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知和阿言没想到第二日，长老会叫他们去议事帐子说起此事。

“我们会在小范围试验一圈，如果真有人找我们买药，我们再全部施行。”

深灰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艾知，随后向阿言说道：“阿言你留下，你阿爸待会来这里同你说话。”

阿言留在了议事帐子，艾知自己一人回了自己的小帐子。

回去的时候她看见了要去井口打水的斯琴。

听阿言说他阿妈前两天扭伤了腰，艾知脚步加快立刻迎上去：“斯琴姨，你腰不好，不能打水的。我来帮你。”

斯琴只淡淡地看了艾知一眼，并未说话，将水桶扔回井里舀水。

艾知只当斯琴没听见，又重申了一遍，热心肠地想从斯琴手里拿走水桶上的抽绳，但被斯琴避开了。

双手落了个空，少女讪讪地站在一边，看斯琴很费力地从井里舀水。

许是腰伤并未痊愈，斯琴一只手扶腰，另只手去打水，很显然水打得根本不够。

艾知看不下去了，再次从斯琴手里拿走绳子，按照阿言教自己的方法打了满满一桶水提上来。

她的力气不太够，一桶水就够她累的了。她努力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斯琴带来的水箱中，小心不让水洒出来。

弄完这一切后，艾知直起身子，笑着看向斯琴：“阿姨，我帮你拎回去。”

其实艾知一直都在努力讨好自己，包括今天帮忙打水也是如此，斯琴一直都知道。

但是女儿的离世让斯琴仍无法面对艾知。

一看见她，她就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

尽管知道艾知并不是加害阿音的凶手，可一看见阿诺亲近艾知就像亲近阿音般亲呢，她心中的酸楚就跟密封瓶子装的发酵气体似的，如果不发泄出来，迟早会爆炸。

“我那日只是陈述事实，并不是帮你。所以你不用刻意讨好我，我也不会领你的情。阿音是我的孩子，就算其他人忘记了这件事，我作为母亲，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听到斯琴的话，艾知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拎着水箱不知所措。水箱很沉，勒得她的手已没了血色。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啊？”阿言跑过来，看到自己阿妈皱眉，又看看艾知，他瞬间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他阿妈说了不接受艾知的道歉云云之类的话。

他直接接过艾知手中的水箱，对艾知说：“你傻不傻？你几斤几俩还不知道吗？还想拎水箱，水箱拎你差不多。”

从小在山野间长大的阿言体力好的没话说，单手拎一只水箱根本不在话下，他见还有另外一个水箱，将水桶丢回井中打满拎了上来，趁艾知不注意，倒水时故意轻洒出去一点水，水不多不少，刚好让艾知的裤腿打湿。

“呀！水打满了都溢出去了。艾知不好意思啊，你要不回去换件衣服吧，裤子湿了也容易感冒。”说完又推了艾知一把。

艾知知道阿言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好让她离开这个让她尴尬的地方。

阿言的好意，她不能不接，艾知点点头，又向刚刚一直沉默的斯琴鞠了一躬后，小跑离开了。

“阿妈你也真是，腰都没好呢，干嘛要来打水。家里不还有我和阿爸嘛。”

阿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像是教训似的说道：“说了让你修养修养，非得来打水，腰严重了可不许说疼哦。”

“啊？哦……”斯琴从晃神中回过神来，她瞧着艾知小跑离开的身影，竟一时想到了阿音19岁时候的光景，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阿言知道阿妈心里一直不好受，在阿音这件事上，艾知是理亏的，所以也只能委屈了艾知。

研制医药向外兜售的反响很好，药拿到市集上，很多人哄抢一空。便宜又好用的药谁会说不用呢。

不过防止阿琪洛滋事寻仇，他们的兜售都是悄悄进行的，艾知和阿言这样的年轻人还是留在部族上山采药。

跟着阿言采药，艾知终于能将从前课本上的动植物百科知识与现实串联起来，并学以致用。

艾知的学习能力很强，阿言说过一遍，她就能牢记于心，等下次阿言故意拿错的叶子叫她认，她也能立刻指出阿言是在糊弄她。

“你还挺聪明，你研习测验生物科分数应该挺高吧。”

贝器时代的孩子能进研习院读书的少之又少，阿言在教习院读完书后就没再读了。他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去专职学院学个一技之长，而是和姐姐当年一样，回部族跟阿爸学医。

去专职学院读书也要花钱，部族实在掏不出太多的钱来供他跟阿音读书。

许是基因奠定基础，又或是家族熏陶耳闻目染，阿言从小便展现医学上的天赋，所以他也不觉得没和同龄人一起读书有多遗憾。

现在他也算出师，自己教上学生了，而且他发现他这个学生好似天生对动植物有着不一样的热情和喜爱。

他们刚好路过一片草地，上面长了一小片含羞草。

现在，含羞草已经很难找到了，若不是常年采药与动植物打交道，其他人不一定认识含羞草，阿言惊奇艾知居然认得。

艾知蹲下来轻轻摸了一把含羞草，含羞草立刻闭合，少女直起身子，将背篓背正，脚步避开了那片很小的含羞草：“我没参加过什么研习测验，我在家里学习。”

“你竟然没有上过学？”阿言诧异，“教习局规定所有适龄学生必须要去教习院读书的。”

艾知心道这跟她那个时代的九年义务制教育没区别，可她又不能说自己来自过去，只好随便搪塞两句。

“我跟我奶奶生活的时候是上过学的，但是奶奶去世后我身体也不好了，不太适合去外面读书，所以我哥哥和小伽……嗯，一个机器人朋友，他俩在家教我。”

蹩脚的理由在艾知一本正经地描述下竟显得格外真实，也许是艾知长了一张不会骗人，十分真诚的脸的缘故，阿言居然信了。

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不对劲了。

“你跟你哥不是恋人吗？你哥教你……你那时候多大啊？你现在也还没成年呢！”

这让她该怎么跟阿言解释呢。

说她15岁就跟了迟载？这么说好像显得迟载像个人贩子。

可是她自己又是自愿跟迟载来贝器时代的。

还是说她其实18岁就成年了，所以19岁的她跟迟载谈恋爱没有问题，不算早恋？

或是解释她跟迟载是两情相悦，日久生情？

又或者说她与迟载确定恋爱关系前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艾知有点头疼，好像怎么解释都会有些奇怪。不怪阿言疑惑，她自己有时也会好奇一个问题：迟载为什么会喜欢她。

迟载的爱时常让艾知恍惚，她经常有我们怎么会在一起的想法。

在自己意识到自己对迟载的感情之前，迟载对她就像哥哥对妹妹那般呵护备至，绝不跨越一分一毫的情感距离。可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迟载后，像是雷达感应，迟载对她好像又不一样了，看她的眼神始终含情脉脉。

这种感觉就像迟载洞悉她所有的内心活动，只待她意识觉醒，他才会有下一步动作。

就像养久了的宠物，即使语言不通，但是宠物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主人就知道下一秒宠物要做什么，并给出相对应的回应。

把自己类比成宠物虽然奇怪，可艾知真感觉如此。

迟载对她的熟悉就像两人认识了许久，久到艾知一出生，迟载就能看透她这一生。她就像迟载手上翻花的花绳，即使翻出更多的花样，可线依旧紧紧缠绕在操控的手指上。

迟载对她好，她能感受到。

可迟载用温柔包裹的控制欲，她同样也看在眼里。

无奈的是，她没有办法明说，也不可以拒绝，因为她的一切都是迟载给的。

“我们换个话题吧。”艾知心情不是很好，急切地想要换个话题，结果小腹一阵抽痛让她“唔”了一声。

“怎么了？”阿言下意识就拉住艾知的手腕，三指搭脉，然后松了一口气道，“你要来例假了。”

难怪前两天她就开始腰酸，小腹有隐隐的痛感，她的例假来的一样很准时，她记得就在每月的19号，难道她还有一天就到20岁的生日了吗。来到白滕后，她就再也没有了时间概念，每天日落而息，日出跟着阿言认草药。

“今天是19号吗？”艾知蹲了下来，缓解腰酸和肚子的坠痛。

傻不拉几的也就算了，怎么连日子都能记错。阿言觉得夸艾知聪明夸早了。

“今天才17号。”阿言纠正道。

是吗？艾知很疑惑，明明她按照除夕的时间推算到今天，就该是19号啊，怎么会是17号？

艾知满腹疑惑，虽然她不常看时间，也不需要记清楚日历，可时间的错乱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不会的，没道理连日期都要骗自己，应该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又昏迷了几天，记错了时间很正常。

阿言不知道艾知心理活动，看她满脸愁容，以为她是生理期难受，蹲下来背对艾知：“上来吧，谅你给我们部族解决了物资问题，我好心背你回家。”

艾知愣怔住，并没有动作。

阿言等得不耐烦了，转身催促道：“你墨迹什么呢，我让你上来就上来啊。”

“我……我肚子没那么痛，我可以自己走。”

当着阿言的面，艾知不想说她有男朋友，所以她需要跟其他男生保持距离，让阿言背她不合适。她要是实话实说，阿言肯定又要生气，说她矫情。

“给我片止痛药就好了。”

以前生理期肚子痛，迟载都是给艾知止痛药片的。药片快速且效果持久，艾知吃一片就能撑过整个生理期。

真麻烦，都要止痛片了还要嘴硬说自己能走。

阿言二话不说，站起身，三下五除二直接将艾知从地上拽起来拉到自己背上，背起人就走。

“喂！还有背篓呢！”

阿言的速度快到艾知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人已经在阿言背上了，然后她就想到了被他们丢下的背篓。

阿言沉默着拾起来，两只腾出来的手拎着。艾知不太好意思：“我还是下来吧，我自己真的能走的。”

“真啰嗦。”阿言丢了一个背篓给艾知，艾知赶紧背在身上，还好今天他们带的背篓很小。

“别吃止痛药了，回去熬药汤喝。止痛药治标不治本，痛经得慢慢调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