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太华殿内，皇帝被气得一把将案桌上的奏章全部扫落。江如一低眉顺眼的乖乖跪坐在下首，垂着头不吭声。

“二皇妹！你还有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烧毁圣旨的事情，受几天牢狱之灾便罢了，朕不同你计较！可你竟在诏狱之中殴打皇后，竟然弄得整个太医院人仰马翻！此后，更是以戴罪之身，偷溜出宫！竟然还敢豢养暗卫，大摇大摆围堵连城张氏府邸！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这是真动了气，皇帝面色涨红。江如一单薄的身子跪在下首，低声道：“皇妹知错。”

不痛不痒的一句，让皇帝心中不上不下更加难受。

此事大殿之上皇帝并未追究，现下才发难，不过是博一个面子。江如一柔顺道：“陛下日理万机，不值当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我有错，该罚。但是，陛下，这诏狱之中老鼠遍地都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回这个地方了……”

她娇滴滴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如一擅自行动，也是为了皇兄解燃眉之急，皇兄宽宏大量，定然不会与如一计较。”她说道，一双黝黑的眼睛水灵灵的。

萧明睿卸了心防，“你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后又叹了口气，“皇后心中不舒坦，你打了皇后，总是要给个交代。”

江如一立即道：“皇后也打了本公主……”

皇帝看她，江如一瞪回去，随后作罢，“算了，那我自请禁足于苍翠宫！”面上难看，似受足了委屈。

皇帝点了点头，随后下了圣旨。二公主萧如意，冒犯皇后，禁足苍翠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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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之中，裴淮川判决已下。诏狱廷尉陈闻兴亲自来宣的旨意，家私充公，贬谪为官奴。

此后，皇后、二公主两人多次操作，想要把这人收入府中。然而这些人到了诏狱之后，全被陈闻兴挡了回去，算是拒绝了。

裴淮川出狱之日，阴雨绵绵，宫道之上尽是潮湿。他挺直脊背步入雨中，奔往命运。

陈闻兴道：“裴大人好手段，竟然得了二公主青睐。然，皇后也不是陈家愿意得罪的。裴大人这身好武艺不用可惜了，前线军需紧张，裴大人不如为士兵们尽一份心力！也不枉，同袍一场。”

裴淮川颔首，狱卒将他押往郢都十里外离山之上。

此地四面环山，靠近林地。有一条大道直通裕城，方便供应矿石。于是这离山之上，便修建了大型兵器作坊。工匠上上下几千人，风箱的呼呼声掩盖了匠人交谈，熔炉的火焰剧烈跳动，热汗喷薄在躯体上。

狱卒将裴淮川交给管理此地的左尚方，便回走交差。

左尚方乃环岭十三城贵族子弟，听闻此人胆敢斩杀褚氏子弟，心下不喜，便将这等官奴下放到最底下的矿石所去，收捡自裕城运来的铁矿石。

起初，他还担心这样的罪臣来到冶炼司会生不必要的麻烦。不曾想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这人当真老老实实在此地干着苦力活，甚至由于体力超群，干了不少伙计，彻底和身边一群庶民官奴，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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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翠宫中，青鸟掌着灯从回廊穿行，步入公主寝宫。守夜的丫头被脚步声惊醒，随后被打发了回去。

江如一翻身下床，于灯下细细查看宫外传来的消息。

连城张氏今日结案，张元为主谋同监军私吞朔方军粮，择日问斩。私库粮食及财物尽数充公，前几日，皇帝便已经派遣人前去将这些财物置换了粮食，今日一早便发往朔方。

然江如一却皱了皱眉：“只有这些？”

青鸟凝重的点点头。

不对，江如一想，那本总册上例如粮草，那是注明了来处。其余财物，胜之粮草数倍，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经商所得，这连城张家私底下定然还做着什么勾当，方才能有这么多来历不明的钱财。

可现如今草草结案，是此间利益不值当查，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能查？

这郢都之中的蛀虫，还真是多！

她令青鸟安排，她要再入诏狱，再见张元一面。青鸟提着灯，连夜出了苍翠宫。

次日天蒙蒙亮，便回来了。

张元早已在狱中咬舌自尽，青鸟将从他身上收到的一支玉簪交给江如一。江如一拿着这根簪子左右摇晃，摔碎玉石，从中得了一根细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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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战事不休，天下不宁。朝廷征税征集多次，百姓口中无余粮。前些日子，官府的人强行收了大批市面上的粮草，支援前线。郢都之中粮食售价居高不下，贫苦百姓只能食野草充饥。

边关需要粮草，也需要兵器。农忙时节已过，离山上的兵器作坊招收了一大批青壮年。人手不足时，也从附近村庄招收了一大批做杂活的娘子上去。

多是些作坊里青壮年阿母以及夫人，上山做些洒扫做饭的伙计。

“朔方战乱，朝廷吃了不少败仗，能够吃上口热饭就不错了。在这离山上做些伙计，至少还能贴补些家用。”

一群正跟着上山的老妇、娘子在旁闲话。

“我家郎君在已上山半月有余，不知是否安好？”

离山上的伙计，多是背负重物，与熔炉打交道。时常有人意外受伤，乃至身故。然，上面缺人，不得不来。又或者是家中实在是缺银钱，这才不得以赚些银子。

“你呢？”

那人拉了拉身侧小娘子的衣物，小娘子瞧着肤色黝黑，不大显眼。但若凑近了仔细瞧着，五官生得极为灵动，甚是好看。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娘子，竟然出现在此处。

“你也是上来寻你家郎君的么？”

这小娘子正是乔装出宫的江如一，她阻了正要解释的青鸟，装着一副温顺又不好意思的模样，点了点头。

这样的小娘子太多了，身处其中并不打眼。江如一端着副腼腆不爱讲话的模样，周围娘子便对她没了兴趣。

上山后，她们被安置在杂物所，到处都是散落的碎石，有不少青壮年正将一筐又一筐的矿石往熔炉所里搬。

江如一刻意挡了挡脸，顺着人群被分到了做饭的地方。

日头西垂，正值饭时。

麻利的娘子们将菜清洗剁碎，随后放置在灶台上。见来了个新人，便叫江如一去灶台下生火。

她哪里会生火？一股又一股的浓烟冒了出来，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熏了出去。江如一便趁着这个时候溜了。

外间人员复杂，她挨着墙角走，随即听见了一越来越重的脚步声。江如一侧身躲过，径直撞进转角之人怀中。

她反手摸了腰间的匕首来，此人反应极快，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禁锢在胸前。江如一面色一冷，这是个极其高大的男子，力气也很大。他缴了她的兵器，江如一直接跺脚踩在此人脚背上，疼的此人直哆嗦也没放手，她只能出声大喊。然而此人反应极快，一把捂住她的嘴。

江如一张开便是一口，铆足了劲要撕扯下一口肉来。

“嘶，小娘子，多日不见竟是学了狗的看家本事！”

他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喷薄在她的头顶，有些熟悉。江如一认出了此人，裴淮川。

那脚步声陡然清晰起来，似乎马上穿过转角。

两人靠得很近，肌肤紧贴皮肉，能听见心跳剧烈颤动之声。但那人，并没有走过转角，反而步子越行越远。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放开。”江如一同样低声道，生怕引了陌生人过来。那胸腔上的温度，顺着布料染上了她的耳郭，而此人现在，十分不好惹。

裴淮川赶紧放了手，后退几步告了饶。

“公主殿下怎么在此处？在下无意冒犯，公主见谅。”

江如一瞅着此人，比之狱中精神了不少，“本公主在哪儿需要禀告裴大人吗？倒是你，看来这官奴的日子还挺不错的，大人看起来滋润了不少。”

裴淮川无言以对，随后好心提醒：“这不是公主殿下应该来的地方，还是早日离开吧！”

言尽于此，他欲转身离开。

江如一秉着遇见必当有用的原则，将裴淮川扯了回来，裴淮川不查，竟被她按在身后石墙之上。他垂头，只见着微微仰头，眼神清亮的小娘子。

“裴大人别走啊！你也算是欠了本公主的救命之恩，现在本公主前来取报酬，裴大人打算怎么还？”

这人俯视她，令江如一不爽。

裴淮川想了想，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图谋的，于是道：“公主殿下若是看上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江如一微微一笑，还算有良心，不枉费本公主救人一场。

不等两人继续交谈，脚步声包抄过来。有人在外大喊：“我看见了，就是有人鬼鬼祟祟往这边来了，千真万确。”

一群人闯了过来，江如一同裴淮川被包夹其中，避无可避。直面一大群乌泱泱的小娘子，里面还有些熟面孔。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