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曦从云淮那里回去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力不从心的疲惫感充斥着长曦的身心,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天界抓住了凶手,蓬莱灭境的真相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就算不信天界……
长曦明白,此事再没有多一种的可能。
云淮刚刚告诉自己,他们把那十几位仙将带入禁地后,并未与族人安置在一处。
等到阵法显现后,他与云念去仙将处查看时,除了此时不见踪影的洛尘,其余仙将皆被杀害。云念确认,那些人皆是被仙法所害。
二人随后也被之前留在此处的仙术暗算,云念为了护他,身受重伤。
长曦调动体内灵力修炼,脑海中却被今日在凌霄大殿的一幕幕,和云淮告诉自己的事实占据,意图压制下一个连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想法。
当晚,长曦做了一个梦。
梦中——
洛尘谢长曦饶恕那些羞辱他的人。
洛尘与长曦对战,虽处劣势,败局已定,却无一丝退意。
洛尘向长曦坦白自己的身世,而后说起自己的目标,他那时的神色,让长曦动容。
很快,场景变化。
黑夜中,洛尘面容冷毅,召唤出妖族的阵法,他看着羽族众人被阵法吞噬了生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长曦陡然惊醒。
许久之后,才察觉到,天色亮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未干的汗水,准备起身,突然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长曦这才看见一旁的浮玉,察觉出她向自己传输的灵力。只是此时浮玉面上不是惯常的笑意,隐隐带着恼怒。
长曦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又想起先前答应过浮玉的事,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时不知拿什么话头开口,却被浮玉怼个正着。
“长曦,你这么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就算你现在陨落了,我也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话是这么说,可长曦看见浮玉红了的眼眶,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哽咽。
“对不起啊,浮玉,我昨日知道了灭蓬莱境的凶手,云淮醒了……我没控制住,我该察觉自己神魂有异后去找你的……”
长曦有些失控,她仔细解释着细节,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
神女行踪,浮玉自是不知。她深夜觉察到长曦的凶险状态,以为长曦没听自己的嘱咐,又做了什么勉强自身之事,气她不爱惜身体。
听了长曦的话,浮玉赶忙收了法力,坐到长曦床边,一下把长曦拥到怀中,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你若生气,便打我几下,我绝不躲闪,好不好。”
长曦被浮玉拥着,头倚在她的肩膀上,连日来积压的情绪,都化作此时止不住的泪水,无声滴落。
浮玉察觉出长曦滴落的泪水,她控制着自己情绪,不再说什么,只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心希望长曦能将这些时日积压在心中的情绪释放出来。
此时的长曦,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只是那个百年前将自己从一众仙子的围攻中拉出来护下的好友。
感觉到长曦渐渐平静,司命放开了手臂,面上带回了笑意。
“你打我吧,刚刚许了你的,保证不躲。”
长曦眼眶还有些红,却被好友执拗的性格逗笑,“我要多谢你,又救了我一回。”
浮玉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过,若以后你难过了,这里,借给你。”
浮玉耸了耸肩膀,长曦点了点头,随后二人都笑了。
“浮玉,你在天界,可听说过一个叫洛尘的仙将。”
浮玉见长曦问得认真,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司命殿会委派一些仙将守护在人界历劫的仙族,但我平时接触的不多,要不要我向负责此事的同僚问问?”司命话落的同时便想明白了,“他,难道就是……凶手?”
长曦点了点头,目光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天光,“我与他在蓬莱境有过接触,现下证据确凿,可我……”
她终究没能将自己的质疑说出口,停顿了一会儿,“我想亲自审问他。”
浮玉拍了拍长曦的肩,随即点了点头,“长曦,我相信你的判断。”
长曦也重重点了点头,眼中有感激闪过。
此时,屋中的二人谁都没有察觉,窗边外闪过的一抹衣摆。
浮玉走后,长曦召来照看云淮的仙君,得知云淮还在休息,便没有去偏殿。
长曦独自在屋中,再次细细回想当时蓬莱境中的每个细节,所有的细节无疑都指向洛尘,找不出任何纰漏。
可脑海中又闪过师父从前教过的,眼见不为实。
师父,到现在,我竟会怀疑洛尘不是凶手,您会生气吗,羽人族……长曦再也无法继续想下去,她按了按紧皱的眉心,起身时,才发觉已过了几个时辰。
长曦来到云淮的住处,不料云淮和药王殿的仙君都不在,拦了外面的人,方知道云淮出去有一会儿了。
心中随即被不安蔓延,长曦打算召人来去寻云淮,恰在此时,天界颁布重要告示的钟鼓忽然奏响。
隐隐有了猜测,可她还是让药王殿的人去寻云淮,自己出了药王殿,往凌霄大殿的方向走去。
还未到凌霄殿,那个未成形的猜测很快在往来小仙的低声议论中证实了。
“谁能想到,三界第一避世之境,蓬莱竟然会被灭族。幸而天道眷顾,神女没事。”
“是啊,那凶手竟是潜藏在天界的妖族,且得了仙籍,他为了报妖族封印之仇,灭了整个羽族,真是丧心病狂!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据说不是全族覆灭,有一个幸存的羽人,就是他作证,坐实了那妖族的罪行。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无人作证,这等显而易见的事,我仙族也绝不会误判。”
“那可说不准,据说那妖之前的首领将军,还替他抱不平,现在被停职关押了。”
“竟有此事?该不会是那妖的同谋吧?”
“幸好天帝陛下已经下令,三日后将罪魁祸首押上诛仙台,受天界极刑。”
……
仙族们激愤的议论声传入长曦耳中,她只能加快步子。
长曦进殿时,凌霄大殿中站了数十人,天帝威严坐在上位。
“诸位想为亲人报仇的心,我能理解,可实在无法答应诸位。若此妖族未上诛仙台便魂飞魄散,我当如何面对蓬莱境,如何面对神女。”
“陛下,那妖族恶行累累,就是上十次诛仙台,也洗不清他身上的罪孽。我等定要亲手将其千刀万剐。”凌远的父亲丝毫未有松口的意思。
天帝见长曦进殿,稍缓了颜色,对众人道:“神女定也是因此事而来,诸位先散去吧。”
众人见了长曦,恭敬行了一礼,无奈退出去了。
“长曦,我知道你来是为何,没和你商量便发布了天令是我的不是,只是……”天帝面露难色, “只是云淮那孩子上午来作证,要我当时宣判那妖族的罪行,一想到蓬莱境,我真的不忍心拒绝他……”
长曦看着天帝,神色平静,“长曦明白,行刑前我想亲自审问犯人,望陛下应允。”
“自然是可以,”天帝爽快答应,“只是我听说……”
这时一仙将走了进来,正是昨日提审洛尘那人。他朝长曦行了一礼,欲言又止,紧接着看向天帝,想私下向天帝通报。
“不必,就在这儿说吧。”
得了天帝的首肯,那仙将斟酌着言辞,“蓬莱的那位仙君,自上午做完证,便去了天牢,属下不敢拦。刚刚仙君体力不支,在牢房晕倒了,医官看后,说是极为凶险,现在已送回药王殿……”
“什么?”天帝听后,直接站了起来,“长曦……”
只见长曦匆匆行了告退之礼,快步退出了大殿。
仙将见此,“陛下,神女虽身份尊贵,可此举属实不合礼数。”
“罢了,随她吧。”天帝看着长曦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将视线收回。
*
长曦回到药王殿时,一眼注意到了云淮房间进进出出的医官。
她赶忙进去,只见药王仙君无奈地朝身边的医官摇了摇头。
“神女。”众人注意到了长曦,纷纷行礼。
“药王仙君?”长曦迟疑,她甚至不敢开口问出想知道的真相。
药王仙君叹了口气,他鬓发花白,此时更显沧桑,下令让无关的人皆退了出去,只留下身边两位年轻的医官。
这才缓缓开口,“云淮仙君之前陷入昏迷,是因体内灵流不稳。我用法术帮他疏散并布下了禁制,不成想他竟冲破了我的禁制,现在体内灵流四处冲撞,我也无计可施了。”
药王仙君说完,又叹了口气。
长曦看他的神情,缓缓吐出几个字,“那会怎样?”
药王仙君看了看长曦,躲开了她的目光,“灵流在体内四散冲撞,直到将生机耗尽,以云淮仙君的修为,至少三日,多不过五日。”
长曦听完药王的话,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正巧被刚进来的浮玉扶住。
药王得空,转身要走。
长曦动作快他一步,紧紧拉住了他,颤声道,“求您想想办法,云淮,他不能再有事。”
见长曦如此,饶是见惯了生死的药王仙君,语气也和缓了几分。
“没有办法,神女多陪陪他吧,若是能醒过来,这几日他不会太好过……”
药王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将长曦不久前才建立起的防护,再次击碎。
长曦放开拉着他的手,转身看向云淮,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长曦忽然起身。
屋中早没了药王的身影,只有药王留下的两位年轻医官,正为云淮输送灵力。
“药王呢?他一定有办法救云淮……”长曦自言自语,转身要去寻药王。
“长曦,你冷静点。”一直站在长曦身后的浮玉拉住了她。
“药王若没办法,我去炎洲境求师伯,他最疼云淮了,一定不会让云淮有事的……”长曦不理浮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着要甩开她束缚。
就在浮玉几乎拉不住长曦时,长曦突然停了动作。
她感到自己的袖摆被扯住,从前在蓬莱,云淮无数次这样轻扯她的袖摆,然后用或是乖巧或是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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