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尽长夜06

主意已定,颜宗凡和李云乔借着回乡省亲的幌子,在村里串门收集信息。

裴缙就比较倒霉了,他现在是裴氏,黄家的寡妇,还刚刚经历了一场名誉风波,被黄夫人要求留在家里,低调做人。

颜宗凡的秀才身份比他们想得更加好用,而且这位“严秀才”来年有望中举,走到哪里大家都对他和颜悦色。

颜李两人大半天晃下来,对清江村也有了大致了解。

清江村主要由洪、黄两大家族组成,两家都是战乱时逃难而来,留在这里繁衍生息,逐渐壮大。

现任村长洪辉年是洪家族长的二侄子,因其兄在京为官,故而被选为村长。

除了洪、黄两家,村里也有其他杂姓村民,但人口较少,不成气候,多数依附洪、黄两家生存,嫁入黄家的裴氏就是典型的例子,通过与黄家结亲,在村里站稳脚跟。

以村中池塘为界,塘东是黄家,塘西是洪家,两家平日两边互不往来,表面平和,私底下却暗潮汹涌、针锋相对。

“啧啧……”裴缙翘着脚吐出瓜子壳,“那这黄家和洪家为什么会搞成这样?都是一个村的,怎么弄得像在演宫斗?”

李云乔叹口气,说:“好像是两家祖上为了争取当官的名额,闹出过人命,之后两家就一直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斗啊斗的,斗了好几代人。”

裴缙不屑地笑一下,嘴里跑火车:“那要是两家出个小辈儿互相看对眼了,搞点儿罗密欧朱丽叶那档子事儿,两家岂不得直接干起来?”

李云乔头疼地扶额:“禁止乌鸦嘴!”

裴缙识相地端正坐姿,放下手里瓜子,拍拍灰,得意地说:“说我的事儿,我的事儿。虽然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架不住有人找上门来。

今儿裴氏她妹妹裴莹带了几个姑娘一起来探望她姐姐,也就是我,顺便约好了明天要去后山上的观音庙拜菩萨。”

说着,他转向李云乔,继续道,“几个小丫头还特意关照我,一定要叫上娇娇姐,也就是你,一起去拜拜,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啊,严秀才不算。”

李云乔点点头,古代小姑娘们相约拜菩萨,放现代大概约等于闺蜜约逛街?

“是个融入的好机会。”今天两人在村里打探到的消息其实都很表面,看起来顺利,但并不深入,如果想要消解这个庞大幻境,他们必须知道更多。

裴缙赞同,犹豫片刻,说:“但我觉得她们这个拜菩萨可能不简单,怎么说呢……几个小丫头说起要拜菩萨的时候,有点儿……过于激动了,一个个眼睛里欻欻冒光,就跟有个特效滤镜,眼睛里射俩绿光那滤镜,一样一样的。

我寻思啊,古人再怎么落后,也不至于到庙里拜拜就乐得找不着北吧?所以我觉着她们这个拜菩萨,不简单。”

“简不简单,明天一起去就知道了。”李云乔反倒很高兴她们有秘密,能找到秘密也就代表距离消解幻境更近一步。

说完正事,不免又想起石小恩,三人各自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功德无量,只盼石小恩平安无事。

同一时间,石小恩也正对着自己的功德无量叹气。

他被管家洪二带回洪家后,倒没发生什么惊悚恐怖的事情,洪族长一家热情迎接在外求学的少爷归来,好吃好喝招待。

石小恩反应也快,马上进入角色,扮演好洪族长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左一口父亲,右一口奶奶,哄得全家人高兴不已。

可惜不知是他水土不服还是受惊过度,当晚发起了高烧,洪家连夜找大夫上门,又是中药又是施针,天亮时高烧堪堪退下去。

石小恩大病初愈,心有余悸,一边忧心不知道怎么联系同伴,一边害怕在洪家人面前露出马脚。思来想去只能装病到底,窝在床上无病呻吟,对付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李云乔特意定了闹钟早起,外面的天色和昨天一样,黑黢黢的,根本分不出白天和黑夜。

但很奇怪的是,白天的黑和晚上的黑对视觉影响却不一样。

白天即便天色是黑的,却不影响视物,房屋道路、花草树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晚上的黑则必须要有光源才能看清东西,家家户户都会点上烛火照明。

李云乔入乡随俗,匆匆洗漱之后,和裴缙在前院汇合,颜宗凡目送两人出门。

刚出门没多久,裴晶的妹妹裴莹便迎面走来,三人结伴朝后山的观音庙走去。

后山的观音庙供奉的是送子娘娘,保佑女子姻缘与子嗣,是十里八村的姑娘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观音庙香火旺盛,规模也不小,除了供奉送子观音的正殿,还有两个偏殿,右殿供奉眼光娘娘,左殿供奉财福娘娘,寺庙后院还有供香客留宿休息的厢房。

李云乔和裴缙两个外来客对上香祭拜这套流程一无所知,多亏有热情主动的裴莹带领,两人仿佛无情的参拜机器,裴莹干什么,他们照着做一遍。

拜完之后,裴莹带他们七拐八绕,来到后厢房一处偏僻的小院,院子里仅有两间房,右边一间门关着,左边一间的门半开半合,裴莹上前推开门,里面竟然已经坐了五个姑娘。

她们见到裴莹三人,全都面露喜色,起身迎接。

李云乔和裴缙对视一眼,跟在裴莹身后,不动声色进入屋内。

屋里的姑娘们看起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衣着打扮都普普通通,有两个脸蛋圆圆的姑娘裴缙认得出来,是昨天和裴莹一起到黄家看望他的女孩儿。

“应该都是山下村里的姑娘。”裴缙凑近李云乔和他小声说话。

这时几个姑娘全都围上来,担忧地拉着裴缙嘘寒问暖。

“晶晶姐你没事吧?昨天听说你的事情,我可真是吓坏了。”

“杀千刀的黄山,打他十板子真是便宜他了,合该抓他下大牢!”

“晶晶姐,我初时听父亲说起你的事,就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可惜我帮不上忙,幸好老天有眼,娇娇姐及时回来救了你。”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一句接着一句,但看得出来,都是实打实的关心,感动得裴缙差点猛汉落泪。

他一一谢过这群女孩儿,和她们一起在圆桌边落座。

小姑娘们说话轻声细语的,话题转换起来却十分迅速,慰问完裴晶之后就开始问候黄娇娇,一个个目光全都集中到李云乔身上,问题也接连不断。

“娇娇姐,你这次回乡省亲住多久啊?上次你回来,好像还是归宁那日呢。”

“娇娇姐,你在严家还好吗?许久听不到你的音信,总是忍不住担心你。”

“娇娇姐,严秀才待你好不好?你嫁进严家一年还没有孩子,他可有责怪你?”

李云乔被问得眼冒金星,终于明白什么叫三个女人堪比一个养鸭场,他稀里糊涂回答女孩儿们的问题,差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幸好门边的一个女孩儿抬高声音打断了他们:“来了来了,湘容姐来了。”

话音落下不久,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年纪稍长,约莫十七、八的清秀女生。

她穿一身天青色衣服,虽然不是新衣,但料子和做工都很好,头上带着银钗,看起来家境比其他人好一些。

小姑娘们见到她,照例又是一阵连珠炮般的问候,这位湘容姐却能从容应对。

屋子不大,一下容纳九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但每个女孩儿脸上都挂着笑容,仿佛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

李云乔和裴缙拿出毕生戏精功力,和女孩儿们姐姐妹妹地聊天。

这些女孩里,裴缙认识的两个,是黄家的姑娘,最后进来的那个是洪家姑娘,叫洪湘容,是洪村长的小女儿,另外还有两个洪家姑娘,和一个外姓女孩儿。

九人之中,裴晶和黄娇娇已婚,洪湘容和裴莹年岁相仿,家里正在为她们张罗婚事,剩下几个年纪都小一点,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或许处境相似的缘故,裴莹忍不住问起洪湘容家里对她的婚事安排:“你家真的想把你嫁去府城当续弦吗?你和黄少爷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洪湘容神情一下愁苦了,低下头绞动手里帕子:“不然还能怎么办?洪家和黄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敢向父亲坦诚我与正岳的事情?”

黄家两个女孩儿一听,也都惋惜起来——

“正岳哥哥对你一往情深,要是知道你嫁给别人,他得多伤心啊。”

“是啊是啊,你和正岳哥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要是这么算了,多可惜啊。”

李云乔琢磨着她们的话,一个姓洪,一个姓黄,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不就是妥妥的罗密欧朱丽叶剧本?

他瞪一眼裴缙,口型无声骂他“乌鸦嘴”,裴缙也听出了端倪,懊恼地扇自己嘴巴。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是其中一个叫洪绣绣的女孩儿叫了李云乔一声,问他:“娇娇姐,当年你也是差点要被族里嫁去给人填房,后来你哥哥出面,族里才作罢,不知黄家哥哥用了什么办法?能不能也帮帮湘容姐?”

李云乔心说我哪知道用的什么办法,但既然被人点名了,总要发表点意见:“我和湘容妹妹的情况多少不太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嫁娶毕竟是人生大事,想办法也要有针对性,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众人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洪湘容勉强扯出一个笑,对大家说:“这事……父亲还没有最终决定,且先看看吧。倒是有件事……”

她坐在裴莹旁边,和裴缙中间隔了一个裴莹,这会儿转过身看向裴缙,问她:“晶晶姐,我小哥昨夜回来了,你们多年不见,可要与他见一面?”

裴缙一脸茫然,不知道洪湘容提她小哥做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脑子里一根弦马上绷紧了,难道这个裴氏和洪湘容的小哥有一腿?又是一出罗密欧朱丽叶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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