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立威与暗涌

西郊庄园监管权的归属,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胥的府邸内外激起了层层涟漪。当沈彻的名字与这份权柄联系在一起时,各种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初来乍到的雄奴身上——有难以置信的惊愕,有毫不掩饰的嫉恨,也有冷眼旁观的审视。

华璃被禁足后,他那一系的势力虽遭清洗,但残余的暗流仍在涌动。岩管家派来协助沈彻的,是一位名叫石砚的亚雌管事,面容沉稳,眼神锐利,显然是胥麾下值得信赖的干将。

“沈少爷,”石砚态度恭谨却并不谄媚,“庄园现有三名管事,仆役亚雄五十余,佃户百余。账目虽已初步厘清,但积弊非一日之寒,虫心各异,尤其是原管事墨池的旧部,恐不会轻易俯首。”

沈彻翻阅着石砚呈上的名册,目光掠过那些陌生的名字,神色沉静。“知道了。准备一下,明日去庄园。”

次日清晨,一辆朴素的兽车载着沈彻和石砚,在两名胥亲拨的雌虫护卫随行下,驶向西郊庄园。没有煊赫的仪仗,但这简练的阵容本身,就是无声的宣告。

庄园占地广阔,但田亩间透着几分疏于打理的荒芜,矿洞入口也显得秩序涣散。得到消息的三名管事早已率领众仆役在主宅前等候。为首的管事坚甲身形魁梧,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打量;其旁的细足眼神游移,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另一位年长的亚雌管事木须则垂首默立,仿佛与周遭的骚动隔绝。

“恭迎沈少爷莅临!”坚甲声音洪亮地迎上前,目光在沈彻年轻过分的面容上迅速扫过,那抹恭敬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轻蔑悄然滑过。

沈彻步下兽车,清冷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黑压压垂首的仆役,最终落在坚甲身上。“有劳坚甲管事。召集所有虫,我有事宣布。”

空地上很快聚满了庄园的虫手。无数道目光偷偷窥探着这位凭借胥大人宠爱一步登天的新任监管者,好奇、猜疑、畏惧,在空气中无声交织。

坚甲清了清嗓子,正待说些圆场的客套话,沈彻却抬手示意他噤声。他向前几步,立于一块略高的石阶上,清冽的目光缓缓环视全场。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让一种沉静的压力在无声中累积。

“我名沈彻。”他终于出声,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虫的耳中,“奉胥大人之命,监管此庄。从前的事我不管,但从今日起,一切依新规行事。”

他语调平稳,条理分明,直接颁布了几条新规:账目公开透明,产出与酬劳直接挂钩,设立独立监察,鼓励开荒增产,同时明确了违规的惩处细则。这些规则融合了超越时代的理念,又精准切中庄园沉疴,让下方的仆役们面面相觑,有的茫然无措,有的眼中却燃起微光。

坚甲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忍不住开口:“沈少爷,您这新规……是否过于急切了?庄园运作自有其陈规,骤然变更,只怕……”

“只怕什么?”沈彻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出鞘之剑,直刺坚甲,“是怕触动了某些虫的利益,还是觉得我年少可欺,不配立这规矩?”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坚甲被他看得心头一紧,连忙躬身:“不敢!属下绝无此意!只是……”

“没有只是。”沈彻不再看他,面向众虫,声音陡然扬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规矩已立,三日内,石砚管事会协助各位熟知。规矩的,赏!违逆者,严惩不贷!胥大人予我监管之权,亦予我处置之权。望诸位……好自为之。”

那冰冷的警告,配合身后两名雌虫护卫刻意释放的些许精神力压迫,让整个场地鸦雀无声。一些原本心存轻视者,此刻也不由得收敛神色,低下头去。

坚甲脸色变幻,终究没敢再辩驳。

接下来的几日,沈彻几乎扎根在庄园。他亲自巡视田亩,察看作物长势;深入矿洞,了解开采细节;与老农、矿工恳切交谈。他或许不精通具体的农矿之术,但他擅长发现问题,懂得倾听,并能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激励效率。他提出的关于轮作制度和矿洞支护的几点建议,让经验丰富的老者也不禁暗自点头。

石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最初公事公办的态度,悄然转化为一丝真正的认可。这位沈少爷,并非徒有其表。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黄昏,沈彻刚自矿洞走出,满身尘土,准备返回主宅,却被一个神色仓皇的亚雄佃户拦住了去路。

“沈、沈少爷!大事不好!”那亚雄噗通跪地,声音发颤,“今、今日清点,准备上交府库的那批精选矿晶……竟、竟少了一箱!”

矿晶乃庄园命脉,尤其是专供府库的精品,更是重中之重。

沈彻眼神骤然锐利。“带路。”

存放矿晶的库房位于主宅后侧,有专职看守。库房门锁完好,但仔细清点后,确实缺失了一箱价值不菲的赤铁矿晶。

坚甲、细足等管事闻讯赶来,面色各异。坚甲拧紧眉头:“库房钥匙仅由我与木须管事掌管,日夜有人值守,怎会……”

细足眼神飘忽,低声道:“莫非……出了家贼?”

气氛瞬间绷紧。丢失府库矿晶,干系重大。若无法及时寻回,沈彻这刚刚到手的监管之位,恐怕岌岌可危。

沈彻默然不语,行至库房门口,仔细检视门锁及周遭痕迹。随后,他步入库内,目光如炬,扫过地面、货架,最终停留在角落一些不易察觉的、与库内寻常灰尘色泽迥异的泥土上。他蹲下身,指尖拈起少许泥土,置于鼻端轻嗅。

“石砚,”沈彻起身,声音冷静得令人心惊,“即刻封锁庄园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召集所有今日曾靠近主宅区域的仆役,至前院集合。”

前院迅速聚集了二三十名相关仆役,个个惴惴不安。沈彻立于台阶之上,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

“一箱赤铁矿晶,价值几何,尔等心知肚明。监守自盗,窃取府库物资,该当何罪,你们更应清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现在,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行窃者,自己站出来,或可酌情轻判。若待我亲手揪出……”

他话语微顿,未尽之言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具压迫。

场下死寂一片,众虫屏息,无敢动者。

沈彻也不催促,他步下台阶,在仆役队列前缓步踱行。目光细致地掠过他们的鞋履、裤脚、指缝……

蓦地,他在一个低垂着头、身形瘦小的亚雄面前停驻。此虫的鞋帮上,沾染着几点与库房角落如出一辙、带着特殊腥气的湿泥——此泥唯庄园西侧,临近一处废弃排水口之地独有。

“抬头。”沈彻令道。

那亚雄浑身剧颤,缓缓抬起脸,面色惨白如纸,眼中尽是骇然。

“你鞋上之泥,从何而来?”沈彻声线平稳,却字字如锤,敲击在亚雄心头。

“小、小的早间去了西边菜地……”

“西边菜地土质干爽。”沈彻截断他的话,目光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这泥,只有废弃排水口附近方有。而那排水口,正好可以可通至主宅外围,避开守卫耳目,是也不是?”

那亚雄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少爷饶命!少爷饶命!是……是细足管事逼迫小的所为!他许诺……事成后给小的找个好雌主……”

全场哗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面色大变的细足身上!

细足猛地跳起:“你血口喷人!”

沈彻不再看他,对石砚令道:“搜查其居所,封锁消息,即刻缉拿其同党。”

真相迅速水落石出。细足乃墨池旧部,对沈彻心怀怨恨,勾结库房看守及这名亚雄,里应外合盗取矿晶,意图制造事端,构陷沈彻管理无方。矿晶尚未及转移,藏于细足床下暗格之中。

人赃并获。

沈彻立于前院,看着面无人色被护卫押下的细足,容色冰寒。“按府规,盗窃府库物资,勾结内外,该当何罪?”

石砚躬身:“废它一只手,发配苦役营。”

沈彻颔首,未有丝毫迟疑:“照章执行。”

冷酷的命令,果决的处置,令庄园上下仆役尽皆股栗。这位年轻的监管者,不仅洞察秋毫,更兼铁腕无情!

处置毕庄园事务,返回府邸已是夜深。沈彻身心俱疲,眸光却较往日愈发明澈。他刚踏入澄翼阁院门,便见胥竟坐于他外厅之中,指尖把玩着一枚自细足处查获、尚未销赃的赤铁矿晶。

胥抬首,目光落于沈彻沾染尘土却锐气不减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深长的弧度。

“看来,我这把‘短刃’,不止会理账,”胥声线低沉,在静夜中格外清晰,“亦能……饮血了。”

他起身,行至沈彻面前,高大的身影携着无形的威压。他抬手,未触沈彻,只拈去他发梢一缕草屑,动作轻缓,眼神却幽邃如夜。

“做得不错。”胥的指尖仿佛不经意掠过沈彻耳廓,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然,打狗须看主人。你动了我府中之虫,是否该……予我一个更佳的交代?”

其语调带着危险的亲昵,恍若毒蛇吐信。

沈彻心头一凛,方才立威成功的些微松弛顷刻消散。他深知,胥所指,绝非区区一个细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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