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玉章

“我……你白日里又不在,我躲你什么。”

林书棠眼睫颤着,分明是反驳的话,可因为她的那些小心思真的被沈筠给说中了,以至于怎么也显得底气不足。

面上的红晕蔓延得更加彻底。

“那阿棠的意思是,晚上是不会处理这些账簿了?”沈筠笑着道,像是被林书棠的话取悦到了。

林书棠猝然抬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掉进了沈筠的陷阱里。

她揽下这些,不是为了躲沈筠,是做什么?!

若是晚上不处理,达不到躲着沈筠的目的,她不是白给自己捡了一个累人活吗?

她又没打算给沈筠当什么贤妻良母,难不成还真给他管家啊。

林书棠当然不能让自己做这一切像个笑话一样。

“不行。”林书棠状似为难道,“祖母愿意叫我跟着婆母学习,我自然不能偷懒耍滑。”

“我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占了宗妇的名头,自然也要学着做好宗妇份内的事情。”

林书棠抬眼看他,声音细若蚊呐,含羞带怯的模样,“你不是叫我与你好好过日子吗?我在学着当好一个妻子了,你也要拒绝吗?”

可怜兮兮的语气,叫人实在爱怜。

沈筠盯着她瞧,好半晌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她这番话有多大的可信度。

林书棠拿不准沈筠什么意思,一颗心跳得砰砰直快。

等被盯到头皮发麻以后,耳畔才传来沈筠轻轻的一声,“好。”

算作同意。

林书棠嘴角牵起,还来不及高兴,紧接着又听见沈筠道,“我陪你。”

林书棠嘴角的笑意彻底僵住。

“你明日还要上朝,就不必了吧。”林书棠强撑着笑意劝道。

“我陪着阿棠,或许效率更高,阿棠也能早些休息。不好吗?”

沈筠的话实在体贴,这让方才才说过要与沈筠好生过日子的林书棠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

只能悻悻应下。

夜晚,西次房的灯火明亮。

林书棠坐在案前,偷觑了一眼对面靠坐在罗汉塌上的沈筠。

他单手支颌在几面,另一手修长指骨卷起软皮兵书,皎白衣袍倾落而下,如月华流水,周身透着一股清隽文臣身上的高雅随性。

林书棠却是无心欣赏,只觉得如坐针毡,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困了?”

察觉到林书棠的眼神,沈筠抬了眼睑望来。

林书棠慌忙垂下头,持笔在账簿上落墨,眉心微蹙,一副神情极为认真的模样。

沈筠轻勾了勾嘴角,垂下眼来继续看书。

-

林书棠本以为,沈筠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没有想到,其实最先想要放弃的是她自己。

这样一连几天下来,沈筠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分明白日里还要上值,到了晚上竟然还能陪着她一起处理府中事务。

徐蓉仪在让林书棠算过几天的老账以后,不知道为何,竟然不再为难她了。

也愿意给她一点提点,放手了一些府中的小事让林书棠先行练手。

例如眼下天气渐暖,府中各房要开始裁剪新衣,院中被积雪重压的花草植木要找花匠打理,被冰雪冷冻的砖石裂了细缝也要换下……

林书棠从前在溪县时,也算是帮着父亲做过一些事。

可是凭溪县她们家那点家产,哪里能够和几乎占了半个崇安坊的定国公府相提并论。

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她们自己亲力亲为。

师兄在屋顶刮雪,她就在下面给师兄递瓦片。

春衣也只需要裁剪家中几个人的,父亲每日跑商,风里来雨里去的,对穿着根本不在意。

师兄也是,每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件藏蓝深衣。

只有她每年换季都要裁剪各式各样漂亮的衣服,一定要时下从玉京里传出来的最好看的样式,料子也要用最贵的。

即便那些衣裳只能穿一年。

毕竟林书棠还在长身体,每年的衣裳都会比往年短上一节。

林书棠去过的地方多,见识的也多。

可唯有玉京她还未曾去过,只听说那是皇城天子脚下,到处金楼玉砌,管乐和鸣,是真正的人间富贵天。

林书棠有些向往。

她穿上玉京流行的衣裳,画上玉京流行的妆容,林书棠想,等以后去了玉京,也会更自在一些吧。

可如今,她真的来了玉京。

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

她不再需要去考量明日里应该穿什么,不必纠结是应该先去铺面里帮忙,还是和隔壁的小花去铺子里挑首饰。

林书棠穿的,用的,这些笼罩在她身上的一切,全数由着沈筠一手操办。

她不会再为了那些少女心事而发愁,却也因此失去了好多乐趣。

也给了沈筠无形中沁透她从里到外全部人生的机会。

彻底标上独属于他的气息。

毫无疑问,沈筠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可是林书棠却早已没了从前得了新物的激动和欣喜。

只有一切物欲被满足以后的麻木和无趣。

林书棠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麻木的过下去,是不是要比痛苦的清醒承受着要更好受一点呢?

繁杂的思绪在踏入沈芷溪的院落里以后,便停歇了。

林书棠今日是带着量体裁衣的嬷嬷亲自去了各房盯着。

她知玉京价贵,每年为各房的主子们做新衣就是一笔不斐的花销。

可是看着账簿上的天文数字,林书棠难免还是会有所怀疑。

毕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林家的各项事宜,也是由林书棠一手操持过的。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她还是清楚一些。

其实并不需要徐蓉仪如何费心教,林书棠自己处理起来也可以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她遣人去了库房里调来了下面的子账目,一笔笔看过去。

便猜出了个大概。

底下的人,心思活泛。

欺负着上面的人不懂,这里量多几尺,那里量多几丈的,是常有的事。

多余的,便正好吃个回扣。

这并不是一件什么稀罕事。

可许是定国公府财大气粗,下面的人贪得一点点数目也都显得触目惊心了。

林书棠不想大动干戈,便跟着这些下人一处处跑,给她们警个醒儿,不敢做小动作。

这些人果然老实,在听出林书棠的确是懂一些行以后,便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

心里也不由因为林书棠这样有意放她们一马的行径感到松了一口气。

心怀感恩下,做事也就更仔细卖力了。

量体的时候,沈芷溪面色瞧着很不好看,整个人无精打采,甚至好像还憋着一口气似的。

整个腮帮子都气得圆鼓鼓的。

林书棠站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不开心?”

“阿嫂。”沈芷溪被婆子驾着手臂展开,像个稻草人似的满眼幽怨地望过来,“你说得没错。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娘说了,等春衣做出来,就带着我去护国寺上香,借着祈福的名头让我和那工部尚书府的三公子见一面。”

晟朝国风开放,男女在成婚之前相看的不在少数。

只是为了名声好听,大多数官宦人家还是会找着一个由头相见,并不直言是相看。

这样一来,若是日后成不了亲家,双方各自也体面。

只是其中的心思大家都门门清。

而这佛寺偶遇,便是最好的名头。

林书棠没想到,沈芷溪才刚刚及笄,二夫人竟然就这么着急。

“放心好了,这春衣做出来还需要一阵时间呢。这么早就耷拉一张脸,真到时候不成苦瓜了?”林书棠安慰道。

“且只是相看而已,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你去看过,说不准这三公子人还不错呢?”林书棠站在她身后替她捋了捋衣衫,好让婆子更好丈量。

“要是他长得如二哥哥一般好看,那我就去。”沈芷溪满不在乎道。

管他什么三公子李公子的,再如何好,都比不上她二哥。毕竟全玉京的女郎,都视他二哥为春闺梦里人。

只是二哥性子太冷,不说话的时候像大伯父一样,甚是吓人。

唯有在二嫂面前,气息才有所收敛。

她倒也不是非要找一个像二哥这样的人,但是至少也要像二哥这样时时刻刻将嫂嫂放在心上才行。

想到这里,沈芷溪又不由道,“要是阿嫂能够陪我一起去就好了。”

替她掌掌眼,说不定她也能够找到一个像二哥对二嫂那样好的人。

毕竟阿嫂不就挑中了玉京最好的男儿。

沈芷溪此刻无比相信着林书棠的眼光。

至少比她的母亲,只要是个有鼻子有眼的,她娘亲就觉得对方是一表人才,长相周正的好。

“我?我怎么……”可能出得去。

林书棠自嘲一笑,后半截话被她有意识咽回了肚子里。

沈筠如今虽然对她管辖宽泛,允她出静渊居,但是林书棠不敢一次次试探他底线。

若是要出府,指不定暗处藏着多少双眼睛。

将她的一言一行,毫无差错一字不落地全数禀报给沈筠。

透着一股子强硬到让人压抑的窒息。

沈芷溪这番话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的人。

她看得出来,二嫂好像不是很喜欢出门。

就连那日百日宴,二嫂都只在宴席上坐了一小会儿,抿了一杯酒就回去了。

难怪二哥如此贴心连晨昏定省都为二嫂省去了。

她若是以后嫁到婆家,若是能够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她定然是睡觉都要笑醒的。

“唉,本来去护国寺祈福就只是个名头罢了。我娘却还非要让我抄写佛经,要将这戏演出个全套。”沈芷溪一想到要去相看这件事,还是不免觉得烦闷。

“我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我给工部尚书夫人留下一个乖顺的好印象。这一段时间,我都只能待在院子里了。”

长大了一点儿也不好。

“阿嫂?”感受到林书棠搭在自己腰间量体的手一顿,沈芷溪有些困惑地侧过头来要看。

林书棠站直了身子,面色还算是平静,像是方才出神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这个性子啊,让你抄点佛经也是好的,该静静。”林书棠嗔道。

将手中的软尺交给了一旁的嬷嬷手上,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笑了笑,“身量量好了,比去年长高了。”

“真的吗?阿嫂。”沈芷溪兴奋地跑到穿衣镜前去看,转了一个圈,“我也不用长多高,有阿嫂这样高就行了。”

林书棠笑,“你这么活泼的性子,定然是要长得比我高的。”

出了沈芷溪的院落以后,照例说,应该继续去二房底下的庶子庶女院中。

但是林书棠心中有事,这会儿实在没功夫再继续这累人的活计。

国公府占地广袤,饶是没有出府,林书棠这几日下来走的路也可以从崇安坊到南巷去。

眼下她要回静渊居,众人也只当她是累了,并没有多想。

继续赶着行程到下一处院子里为主子们量体。

青黛则跟着林书棠一起回了静渊居。

“夫人可是不舒服?奴婢去唤府医?”青黛看着林书棠面色似有些不好,连忙问道。

“不必,我只是有些累了。等回了静渊居,我睡一觉,你吩咐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林书棠摇头,淡声回绝。

“是。”青黛应下。

回了静渊居,林书棠便将门窗紧闭,连忙从妆奁处拿出了那枚白玉印章。

经过上次差点叫沈筠发现的危机以后,林书棠后来无比小心。

思来想去,还是放在自己妆奁里安全。

毕竟沈筠再如何找东西,还能找到自己放满眉黛,胭脂,额钿的妆奁里?

林书棠拿起那枚白玉印章,借着窗牗外明媚的天光看下去,一个字一个字辨别着上面的经文。

是《法华经》。

宋楹送她这个,是有可能要约她在法华寺见面吗?

借着祈福的名头在佛寺相见……的确是让人挑不出任何疑隙来。

可是宋楹恐怕并不知道,她根本出不了府。

林书棠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印章,仔细回忆着当日宋楹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确认宋楹并没有提出具体的相见时间,她若是去了,却扑了一个空怎么办呢?

下一次再想要找着借口出来恐怕只会更难。

林书棠将白玉印章重新放进了妆奁里,有些颓然。

当年的事情,是她对不起师兄。

那一夜以后,她被沈筠强行带走,连师兄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如今瞧见他还活着,林书棠多年的心结总算解开一点。

她太想知道师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也希望能够劝他离开玉京过好自己的生活,再不要为了她而以身犯险。

沈筠是个疯子,他不会放过自己的。

她不能再将师兄再牵连进来。

无论如何,她得再见他一面。

好啊,见面好啊,又给世子找着由头狠狠惩罚啦[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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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上榜了(扣手)但是要求字数和我想的有差,第一次上这个榜,不太了解,做出了错误的安排,答应的日更五天做不到啦。抱歉抱歉![可怜]

后面有可能的话,我会找个时间把欠的一更补上的。[爆哭](不敢再立flag了)(瑟瑟发抖)

对不起大家!(滑跪)(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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