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没有听到这场关于他的喧闹。他今天练舞晚了些，错过了之前的饭点，才会不小心和其他人的用餐时间撞在了一起。
今天一大早，教授他的老师就单独来找了他，给他拿来了几份毕业的文件，还语重心长的劝慰他，毕业后的就业选择可以再放宽些。
是的，二十岁的云遥已经是到了毕业的时候了。
他是十六岁那年获得了少年古典舞大赛的金奖，被院长亲自打电话特招进舞蹈学院的，而现在，他四年的大学生涯在这一个蝉鸣的夏天即将结束了。
云遥心里很感激老师们的关怀，他很清楚，由于他父亲的犯罪经历，即使他再努力再优秀，他也不能像学院历届的舞蹈首席一样，进入官方的编制舞团了，甚至不能在毕业后的工作应聘上拿到一个规格高一些的歌剧舞剧院的offer。
正想着，练舞室的休息椅上，就听几个男舞蹈生也在讨论毕业就业的问题。
“哎，你们听说了吗？申城的省歌剧舞剧团，今年居然也来我们学院开招聘会了，往年都是没有的。”
“好像听说是学院发的邀请，今年其实光景已经变差了，之前听学长学姐们说，往年来招聘的歌舞团要多很多呢，而且今年应届生也多，我看啊，大家都要卷起来了，竞争上岗。”
“那实在不行，就不走这些大的歌舞团呗，我们艺术生还可以多找找社会面的岗位啊。甚至好些舞蹈成绩一般的，都跑去做了自媒体直播啥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静默了一瞬，这个时间点还在练习室的，谁不是努力又有些成绩的。
“拉倒吧，”有个男声略带些嫌弃的地说：“我们学院又不是什么二三流的学院，都是专业领域里的翘楚了，我们当年这么辛苦的万里挑一地考进来，又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谁要去做那些对着镜头又唱又跳的小丑啊。”
另一个男生也附和道：“是呀是呀，有编制的跟这些可不是差的一点半点的，我们还是努力争取进体系内的舞剧团吧！实在不行，也至少要考进地方的团啊。”
这时，热聊的男生中，有一个终于看到默默坐在另一边的云遥，他推一推旁边的同伴，眼神示意，“哎，你们看，是云遥。”
他们这些同届的舞蹈生，跟新生们不同，都经历过云遥父亲案件被大肆报道的事，他们对这位曾经品学兼优的校园男神感受比较复杂，有同情的，有惋惜的，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
“他呀，你们信不信，他比你们还不如。得再多奖又怎样，是学院首席又怎样，有个那样的父亲，连正规点的舞剧团的门槛他都别想进了。”
“哎呀，你别这样大声，别说了别说了，我们赶紧练舞去吧。”
几个男生推搡着离开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清秀文弱的男生走到最后，看同伴走了，赶紧跑来满脸歉意的对云遥小声：“抱歉啊，云遥，你别介意，你知道的，小陈他以前一直暗恋我们校花，后来大家听说你和校花谈恋爱没多久又分手了，校花后来还转学走了，小陈一直觉得是你的原因，所以……”
“没事，”云遥对男生笑了笑，“我理解。”
云遥还能说什么呢，如同两年前父亲出事那段难捱的日子一般，他沉默的承受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生活好像变成了一只刺猬，时不时就从哪里冒出来扎他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对这样的痛已经麻木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的，你爸的事跟你又没关系，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啊，”男生没敢一直盯着云遥看，毕竟这张脸太有杀伤力了。
但听云遥这么云淡风轻的回应，他有些于心不忍，便期期艾艾的说：“云遥，你……你是个好人，在我心里，你也是最优秀的首席。我相信，就算这次进不了团，你以后一定不会比别人差的！”
云遥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生，这些偶然出现的善意如黑夜中的繁星，他倍感珍惜。
他真诚的道谢：“谢谢你，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男生被这样郑重的道谢搞得都害羞了，更何况这还是云遥这样一个超级大帅哥的感谢。
虽然他不是那些花痴的小学妹，此刻仍忍不住脸颊通红，扔下一句：“那……那就好，我先走了，你加油。”就头也没抬地跑了。
云遥看着男生跑远，又低头一笑。此刻他的前路未卜，但心里却难得的有了一丝轻松。
是呀，继续坚持吧，人总是要有希望的。云遥暗暗对自己说。
他虽身陷泥沼，但仍心向光明。
……
而此时此刻，南杭市核心商务区。某实行严格会员制的高端会所内，一群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侍者穿着量身定制的制服，穿行在奢华的走廊中。
他们脚步迅速而整齐有序，踩在会所珍贵的木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一看便知是经过精心挑选和训练。
只见领头的侍者小心谨慎的敲开了一扇门，在做了介绍后，领着剩余的人托着杯盘鱼贯而入。
会所房间内，水晶吊灯璀璨的光亮在威士忌杯口碎成星芒。
秦娆将女士雪茄的烟灰弹进鎏金烟灰缸，皮革沙发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王总这季度的订单，听说被东盛截了胡？” 她转动着祖母绿戒指，火光在戒面流转。
男人的骨瓷咖啡杯磕在描金托盘上，溅出几滴褐色涟漪。“秦总消息灵通，商场如战场。最近大家都不太好过呀。”
他瞥见落地窗外的黑西装保镖，话锋一转，“听说秦总最近在城西拿地？”
钢琴师突然换了肖邦夜曲，秦娆轻笑出声，冰块撞在杯壁叮当作响：“王总对我家的事，比对自己公司还上心。”
猩红丝绒窗帘被晚风掀起一角，远处CBD的霓虹倒映在她瞳孔里明灭不定，“但有些蛋糕，不是谁都能分一口的。”
男人喉结滚动，刚要开口，侍者托着银盘躬身而入：“三位贵宾，您们点的酒已备好。”
这时，坐在另一边的赵适赶忙搭话说：“哎呀，看我们光顾着说话了，来，大家先喝两杯放松一下。”
在赵适圆滑的插科打诨下，刚刚有些紧绷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等到被称为王总的男人因为接了个紧急电话，不得不提前离场后，赵适也打发走房间内的钢琴师和侍者。
等没了外人，他才转头对秦娆笑道：“姐，你看这个王总，还想仗着自己在南杭有两分人脉，要我们分他一杯羹呢。也不看看这时局，真是连讨饭都不会讨。”
秦娆红唇微弯，嘲讽的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话说回来，姐，现在这生意是真不好做了……”赵适犹豫了下，还是放低声音地说：“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都要收紧了。姐，我看我们也得做两手准备呀。”
“这话不用你提醒，我早就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赚钱路子。”秦娆抿了口酒，她看着赵适，双眼亮如黑夜中捕猎的猛禽，“赵适，你说，我开一个娱乐影视公司怎么样，做那些影视制作和艺人经纪……你们赵家也可以入股，正好用上你们的看家本领。”
赵适惊讶的看着秦娆，转头一想，对啊，还有比娱乐圈更好赚钱又合法的地方吗？
他欣然笑道：“还是姐有想法！这个确实可以做，不过我们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先让小弟我打探下这里面的门路，给探探深浅。”
“没经验怕什么，有资本就行，”秦娆淡淡的笑道，“到时候请几个职业的经理人，我们做幕后的股东和董事长。”
她想了想，又野望勃勃地说：“小打小闹的没意思，也赚不了大钱，要做就做大的。这确实还需要老赵你给探探门路了，看要怎么打点。毕竟做生意，就是抢资源，搞这个也是，我们的饼越大，才能吃下越多的利。”
两人又就这个话题讨论了一番，赵适忍不住感叹道：“嗨呀，以前最多也只是认识一些想攀高枝的明星，没想到这回我们自己要坐/庄了呀。”
他嘿嘿笑着，看向秦娆：“姐，我看这酒喝得差不多了，我让经理安排下，叫几个才貌双全的？这里别看金碧辉煌的，其实高雅也有高雅的花样……姐要不见见？”
秦娆摇晃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她似想起什么，突然拿起了手机。
没看到想看的消息，她有些气笑了，暗恨道：“真是给我宠坏了……”
她抬眼看向还等在一旁的赵适，嗤笑一声说：“不用了，我现在就走了，得去逮一个人。”
赵适惊讶，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秦娆嘴里说的是谁。毕竟他来南杭两年，秦娆的身边人他还是多少知道的。
赵适暗自心惊，秦娆这次是真有些不一样了。
“姐，你这还没腻呢？”他打趣笑道。
虽然这样说着，但想到那个名叫云遥的美人，赵适也有些理解，换谁也会这样吧，毕竟是那样的人物。
秦娆没有回答，她起身，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暗处泛着冷光，“开公司的事我们改日再聊，毕竟……”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腕间，“时间不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