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回顾自己这三年天翻地覆的人生，其间充满了绝望、痛苦、欺骗、强迫和利用。

他像个被摆布的人偶，或者说像个“礼物”，总之他不像个人，不像个自由的有尊严的堂堂正正的人。

他所有的痛苦也都源于此。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本不应该会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每个深夜他在痛苦中反复拷问自己。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的人生仿佛也开始进入黑暗。父亲的罪行，牵连着他一起堕入地狱。

而他的父亲经济犯罪是因为贪婪，是因为不能抵抗诱惑。那些欲/望，让一切温情和真心都灰飞烟灭。

云遥真的怕了，这些人人趋之若鹜的，恰恰是毁灭了他人生的真凶。现在他看这些，如同看洪水猛兽，只会避之不及。

他是真的不想要再卷入这种漩涡之中，如果能给他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再靠近这些。

此刻，云遥颤抖着唇，他一把握住了夫人抚摸着他脸颊的手。在夫人惊讶的目光中，云遥一字字地对夫人说：“不，夫人，我不去北方。”

夫人的目光沉了下去，她反手握住了少年的手，“为什么，云儿？你不想陪在我身边了吗？”

云遥低下头，如果他能选择，如果夫人能真心对待他，他也曾想过和夫人有更纯粹的关系。但他已经被现实打醒，他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他不能什么都想要，他可以没有夫人，但他不能没有自我。

现在可能是他唯一能争取自由的机会，而与夫人幻梦般的这段日子，他想他会好好保存在心底。

云遥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抬眼看向夫人，轻声说：“夫人，这段时间我很感谢您。但是我知道自己，我不适合跟随您去北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应付不了那一切。”

他又忍不住有些眷恋地看了眼夫人：“对不起，夫人，我让您失望了，是我不配。您，您回了北方，一定好好保重自己，我，我会永远记住您对我的好的。”

话音未落，夫人握住他的手的力度骤然加大。

她紧紧盯着他，眼里有令人惧怕的风暴在酝酿：“云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云遥闭了闭眼，顶着骤然升起的压迫感，他还是继续说道：“对不起夫人，但南杭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虽然我的大部分的亲人都去世了，但我和她们生活的印记，那些记忆和那些情感，都还在这里。我熟悉的一切，都在南杭……夫人，我想留在南杭。我哪里也不想去。”

这时，云遥感觉夫人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睁开了眼，就看到夫人神色冷淡地靠回了椅背上。

夫人此刻看他的眼神仿佛回到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让他隐隐害怕又有些伤心，不过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云遥咬咬牙，还是继续不顾一切地说道：“夫人，我辜负了您的期待，如果您想要我此刻就走，我也绝无怨言。请您不必为了我这样渺小的人感到生气……”

“云儿，”夫人冷淡的打断了云遥的话语，她神色让人无法看清，只觉得压迫感逼人，“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真的不懂？”

云遥感到有些喘不上气。他忍住不知为何上涌的泪水，倔强地看着夫人，并没有退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终于，夫人皱了皱眉，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云儿？”其他人都不会有机会在她面前忤逆她的命令。

“夫人，我……”云遥哑声地张口，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夫人抬手止住了。

夫人神色似乎带了些疲惫，她淡淡地说“云儿，你回房间去吧，你需要时间好好再考虑一下。”

……

云遥被迫回到了房间，他一出门，就看到门口的两个随从在盯着他，他被软禁了。

云遥颓丧地回到了房间，他坐在床上，满心的酸涩，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夫人那里是否不值一提。

但他努力过了，他不后悔今天的行为，他至少说出了他想说的。

云遥只能祈求，夫人能成全他，或者因为厌恶他的忤逆而放他离开。只要不去北方那边，他可以做一切努力。

此刻云遥还不知道，翠微山庄里一场由夫人的怒气而引发的风暴正在席卷。程管家调查了跟云遥接触过的山庄人员，甚至来过一次的林师傅他们也被询问。

风雨欲来，翠微山庄里风声鹤唳。

云遥一无所知地被关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有人走入这个软禁他的房间。

来人是程管家。他先是对着云遥介绍了一番北方那边的常人想象不到的繁华热闹，又对云遥许诺了一堆世上大部分人会眼红的好处。但云遥全程毫无波动，只冷冷地看着他。

程管家阴沉下脸，他冷声道：“云遥，你这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当初你那个前金/主秦娆扒着我求我把你送上夫人的床，现在你又在拿什么乔？你们得到了夫人的恩惠，你的父亲也得救了，你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云遥，你这叫忘恩负义！”

云遥被骂得脸色苍白，他看着程管家，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程管家轻蔑地看他一眼：“你能被夫人带回北方，那简直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进得？你什么身份，还敢忤逆夫人，真是胆大包天。你不会以为，你忤逆夫人后，还能留在南杭过好日子吧？”

似乎嫌云遥的脸色还不够惨白，程管家冷笑道：“还有，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是那个邢家的小子给你通风报信吧？”

云遥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程管家，他心里揪痛着，生怕自己连累了邢宇。

程管家却不屑地继续说道：“你以为那个邢家的小子是什么好东西，他族里当初说是把他当护理送过来，其实打得什么心思当人看不出来吗？邢宇那小子是自己没得夫人的青眼，就靠着他堂叔的关系和人情，死乞白赖的硬留在夫人身边当个随从。呵，你还把他当朋友，他估计都嫉恨死你了，挖着坑的想害你呢。”

“你好好想想清楚，云遥。”程管家最后留下一句威胁的话，“你的父亲，还有你自己，没有夫人的庇护，捏死你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不信你就试试看。”

而这时，在他离开前，云遥却问了一句话：“邢宇的事，你已经告诉夫人了吗？”

程管家停住脚步，他看向云遥，眼眸转了转“怎么？你想让我告诉夫人是邢宇那小子害你，你想让我替你求情？”

云遥苍白着脸，却摇摇头，“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邢宇没有关系，是我硬要他告诉一些事情的。”

程管家这下是真惊奇了，“你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搞兄弟情深这套？邢宇那小子要真是暗着害你呢？”

他看云遥不说话，阴沉着脸考量了一番，冷哼道：“翠微山庄里的事，没有能瞒过夫人的。我可以跟夫人说那个邢家小子是无意说漏嘴的，减轻下他的责罚。但是这个前提是，你得识相点，云遥，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好好想下你的父亲，你朋友，还有你自己，别到最后哭都没地方哭！”

程管家走后，云遥浑身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想到他的拒绝会让事情发展到这步。这些步步紧逼，让他感到寒意彻骨。

而更让云遥心痛的是，他其实很明白，如果没有夫人的默许，程管家也不能进这里跟他说这些话。

这一回，云遥是彻底看清了，夫人她永远只会是那个无人能反抗的高高在上掌控者。君王无情，伴君如伴虎。他拿什么赌夫人会心软会妥协？他实在太可笑了。

他原来从来没拿到讨价还价的资格。

云遥无声的伏在桌上痛哭起来。他的意愿不值一提，他的一切都在夫人的股掌之间。

第二天，云遥如幽魂般苍白着脸答应了程管家。但他要求在见夫人前，要再见邢宇一面。

云遥和邢宇的见面，被程管家安排在了揽芳院。还是当初和邢宇在翠微山庄第一次重逢的那个地方。

只是这次，见面的两人脸色都非常差，一种难堪的气氛弥漫在两个曾经的好友之间。

还是一脸憔悴挂着两个黑眼圈的邢宇忍不住先开口，他一如既往没好话地讽刺道：“怎么还要来见我？你都知道了吧，我以前自作多情的丑事。还是说，你就是过来炫耀的？夫人为了你，竟然让程老贼搞这么大阵仗。夫人竟然还真的被你迷得要破例带你回北方本家，这是其他人都没有过的待遇。我看你真是有本事，那个送你进来的秦娆也对你念念不忘，她们都这样爱你，你可得意了吧！”

云遥却凄惨地笑了，他轻声说：“爱？那怎么会是爱……”

他望向昔日的友人，却不觉眼中含泪，“邢宇，我就想知道，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有多少是作为朋友说的？又有多少，是真的恨我说的？”

邢宇转开眼，他嘴唇有些颤抖，还是嘴硬地说：“你自己猜吧。我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你就当我全是放屁好了。”

他又低下头，自嘲地说：“我大概要被遣返了。不过也是我活该。云遥，我见过很多人渣，其实人渣见多了，很容易也会变成人渣。”

云遥看着他，却叹了口气“邢宇，在我看来，你只是偶尔会毒舌，会各种挖苦我。也许可能某些瞬间你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我不觉得，你的这些缺点严重到要被称为人渣。也许世界上的人渣很多，但在我眼里，你不是。”

邢宇瞳孔颤抖着，他看着云遥却感觉自己不能再巧舌如簧。

而云遥此时低下头，像在回忆什么，他继续说：“而且，在我迷茫的时候，寂寞的时候，你也曾经陪伴过我，给了我很多勇气，我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你，记得我们的相识……”他抬头看向邢宇，眼里泪光闪烁，“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邢宇终于忍不住在云遥面前大哭起来，他扑上去保住了云遥，哭喊道：“云遥，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害你，我只是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对你说那些伤害你的话……我错了。”

云遥拍了拍他的脑袋，叹了口气，却忍住了没有哭。

邢宇走了，他被程管家送走前，对云遥小声说，“云遥，你以后到了北方园子那边，有事可以找我堂叔，他是个正直的人，可以帮到你。”

我好喜欢这种狗血的身份悬殊的“虐感”咩哈哈[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