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对吴织樾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将头埋在双膝间，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吴织樾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而是轻轻揉着男孩的白发，她尽力在释放着自己的善意，想让孩子放下那些他本不该有的戒备。
孩子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天然的好奇心，他们喜欢探索这个世界，他们渴望着探索这个世界，哪怕是内向胆怯的孩子，他们对于这个世界也是充满好奇的，哪怕有些畏惧，但是也不会拒绝与世界交流。
吴织樾对于儿童心理的研究不算极为擅长，她专攻青少年心理学，现在面对中岛敦的排斥，她也只能慢慢摸索。很多人都会说，善意是最容易换来善意的，吴织樾对此虽然不算完全认同，但是客观来说，孩子的确很容易回报以相同的感情，这就是孩子与大人最大的不同，他们在人际交往中比起大人的“理智”更多了一些“感性”。
人在成长过程中难免会遗失掉一些东西，比如用真心换真心，比如用感情感受感情。成年人的交友法则与小孩是不同的，孩子们的交友如果没有长者的干涉，就只会是纯粹的感情交换——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他不喜欢你，那我也不要喜欢他。充斥着最简单的先来后到和同仇敌忾。
成年人则不然，或许比起真心而言，利益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真心而放弃衡量和选择——你对我好是你自愿的，我当然也可以对别人好，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这或许是孩子们所难以理解的，小时候，朋友和另一个人更亲密，对于孩子来说都是一种背叛，长大后，却“明白了”取舍、放手和选择。
没有谁可以确定哪一种更好，但是吴织樾始终希望，每个人都可以经历那些大部分人都会经历的改变，幼时可以随着情感选择，长大了学会理性。
手下渐渐停止的颤抖告诉她，孩子已经不再那么激烈地排斥她了，吴织樾蹲下身，双手环抱住中岛敦，将小小的男孩圈在她的怀中。
“抱歉，我来迟了。”吴织樾在中岛敦耳边轻声开口，声音和缓，她感受着怀中男孩瘦骨嶙峋的身体，心中燃起了久违的愤怒，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对孩子的虐待都是不值得原谅的。
“……”男孩依旧沉默着，吴织樾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将他抱得越发紧了些。
五虎退看着昏暗屋子中吴织樾抱着那个白发男孩，突然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他似乎从没有被长者如此珍惜地抱在怀中过，不过也很正常吧，毕竟他是一把短刀，人类又怎么会对一把刀产生感情呢？
加州清光的目光有些复杂，他见过织姬SAMA柔和的一面，她也不是没有对他和颜悦色过，但是看着她对着那个人类幼崽那么温柔，终究还是有些嫉妒。她会不会像是那些审神者一样呢？始终觉得任何人类都比他们要高贵，比他们更值得照顾，甚至于可以为了那些人类舍弃他们，在知道他们的过去后认为那些人做得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加州清光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杀意。
第一位审神者因为被查出从不修复刀剑，对刀剑造成伤害而被时之政府遣送离开，他们迎来了第二位审神者，他们原本以为那位审神者是时之政府专门为他们本丸寻找的合适的审神者，但是，他们错了，那位审神者和之前的审神者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永远记得，那位审神者知道了他们的遭遇后，那样的一脸不屑与嘲讽。
他永远记得那位审神者说的那句话：“你们是一群付丧神啊，服务于主人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就算那位审神者的要求有些过分又怎么样？你们一群刀剑难道还想要人权吗？难道你们还想要我同情你们吗？搞笑……”
那位审神者似乎还说了很多话，但是加州清光却听不到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无助的时候，仿佛再一次听到了那位审神者理所当然的话语，仿佛再一次被否认了自己的价值。
“清光，”加州清光听到了吴织樾的声音，他猛然回神，却看到吴织樾将那个孩子抱在怀中，“你没事吧？”
加州清光看着织姬SAMA有些担忧的表情，郁结突然一扫而空，他露出一抹微笑，用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声音回答道：“我没事，织姬SAMA，您有什么吩咐？”
“清光，走吧，从今以后，敦就是我们家里是一员了。”吴织樾抱着中岛敦，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背，“以后的话你们可以一起玩呀。”
“织姬SAMA，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加州清光撇撇嘴，眼中却充满了雀跃之情。
“唔，在我看来，你们和敦一样都是孩子啊。”吴织樾说得理所当然，在她看来，加州清光等付丧神真的单纯如孩子一般，一眼便能看透，而且哪怕受伤也依旧会继续相信着自己的“监护人”，虽然他们看起来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但是他们的愚忠却又显得他们如同孩子般幼稚。
孩子们对父母索求爱是一种本能，对父母的信任是一种接近于本能的偏执，他们哪怕被伤害，对于自己的父母都会抱有期待。
但是与这极为相似的还有另一种情感，叫做愚忠，或者说，是现代人常常评论古人所用的一句话——“历史局限性”。古代从来不乏批判社会、批判君主之人，但是许多的人终究只是停留在希望能拥有一个明君降世，但是从来不会想到如果直接消除君王之职将如何。刀剑付丧神也是如此，他们将自己一切的期待都寄居在一个完全不知好坏的审神者身上，却完全没有想过，是否有可能将审神者与自己的地位调换。
孩子信任父母，臣子信任君主，这两种信任或许都是不需要理由和克制，它们总是来得突然而气势汹汹。但是前者或许比后者更容易“善终”一些，毕竟愚孝而叛逆的孩子，不至于落得“死谏”的下场。
吴织樾想，或许刀剑付丧神比起孩子更像是愚忠的臣子，他们用着所谓的“忠心”宠坏了一个又一个本就不英明的“君主”，随后被“君主”所伤害。
该说全是审神者的错吗？不尽然。他们有的只是没有“长大”，过度的宠溺只会限制一个人的成熟，甚至是让他的心理越来越“幼稚”，尤其是缺少坚定信念的人。
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吴织樾也对于前几位审神者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们除了比其他人更加优秀的灵力外，没有更加卓越的性格或者其他。这样的“普通人”遇上了对他们唯命是从的神灵，将会发生的事情，恐怕随便想想便能得到答案。
中岛敦与刀剑付丧神们的相似便是如此，中岛敦对于长者的信任与服从是一种孩子对父母的感情，刀剑付丧神对于审神者的信任与服从是臣子对君主的感情。
它们相似却又截然不同，但是吴织樾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让他们得到救赎。
摆脱旧时的环境，进入新的环境，一直都是心理治疗中很有用的方法，全新的环境往往会给人带来新的变化。
吴织樾抱着中岛敦走出孤儿院，她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怀中的孩子，笑意温和：“敦，要和孤儿院告别吗？”
“……告别？”中岛敦第一次对吴织樾的话有了回应。
“对，告别，”吴织樾转过身，让中岛敦看到孤儿院的大门，“从今以后，你就不需要住在孤儿院了。”
“不会再回来了吗？”中岛敦一只手紧紧拽住吴织樾的衣袖，声音小得如同一只饿了许久的幼猫。
“当然。”吴织樾不假思索地答道，她当然不会让中岛敦再次回到这里，毕竟她已经做好了领养中岛敦的准备，“你以后就和我住在一起，住在我们的家里。”
“……”中岛敦再次沉默，他将自己的脸埋入吴织樾的怀中，轻轻蹭着吴织樾的衣服。
一滴一滴的液体浸润了吴织樾的衣服，她抚摸着中岛敦的发顶，安抚着这个不安的孩子。
中岛敦睡着了，吴织樾轻叹一声，示意正在开车的小纸人降低车速，一边微微松开抱着男孩的手，左手托着孩子，右手卷起孩子身上的衣物。
伤痕，吴织樾从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男孩身上看到如此密集的伤痕。
淤青，是男孩身上最多的色彩，纵横交错的伤痕，是男孩身上最多的花纹。男孩抱着便感觉到硌手，现在看着根根分明的肋骨，吴织樾生出了怒意。
为什么会有人能以爱为名伤害如此弱小的幼崽呢？
控制不住自己的能量，便理所当然地要被人责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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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着准备实习的事情就很头疼，断更了两天QAQ，接下来恢复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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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听说中岛敦是因为强而被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