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荷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腰以下都是麻的。要说古代也有官道,好歹也算是高速公路,偏偏夏闻语不爱走,直往小路上钻,这下好了,碎石遍地,枯枝横生,车轮动不动就原地起飞,甚至有一次直接卡坑里。蒲雨荷这一路颠簸,差点五脏六腑移了位,骨头没散架都得算她身强体壮。
“我的老天爷啊。”她扶着腰,在马车旁边伸伸腿,再抬头,发现面前是一户高门大院,镶金的匾额上写着四个端正大字——悬壶济世。两边门柱上贴了两副对联,一边写着“琥珀青黛将军府”,另一边写着“玉竹重楼国老家”。
哇塞,这看着好气派,蒲与荷感受到了巨大的贫富差距。不曾想,夏闻语开口就说:“你先进去吧,我去拴马。”
“啊?”蒲与荷愣住了,这,这难道是我家?我是什么皇亲国戚吗,住这么大房子?
夏闻语亦是不解:“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蒲与荷仍然扶着腰,“我腿麻了,我想站站,我等你一起进去吧。”
“好。”夏闻语也不能一个人顾两头,就先牵着马车从侧门进去了。
蒲与荷左顾右盼,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对门那个开糖水铺子的老人家发呆。这宅子坐北朝南,貌似在一条商业街上,东西一道宽阔的大路,都是些店铺,热闹得很。蒲与荷很想尝尝古代的零食或者特产,但现在很明显不是时候。
“唉。”
她叹气,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突然间,眼前一黑,括弧,物理意义上。
蒲与荷抬头,才发现是夏闻语来了,她有点惊讶:“你走路没声儿的吗?”
对方微微蹙眉:“我轻功很好,走路没声。”
嗯?居然还有轻功?蒲与荷一时语塞,而后她听见夏闻语问她:“你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
蒲与荷愣了愣:“这不可以问吗?”
夏闻语猛地掐住她的脸,捏住两颊肉左右端详,蒲与荷吃痛,“啪”的一声,打中了这人的手背。
“你干嘛!”她牙关张不开,只能含糊着说话,夏闻语这才松开她:“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蒲与荷有些生气,摸着自己的脸,感觉都要被掐肿了,又红又烫。夏闻语解释道:“我是怕有人假扮你。”
蒲与荷:“……”
不是很懂你们江湖人士。
她站起身,掸掸裙子上的灰尘:“进去吧。”
“嗯。”
夏闻语给她开门,领着人往里面走。蒲与荷四下张望,见这院子里假山水榭,布置精巧,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穿过内里的券门,草木凋零,却别有意趣。她一直跟在人后面,路过一缸枯萎的睡莲,里边养了几尾漂亮的锦鲤。夏闻语突然顿住脚,蒲与荷没留神,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
“哎哟。”她低声轻呼,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夏闻语转过身,颇有些奇怪地问她:“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能跟着你吗?”蒲与荷更是不解,夏闻语蹙眉:“我要去厨房烧点热水,你也去?”
“去啊。”
我又不认识这地方,万一迷路了,岂不是更尴尬?
蒲与荷打定主意要跟着人先把这偌大的院子走一圈,夏闻语细细端详了她好久,嘟囔着:“你怎么不太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
“你家你不认识吗?”
嗯?我家?蒲与荷仿佛吞了一斤炸弹,思维彻底爆炸了,这里居然是我家?那我没事儿住那种荒郊野外干嘛?图它亲近大自然,还是图它老鼠蟑螂多啊?
她笑都笑不出来,夏闻语见状,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蒲与荷表情僵硬,“可能我住那边太久,突然回京,有点水土不服。”
夏闻语听了,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没有再追问:“那你歇着去吧,我来烧水就好,师父今晚就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不不不,我能坚持,我跟你一起去厨房。”
蒲与荷是真的怕自己迷路,到时候喊人来捞她,她又得面临信任危机了。
“也好,师父知道,一定会很欣慰。”夏闻语点点头,蒲与荷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要是继续盘问,我可能就遭不住了。
两个人便去了厨房,夏闻语劈柴,蒲与荷就坐在灶台前,点了些干枯的树叶,先把火烧起来,然后才开始烧柴。她坐在矮脚凳上,望着灶膛里熊熊的火光,总觉得这剧情很不合理。
为什么这么大房子,就他们三个?而且,之前我是为什么要待在那么远那么偏的犄角旮旯里?
蒲与荷想不明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不断往灶膛里塞柴火。夏闻语抱着一捆新柴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你离远点儿!”
“啊?”蒲与荷还没明白,灶膛里突然发出“噗噗”的声音,一条火舌蹿了出来,燎着了她一根头发丝。蒲与荷一惊,捂着脸从灶膛旁边离开,夏闻语拦着她:“我看看。”
单纯的小蒲同学放下了她的手。
然后她听见了对方惊天动地的一声大笑。
蒲与荷:“……”
“完了,脸全黑了。”夏闻语满眼都写着同情,“赶紧去洗洗吧。”
“哦。”蒲与荷抹了两把脸,发现手心手背都黑了——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了。
夏闻语说着:“你先去洗洗脸,过会儿我给你送热水,你洗个澡吧。”
“好。”
所以我的房间在哪儿?
蒲与荷的大脑暂时无法运转:“要不我等你一起过去吧?你一个抬那么重一个大桶,也挺累的。”
“别,我一个人干更快些。”
蒲与荷:“……”
人生艰难。
她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原路返回,又看到了那缸小锦鲤。她对养鱼也是一窍不通,只辨认得出花色,约莫有一条通身橘色的,一条白里带点红的,还有一条黑白相间的。
“真好看。”蒲与荷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天色渐晚,秋风愈发冷冽起来。水缸中枯萎的睡莲微微浮动,鱼儿也随之沉入水底。蒲与荷回过神,天要黑了,她得去找找房间在哪儿。
结果就是,她钻来钻去,发现了好几间屋子,有床有衣柜,就是不知道哪一间是她的。再往宅子深处去,就实在太黑了,她根本不敢往里走。
“到底在哪儿啊!”
蒲与荷十分沮丧,又不敢去找夏闻语,生怕对方又一把掐住她的脸。
这种场面,我还是见识少了……
蒲与荷只觉得对方不尊重自己,但是她力弱,又不能真跟人打起来。
希望师父是秦师兄,不,应该是希望秦师兄在这个剧本里依然是个好人!让我早点遇到他吧!
蒲与荷祈祷着,朝着大门进发,她有点想吃甜的,就是不知道对门的糖水铺子还开不开。可等走到大门口,她又很是犹豫,她脸上黑乎乎的,出门不得丢死人了?
蒲与荷只打开了一小半的门,然后就在门里边左右踱步。
就在此时,她听见外边传来一阵“轱辘轱辘”的车轮声,起先她没在意,以为是路过的马车,结果这声音在离自己一门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提了心,躲在门后边,偷偷探出半个脑袋。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来人明显注意到了她:“小蒲?”
蒲与荷一怔,接着一阵狂喜,是秦师兄!是他!
她两眼放光地打开门,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师兄”,但她硬生生忍住了。
等等,这剧本里,我是不是该喊秦师兄“师父”?
她抿着唇,两手攥拳,紧紧盯着来人。秦舍意愣了愣:“你脸怎么了?”
“烧水被火燎了。”
蒲与荷有点不好意思。
秦舍意哑然失笑,从袖子取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擦擦吧,晚上风大,进去再说。”
“哦哦,好。”蒲与荷接过那方帕子,上面还留着对方的体温,以及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她忽然有点舍不得用了,就悄悄藏了起来。
秦舍意关了门,领着她一道往里去,温和地与她说话:“吃饭了吗?”
“还没有,等你回来的。”蒲与荷如实相告,秦舍意笑着:“辛苦了,晚上多吃点,我从西街买了点心,都是你们爱吃的。”
“点心?”
蒲与荷愣了愣,这才发现对方另一只手上拎着个油纸包,大概就是用来包点心的。
她心下感动,偷偷瞄了两眼这人。秦舍意在这个剧本里大概三十四五岁,和上个剧情里差不多大。之前穿白大褂,他就是那种社会精英的派头,现在穿长衫,也特别有气质。
蒲与荷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对古代生活完全不懂,衣食住行,她只知道能吃和不能吃的。
完了,之前还能和秦师兄聊两句,现在是不是半句话都说不上了?
她感觉有一点点糟糕。
秦舍意却是送她先回了屋:“你进屋去吧,我去热一下点心。”
“好。”
蒲与荷点点头,秦舍意便提着灯缓缓离去。
“呼。”小蒲同学松了一口气。
她这间屋子是最大的,有个雕着山水兰亭的屏风,隔开了她的床铺和洗浴的木桶,其他的还有洗脸盆、书架、衣柜之类的。蒲与荷朴素的文学知识根本形容不出来这些东西,只能夸一句:“真的很不错。”
没多久,夏闻语将热水送到了她房间门口,还叮嘱她快点,过会儿饭菜得凉了。
“知道了。”
蒲与荷以光速洗完了澡,换上了新衣服。外边冷,她还套了件厚实的像背心一样的棉袄。
“总算暖和了。”
她高高兴兴去吃晚饭。
大概是个比较小的饭厅吧,坐三个人刚刚好,秦舍意带回来的糕点她也不知道叫啥,只知道软软糯糯超级好吃。
感到幸福。
蒲与荷十分开心,但在这样的系统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很快,她就受到了一次巨大的精神冲击。
因为她说,要给师父敬茶。
夏闻语纠正说:“你怎么跟我一起叫师父了?这是你义父!”
这是你义父,义父,义父!
蒲与荷如遭雷劈。
义父也是个高危职业啊!秦师兄你怎么能一个人占了俩!而且就算古代生孩子早,你也不能是我义父啊!
蒲与荷顿时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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