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曦没怎么费力气，便将天界来的十几个仙将一个接一个打下了台去，众人捂着伤口，叫苦不迭。

最后只剩洛尘一人未被点上去。

洛尘不解，看向长曦。

长曦只看了洛尘一眼，便对着下面一群残兵败将道：“还不走，是想再练几轮吗？”

众人一定，而后赶忙起身告退，动作甚是迅捷，似乎比在台上时还快了些。

就在洛尘也准备和众人一起离开时，忽听见长曦对他说。

“你叫洛尘是吧，此前应下的人情，该是还的时候了。”

长曦说完，站到了对战台的一侧，示意洛尘上来。

洛尘刚刚以为长曦的反应，是知道他的妖族身世后，像过往绝大多数人一样，鄙夷、疏远甚至刻意刁难。

此时听长曦如此说，洛尘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眼含感激看向长曦，随后跃上了高台。

“希望过一会儿你还能维持这个表情。”长曦见他的反应，打趣脱口而出。

洛尘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间表露出的情绪，他赶忙正色行礼，“卑职一时失神，神女恕罪……”

洛尘垂眸，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时，一道法术忽地朝他袭来。

“对手可没空听你说这些。”出招的瞬间，长曦收敛了神色，宛如化身为一柄利器。对战时全力应对，也是对对手的尊重，这是师父从小便告知她的。

本以为洛尘会被击中，没想到就在灵力即将触碰他的那一瞬，洛尘灵活转变身形，朝着唯一留有生机的方向移去。

果然没看错他，长曦心想，隐隐有了期待。得遇对手的这份欣喜，很快化作了更为凌厉的招式，接二连三向洛尘袭去。

洛尘比之前那些仙将的实战经历多出许多，故而在长曦修为碾压他的前提下，依然躲过了大多攻击。

长曦也很快发现，洛尘虽然应战的手法十分熟练，但他的修为甚至不及之前被她一招打下台的最弱的仙将。

长曦思索间，洛尘败势已显。她收了法术，等洛尘自己停下认输。

可洛尘趁此空档，略微处理了下被法术击中的地方，然后转守为攻，同时极力将自己的气息放平缓，道：“卑职虽修为不强，但之前那些同袍没有一个对战能打过我，望神女不要看轻卑职。”

长曦见他执着，于是放弃了比拼修为法术，开始用近身对战之术。

这是阑烟对她格外的要求。

长曦从前不懂，现在和洛尘过招后，她才察觉，自己以为的对战，还是太狭隘了。

长曦和洛尘你来我往，战了许久。

自打师兄弟们几十年前开始专修炼羽族的法术，她就再也没能如此酣畅淋漓打过一架了。

长曦这边正在兴头上，却见对面的洛尘身形晃了晃，整个人几乎跌倒。

洛尘硬撑着单膝跪地，没让自己在长曦面前狼狈摔倒。

长曦收了招式，瞬移到洛尘跟前，丝毫未犹豫伸手拉住了洛尘的胳膊。

她一边把洛尘拉起来，一边道歉：“抱歉，是我太投入了，你没事吧。”

洛尘被长曦拉着胳膊，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待平复气息，端正向长曦行了一礼。

“神女法力高强，卑职甘拜下风。”

“你也很不错，这才是天界仙将该有的样子。”长曦想起先前那些仙将，给出客观评价。

“神女，真的……这么想？”洛尘抬起头，和上台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长曦见后，不由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与我对战后露出这副表情的，尤其是天界的人。”

洛尘忙又低下头。

“我自然不会骗你，只是，你也别因为别人的偏见，看轻自己。”长曦回想起几日前的那一幕，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看洛尘罕见错愕的模样，长曦不自禁再次露出笑意，而后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吧。”

说完，长曦便离开了。

洛尘微微抬头，看着长曦的背影渐渐消失，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放着长曦那一句让他别看轻自己的话。

他刚开始修炼时，被同族嘲讽不知天高地厚。后来他飞升到了天界，更是被无数次指摘出身。

那些嘲讽、排挤，他以为自己都可以承担下，然后，不管前路有多艰难，也会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立下的目标前，实现它。

长曦的一番话，洛尘再一次感觉到，是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的。

或许对神女而言，这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他，无疑是干涸已久后落下的甘霖。

洛尘的目光更加坚定。他坚信，只要自己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能改变天界对妖族的偏见，改善妖族的境地。

*

“喂，你想什么呢？”凌远的声音将洛尘从回忆中拉回。

“原来洛尘也会发呆出神啊。”丹源自言自语，他印象中的洛尘，可是无论何时都整装待发，无懈可击。

回过神来的洛尘，赶忙说道：“昨日我只是与神女对战，请凌小将莫要子虚乌有，以免有损神女的清誉。”

“你！”凌远被他堵得语塞，可又想起几日前洛尘替他们摆平了那么大的事，最终一跺脚，带着两个跟班气冲冲地离开了。

洛尘对着被凌远几人推开未合的门扉看了一会儿，克制住心中萌发的几缕异样情绪，坦步行到门口，准备把门关上。

突然出现的身影，让洛尘先是一惊，随后退了一步，恭敬行礼。

“神女。”

“我见凌远他们面色不善，可是又为难你了？”长曦说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才见了两面的天界仙将，熟络得过于快了些。

甚至不知几时产生了莫名的信任。长曦觉得，若洛尘的出身与其他仙将相同，以他的心胸与能力，定然是会被那些人信服的。

洛尘也被长曦的话问得一愣，他在天界几乎没有朋友，即使有看重他的将领，也不会以此种口气与他说话。

“没……没有。他们来只是……”洛尘想到凌远刚刚说的那些话，忽然觉得面上有些热。

长曦自打认识洛尘，第一次见洛尘露出这么不自然的表情，又想起那天几乎被逼到绝境，他仍能庄重自持，冷静为别人求情。

长曦合理猜测，“可是他们说我坏话了？”

“神女！”洛尘一囧，“他们只是说……”

他从不说谎，可凌远说的那些话，又怎能直接告诉长曦。

“好了，没关系，别人说的话我不会在乎。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长曦话落，朝洛尘抛过去两个药瓶。

洛尘听闻长曦要说正事，快速整肃了神情，看了看手中的小瓷瓶，最后疑惑地看向长曦。

“神女，这是？”

长曦看了看其中大一些的，“这是给你的伤药，有助于提升修为的，算是昨天我失手的补偿。另外那个，你分给其他人，那是治外伤的良药，省得等他们几日后回天界，让天界的人误会蓬莱照顾不周。”

听了长曦的话，洛尘心中的感情由最初的感激，莫名生出了些许失落。

他们几日后就要回天界了……明明完全是意料之内的结果，洛尘不明白自己为何心中抵触。

他克制着自己，面上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唯有声音与先前稍有不同，“多谢神女赐药。”

“卑职……”

“我想……”

长曦与洛尘同时开口。

“你先说。”长曦不知洛尘此时心中的波澜，语气十分坦然。

“卑职想说，卑职离开前，若神女愿意再对战，洛尘随时恭候。”

“这就不必了……”长曦未有丝毫犹豫。

心中的情绪继续扩散，洛尘垂头，“是。”

长曦察觉出洛尘的失落，反而笑了，直接问道：“这么想和我对战，看来我做的决定不错。”

洛尘听出长曦话中有话，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你可愿意从此留在蓬莱境？”长曦对上洛尘的眼睛，目光中是与初见时相同的自若和洒脱。

长曦看着洛尘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得惊讶，最终仿佛呆了般，定定看着自己。

长曦面上不禁带了几分笑意。洛尘看到长曦忍笑的表情，才惊觉自己失了态，立即垂下头调整神色。

见洛尘如此，长曦也莫名生出了几许不好意思，于是转移话题，“天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向天帝上报，你安心留在蓬莱境提升修为就可。”

长曦话落了许久，洛尘依旧维持着垂头的姿势。

直觉洛尘有话要说，长曦耐心等着他开口，屋内一时极为安静。

直到长曦准备再次开口时，洛尘慢慢抬起了头，看向长曦，神色复杂，但眼中满是坚定，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

“神女，可愿听卑职一言？”洛尘缓缓道，语调中是他自己未察觉出的失落。

长曦见洛尘神色如此，点了点头，眼中亦流露出肯定的神色，与洛尘对视。

“神女，我本是朱崖海……”洛尘顿了顿，再次鼓足勇气后才继续下去，“鲛人一族修炼飞升到了天界。”

洛尘别过脸，避闪开了长曦灼灼的视线。

鲛人，难怪那日他极力忍耐，不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原身。长曦想起了日光下那稍纵即逝的惊艳，神色缓缓凝重。

三界皆知，在神魔之战时，妖族之中鲛人族首领率先投靠魔族，致使仙魔之战魔族败后，妖族大妖尽数被封印于地界最为贫瘠之处。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鲛人族，全族被剥夺了修行上的天赋，流放到人界极南朱崖海内，三界各族皆可肆意捕杀。

长曦终于知道，为何洛尘明明已经飞升成仙，修为却那么低。那怕已是鲛人族修行的极限了。

洛尘见长曦久未出声，却没有勇气与长曦对视，生怕在长曦眼中看到悔色。

他继续说了下去，“我自幼便常见流落在人界的妖族被他族欺凌，哪怕他们并未做错什么，于是我立下志向：有朝一日要让妖族不再被肆意欺辱，也能得到天界的认可。

“我现在在天界，已多少可以帮助同族。所以……”

“你不愿留在蓬莱境，是吗？”长曦打断洛尘的话，声音极为冷静，不带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