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欢楼回来后,云遥辗转反侧。
他完全不想要夫人送的这一份“大礼”,这太贵重太夸张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负担不起这份沉重的馈赠。
云遥内心是始终清醒的,他知道得到了什么就要相应的付出什么,这样贵重的礼物,代价又是什么呢?
他自觉自己不想付这背后的代价,也当然不会贪恋这样的意外之财。
哪怕这是他敬重又多少不觉有些亲近依赖的夫人赠送的,他仍视为烫手山芋。
只是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委婉地拒绝夫人,因为这毕竟是夫人的好意。云遥虽然当时第一反应是不想接受,但当时内心的震撼和感动也是真的,他没想到,夫人对他这样好。
于是思来想去,他想,要不还是直接跟夫人说说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云遥此刻想起自己和母亲外婆相处的时光,母亲和外婆偶尔也会有为他好而做下某些决定,但只要云遥用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她们沟通后,她们最后都会尊重云遥的意见。
云遥觉得自己有些冒险,但心里不可避免的又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在母亲他们去世后,他心里总想要找回那份真情。父亲让他失望,他的感情寄托渐渐有些叛离了他的理性,向目前和他最亲密的夫人倾斜。
于是在夫人晚上来到他房间时,云遥鼓起勇气和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夫人,我真的很感谢您,我也很感动。但今天您说的那座清欢楼,我想我还是不能收下。”
对面的夫人愣了下,仿佛没想到少年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不在意地笑了,“云儿,你不必担心任何事。”
“不,不是这样的,夫人。”云遥认真地看着夫人,轻声说,“无功不受禄,何况还是这样贵重的礼物。我知道夫人您是关心我,想让我有些傍身的倚仗。但我想,我现在也是什么也不缺的,我的母亲和外祖父母也有给我留下一些遗产……”
云遥话还未说明,夫人就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少年的话语。
夫人微凉的指尖在少年如晨露般的唇瓣上暧/昧地摩挲,又顺着那美好动人的线条渐渐往下,停在了少年的锁骨处。夫人暧/昧笑道:“云儿,谁说你是无功不受禄?”
她的指尖又顺着少年雪白的锁骨熟练地滑进了衣领里,夫人难得语气促狭地轻声说:“这不是功吗?”
云遥脸倏地红了,心里却隐隐有些难受和难堪起来。确实,即使他自欺欺人,但归根结底,他和夫人是什么关系,每个知情的人都心知肚明。
但夫人为什么对他另眼相待,为什么对他好,难道只是因为这个?云遥有些不能接受。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和夫人总有些真心的情分在的。
少年声音有些颤抖:“您就是因为这个吗?那我也不会接受那个礼物的,夫人,我不想拿这个来估量任何东西。”
夫人停住了指尖,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云遥,而后又笑了。她看着少年,从容地说:“云儿,你是我的人,这是事实。没人有胆量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夫人注视着云遥,如同打量一件她最欣赏的宝物一般,“至于清欢楼,不过是个物件而已。我既然给了你,你只需要接受就好。”
她抬手抚摸着云遥美丽的脸颊,看少年带些倔强和委屈的眼神,她又温柔地说:“我喜欢云儿,这份喜欢才是无价的。云儿,你不用想太多,不管什么东西,没有你不能要的。”
是,因为夫人的喜爱,他什么都能得到,只要他想要。但这是对的吗?
云遥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郁气,再好听的话也掩盖不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相对应的,他也不能拒绝任何东西。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云遥最终是失望了,他内心的妄念,他不切实际的希冀,最终都破灭了。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爱和真心,他甚至没有得到尊重的权利。
云遥没有哪一刻更清醒地认识到,他在夫人面前,在所有人眼里,和那个清欢楼没有本质的区别,都只是个物件而已。
此刻,床边宫灯的灯光飘渺摇曳,价值连城的床幔像眼泪倾泻入海。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云遥闭着眼,任由夫人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的颈边……
在跟每个亲密时刻一般的炽热瞬间,他的心却冰冷得如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海中。
第二天,云遥没有如往常一样早早睁开眼睛。他闭着眼,听到夫人起床的声响,他木然地躺着,如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夫人被仆人们侍候着洗漱完,又来到他的床前,一个微凉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夫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亲昵,“云儿,我先走了。”说完,夫人却没有动,云遥闭眼假寐,没有任何回应,四周的空气安静得令人发慌。
许久,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她吻了吻云遥的唇,又贴近少年的耳畔,低声道:“云儿,我的宝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是夫人第一次如此情热地肉麻地称呼他,但云遥还是没有动。
过了一会,夫人还是离开了。云遥睁开了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他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动不该有的真心,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秦娆了,他怎么就不能像在秦娆身边那样看清看明白呢。
他怎么会对夫人这样的人物心存妄想,相比秦娆,夫人更是和他这样的人是两个世界的。
云遥狼狈地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他想要的真心原来是这样奢侈的东西。
……
云遥这天尽量避免再碰上夫人,他躲在助理间,甚至是避开众人走出了香樟园。
他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揽芳院。但到了门口,他又想起昨天被邢宇看到的尴尬,云遥叹了口气,他准备再绕去别的地方了。
可还没等他动脚,突然一个力道猛地将他一拽,他跌在了一个火热的胸膛上,邢宇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云遥!过来了还想走!”
云遥吃惊地转头,就看到了邢宇阴沉着脸在盯着他。
云遥无奈地抽出被邢宇紧紧拽着的胳膊,低声说:“邢宇,我是不小心走到这里的,你……”他看了看好友,叹道,“好吧,我们聊会天吧,去上次后院那个小亭子?”
邢宇听到这儿,脸色才好一些,他哼了一声,就跟着云遥走了过去。
到了隐蔽处的小亭子,两人却突然相顾无言起来。
云遥是心情不佳,再加上昨日的尴尬,不好开口。
邢宇却是脸色复杂地对着云遥瞅了又瞅,最后他仿佛受不了这沉闷尴尬的气氛,没好气地说:“你今天怎么这副哭过的样子?谁给你委屈受了?现在整个翠微山庄还有人敢得罪你吗?”
云遥却沉默了,他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邢宇挑了挑眉,嘲讽地说:“不会吧,还真有人不长眼敢得罪你?你现在可是男版妲己了,敢惹你,不怕被夫人灭了?”
云遥受不了这人的胡说八道,皱眉道:“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妲己,你当夫人是纣王吗?”
邢宇心虚地看了下四周,没看到其他人,他才呼出口气“我这不就是个比喻吧。你跟夫人昨天在荷塘那边的架势,那氛围,啧啧啧……你简直把夫人给迷得三迷五道的。夫人这样宠爱你,有眼睛的都看得到。”
说到这儿,邢宇又啧啧啧地打量着云遥,“真没看出来,你看着挺老实正经的,小时候虽然有些可恶但还算是乖的,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这本事。”
云遥原本沉郁的心情瞬间变成无语,他都要被邢宇的一番胡说八道给气笑了:“你再胡说我就走了。”
邢宇这才住了嘴。但他仿佛就是闲不下来,又打听道:“你今天到底为啥心情不好?昨天夫人直接把你拉走了,你们去哪了?不会真回去白日宣……”他的话在云遥的逼视下停下了。
“你说我没关系,但你这种私下议论和打听夫人私事的行为,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云遥看邢宇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提醒了他。在翠微山庄,这种行为其实非常危险,轻则被赶出山庄,重则会被调查。
邢宇此时却双手叉胸,眼神瞥向其他地方,低声说:“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你难道会去举报我?我只是八卦点,我又不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云遥看他这样,也只能叹了口气轻声说:“好了,邢宇,我们在这翠微山庄里,要步步小心才是。”
邢宇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些惊奇表情:“你这样得宠,居然还这么谨慎吗?”
看云遥沉静的表情,他又欣慰地点点头,他拍了拍云遥的肩膀,赞许道:“你这样是对的。其实我本来也想提醒你来着,在夫人面前千万不要恃宠而骄,不能得意忘形。要知道,我在夫人身边好几年了,见过之前也有幸运得宠的,但没多久就被周围人捧得忘了形,最后下场都很惨的。”
云遥这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夫人之前情人的消息。虽然他早就清楚,夫人不可能没有过其他情人,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刺痛。
他也只是夫人偶然“宠幸”的小情人之一,有什么资格起那种可笑的妄念。
活该自己狼狈不堪。云遥自嘲地笑了笑。
邢宇看着云遥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眉道:“云遥,你,你不会对夫人……”
他观察着云遥的表情,有些焦急道:“你可千万别犯傻!你知道,在夫人这些人的眼里,你们这样的再得宠,也就是个玩意儿而已。宠爱这个词,其实并不好,人能宠什么,无非是些猫猫狗狗的宠物,或者是个满意的喜爱的摆件。”
看云遥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邢宇叹了口气“我知道,与夫人这样的人,整日近距离相处,很难不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来……毕竟那可是夫人啊……”
他越说越小声,眼神有些复杂有些迷茫,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但我们自己还是要清楚自己的位置的。云遥,既然你已经做了夫人的人,那就好好做好份内的事就好了,其他的千万不要多想。”
“而且,据我所知,夫人一般对情人都很大方的。你知道很久以前,有个男旦非常得宠。但后来夫人腻了,那位男旦也遇到了以前的青梅,夫人就大方得成全了他们,给他们送了房子车子,还给了很大一笔遣散费。”
邢宇开始跟云遥聊起来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夫人的一些情史,当然,他在说这些时非常小心翼翼,几乎是快贴在云遥耳边说的。
“还有北方中心市那边,有两个跟了夫人十来年的旧情人。一个是你肯定也见过的,电视台里经常出现的某表演艺术家,正剧中生,看上去一脸正气的长得可端正了。另一个是中心市某艺术团的台柱子……他们都挺会来事的。”
说到这儿,邢宇又叹了口气,“但后来夫人生病了,对这方面的事也冷淡了,隐退后更是没有过多少笑颜。所以程管家这个最会献媚的家伙,才趁着夫人下南杭养病的功夫,暗地里在南方这边选起妃来,想找些年轻鲜嫩的新人,再讨好夫人。”
云遥听到了这些秘闻,他心下更是嘲笑自己自不量力了。他努力忍下眼中的泪水,问邢宇道:“那邢宇,你觉得,夫人什么时候也会放我走?”
邢宇惊讶了一瞬,没想到云遥思想能转变得这么快,他还以为自己要再刺激他一下呢。不过这样也好,对大家都好,邢宇暗暗地想。
他笑嘻嘻地拍了拍云遥说:“你有这个想法也好,不至于越陷越深。我今天其实正好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也知道,夫人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其实北方那边之前就已经在请夫人回去了。夫人那边还有一个大家族,那些少爷小姐个个都很有出息,几家晚辈知道夫人喜欢江南园林和古典文化,还一起给夫人建了一个大园子……他们都在等着夫人回去呢。”
说到这儿,邢宇看着云遥说:“我刚才劝你不要陷进去,就是因为,这次夫人如果回北方了,大概率……”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眼云遥,咬牙继续说道,“大概率不会带你一起走的,毕竟你知道北方那边不是南杭这种小地方可以比的……所以,估计到了那时候,夫人应该就会放你走了吧。”
“不过你放心,云遥,夫人一定也不会亏待你的!”
邢宇有些不忍地看着云遥苍白的脸色,好歹这也是自己小时候的朋友。
他忍不住拍了拍云遥,劝道:“这样其实也是好事,云遥,真的。你根本不知道,北方那边是怎样的地方。不说别的,光夫人的那些晚辈就没一个好惹的。大家族里事情又多,规矩和一些东西是翠微山庄里不能比的,一般人真的待不了的。你这样的小白兔进去,要被人抽皮拨筋的,还是千万离远些吧。”
“我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你好。我也不瞒你,这些消息我能知道,是因为我的一个堂叔就是北方那边园子的大管家。夫人其实在北方是更信任我堂叔的,也就是来南方养病,才带了那个程老贼。”
邢宇摸了摸云遥的头发,感叹道:“夫人过不了多久大概率就会启程回北方了,她不带你也是好事。不过到时候我们俩就又要分别了,这倒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电话联系,以后我如果来南杭玩,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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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他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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