们会回家的。”
苏涵洛没有说话，只是凑过来，把脑袋搁在他肩上。
静坐许久，他们无聊到开始玩手指游戏，输了要被弹脑瓜的那种，结果不管谁弹谁都是两个一起痛，几轮下来，苏涵洛的脑门都红成一片了。
“还是换个游戏吧。”黎渊帮苏涵洛揉了揉。
“那我们来打赌，猜猜深渊下一层是什么样的。”苏涵洛道。
“赌什么？”
“一百块。”
“没意思。”
“那就.....两百块？”
“不够。”
“还不够？”
“外加一次□□。”
“……”苏涵洛表情凝固，“你要当着深渊恶灵的面脱裤子吗？”
“大不了先给钱，□□欠着，回去再还。”
苏涵洛妥协：“行。”
他们面对面握住手，黎渊绅士地说：“你先。”
苏涵洛想了想：“白天还是夜晚？”
说罢他手心朝下，覆盖黎渊的掌心，代表选择前者。
黎渊维持手心朝上的姿势，指尖扣入他的指缝：“夜晚。”
“冷还是热？”
苏涵洛依然手心朝下，这其实是他胡乱编的送分题，自从他们进入深渊以来，绝大部分场景都是寒冷的。
黎渊却也没动，指节的力量愈发收紧：“热。”
“先遇到怪物还是尸潮？”
苏涵洛反手朝上，一脸期待看着他。
黎渊也翻过掌心，从上至下继续紧紧扣着他的指尖：“怪物。”
苏涵洛晃了晃手，怀疑地问：“你怎么总跟我选相反的？”
黎渊挑眉：“巧合而已。”
此时天边出现一抹暗色，伴随朦胧的震响，像被乌云削弱的滚滚雷声。
一道裂缝从远处延展过来，仿佛强行撕开另一个世界的口子，从中蔓延出无边夜色，以及冰冷刺骨的寒气。
“目前看来，我们各对一半。”苏涵洛仰头看向黎渊，“赌注是不是可以抵消了？”
“好啊。”黎渊笑了笑，“我给你两百块并伺候你一次，你给我两百块再伺候我一次，这不就抵消了。”
“......”苏涵洛还想赖账，忘了裂缝已经蔓延至脚下，身体一轻便往下坠，“啊啊啊——”
半空中又被捞回来，恶魔展开宽大的黑翼，抱着他穿过层层云雾。
这次飞行不同往日，黎渊顾及他恐高往往会飞得平稳，但此时周围不断有巨大的火球擦身而过，坠向地面形成规模不小的蘑菇云，如同一场密集的陨石风暴。黎渊不断调整位置躲开火球，苏涵洛被晃的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看清下方的景象。
苍凉的大地蔓延四方，与夜色联袂。寒冷气温和烈焰灼烧的双重渗透下，视线所及皆是烧焦的冻土和废墟，大多被爆炸产生的尘烟湮没，偶然暴露出狰狞的地表，隐约可见丧尸密集的身影。
这幅画面令苏涵洛后背生凉，在这一层，他真正对“末世”有了实感。
火球看似漫无边际地洒落，却将地面分割成许多块狭小区域，沦陷区一片火海，而零星的安全区里被冰碴覆盖，保存相对完好。
黎渊在一处安全区降落，感知附近没有尸潮后，将苏涵洛放在地上。
苏涵洛踩下去，冰碴发出沙沙的响声，有种经年累月积存下来的厚实感。
现在，他们算是真正意义上进入了无人之境，因为没有任何灵术师踏足过这里，一切行动都要靠自己摸索。
苏涵洛惊讶地发现不远处有一些建筑，虽然在恶劣环境下变得残破，但仍能看出和现实世界的房屋很相似。
“这里怎么会有房子？”他诧异道。
相比深渊第一层的幻境，第三层是实景，不存在思维映射的可能。
“应该是被深渊吞噬进来的。”黎渊蹙眉，“掉落到第三层还能维持形态，有些不合常理。”
“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捡到物资。”苏涵洛道。
他们顺着崎岖的地表往前走，房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从外面看像是一座商店，甚至还有招牌挂在门上。
看到里面零星的货架时，苏涵洛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在深渊第三层居然还能找到补给，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商店里还保存着许多食物和水，他们装了一些在包里，在货架中间的走道坐下。
苏涵洛一边啃面包一边查看检测仪上的数据，黎渊拆了一块棒棒糖叼在嘴里，微微仰头靠在货架上休憩。
“能感应到母体的位置吗？”苏涵洛问。
黎渊摇摇头：“暂时没有。”
“那我们先往磁场强度高的方向走。”苏涵洛回忆之前在天上观察的大致地形，在纸上画了几条路线，“根据罗盘指向，前面要穿过很多区域，这片平原地区很空旷，一旦被丧尸包围的话，我们很难找到掩体。如果从天上飞过去，不排除遇到会飞的恶灵，还有可能被陨石砸到……”
这样看，每一条路线都很危险，选择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苏涵洛又清点了一下装备，除了那管长炮在第二层坠海的时候弄丢了，其他武器都还在。
“可恶，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用大规模杀伤武器，居然搞丢了……”苏涵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黎渊忽然睁开眼，将棒棒糖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了后半句话：“别出声。”
苏涵洛安静下来，商店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兽类喉咙里发出的含糊的呜咽。
声音由近及远，伴随着笨拙滞重的脚步，苏涵洛透过货架间隙往外看，有几只丧尸颤颤巍巍走了进来，像烧焦的骨骼上包裹着糜烂血肉，四肢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丧尸四处嗅闻，声音愈发粗重，似乎是察觉到人类的气息。苏涵洛举起枪，刚要扣下扳机，却被黎渊扣住手腕。
“枪声会引来尸潮。”黎渊道，抽出苏涵洛腰上的鱼尾镖，“用这个。”
屋顶破碎的灯忽然闪烁起来，丧尸四处张望，变得躁动不安。它们身后那扇破损的商店门浮出一层透明结界，顶灯闪烁后熄灭，几道锋芒刺破黑暗，精准扎入丧尸的咽喉。
下一秒血眸已近在咫尺，丧尸挣扎着倒在地上，顷刻间化成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动静。
苏涵洛松了口气，走近黎渊，将棒棒糖塞回他嘴里：“灵力结界在深渊里撑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多丧尸追上来的，我们得赶紧离开。”
黎渊赞同地点头，他们收拾好东西，里外搜查了一遍，从后门离开了商店。
踏上这片荒凉平坦的土地，苏涵洛有种无处藏身的感觉。
如果尸潮来袭，除了在那些起伏极低的山脉间绕行，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躲藏的办法。当然还可以往天上躲，只是风险太大，容易被困死。
唯一的希望是尽快抵达下一个安全区，那里或许有类似商店的建筑，作为暂时的庇护所。
果然没走多久，前方黑压压冒出一大群丧尸，他们未来得及找掩护，和尸群撞了正着。
被千万道空洞、阴冷的目光注视时，苏涵洛顿觉一阵凉意攀上脊骨。
黎渊拉着他拔腿就跑，苏涵洛被拽得脚下生风，身后传来混乱的嘶吼声。
他下意识想回头开枪，视线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扭曲的脸，孤零零的枪口显得毫无威慑力。
黎渊却出奇的冷静，感受到苏涵洛体力不支，拦腰将他抱起来：“抓紧我。”
最前面的丧尸几乎要咬到黎渊的衣角，苏涵洛一通扫射将它们逼退，余光瞥见前方漫天降临的天火。
“小心，前面是危险区！”
黎渊带他进入火焰蔓延的区域，焯烫的热浪席卷周身，将寒冷吞噬得荡然无存。
苏涵洛止不住咳嗽，被浓郁的烟熏得睁不开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一个火球在附近爆炸，强大的气浪将他们掀飞出去，黎渊在坠地时及时抱住他，用身体给他做了缓冲。
紧追身后的尸潮犹如被水弹击中的鱼群，爆炸直径内血肉横飞，一片烧焦的气息迅速蔓延开。
苏涵洛翻身起来，对准火海里的黑影迅速开枪，不慎被几只近身的丧尸咬了几口，那些冒着火焰的爪子攀附在他的腿上，瞬间被斩成两截。
黎渊将他挡在身后，周围的烈焰联袂成高大的火墙，变作鬼魅般的血红色，将无数丧尸吞噬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