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缱缱一向不算倒霉运之人，她自小虽不至于遇难成祥，但也没什么大病大灾。当然，破国除外。
如今敏岫宫冷清成这样，她还能自得其乐，确实可以说是在接受苦难这方面天赋异禀。
娇炆看她镇定自若，除去每日傍晚请求瘟神带走程弭外，再无异常，心中深觉感动，公主这时候还没疯，应该还能坚持许久。
不过她原先还是很丧气的，眼下的境况是真真实实无法再有转圜余地了，不出意外的话公主是要老死宫中了，那作为公主的婢女，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跟着公主一块儿老死，什么白头宫女也很有意思。
但按照她们公主得罪人的速度和背锅广度，她们能老死那是对上京城里众人的不尊重。
听说杨侍郎家的小妾吃胖了些，不如从前得宠，她便整日在家咒骂靳缱缱，说全是因为她不争气，自己看她落魄，所以高兴过头多吃了些，结果失了宠。
都是靳缱缱害她的。
娇炆知道这些事后更难宽怀了，不过好在她与靳缱缱不同，平日里不多得罪人，宫中也有人愿意同她讲些真心话。
之前在敏岫宫伺候过的一名婢女安慰她：“娇炆姐姐暂且宽心，且不说陛下待公主的情分深厚，来日必为公主寻好出路，姐姐自己也是有福气的，如今宫里能侍奉的主子不多，除去公主与嘉宁宫那位，再就没有可靠的了，公主即便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曾对姐姐动辄打骂，这已是万分难得了，要换了别的贵人主子，咱们做奴婢的焉能活命，早被打杀了，可见公主是有情有义的。”
娇炆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欢喜，也不再伤感自身。
这日她从尚衣局拿了两身夏装，一只脚正踏入敏岫宫，却被林祁那张突然出现的脸吓倒在地，装衣服的托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林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心点。”
娇炆赶紧起身将衣服叠好，“林大人。”
她恭顺得过分，与她的主子截然相反，林祁就喜欢这样识礼数的姑娘，尤其是跟在靳谴缱那个女魔头跟前还能识礼数，那简直是奇迹了，因此她经常私下关照娇炆。
“这段时间敏岫宫的日子不好过吧？”
林祁的盔甲闪着硬朗的光，语气幽幽，分不清是想看笑话还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娇炆有些心慌，“公主随遇而安，奴婢亦是。”
林祁轻笑：“是吗？”
靳缱缱是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恐怕是早知道闹了也没用，这才安分了许久吧。
娇炆哪怕是自己对靳缱缱有什么不满，也便是私下说说罢了，绝不会拿到台面上与林祁讲。
于是她将头更加低了下去。
林祁还想问问靳缱缱的近况，但是话未说出口，却听见低怒一声：“林祁！”
林祁闻得这一声中气十足，回头去看，见靳谴缱站在门口，面色红润似有光泽，怒意明显。
她轻轻挑眉，对着靳缱缱端正一揖，“殿下。”
靳缱缱道：“刚才是什么声音！你打了娇炆？”
林祁也是无话可说，她不知道靳缱缱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任何事在她这儿都能发展成打打杀杀。
见她不回，靳缱缱更加笃定，方才林祁打了娇炆。
她颤抖着比出食指，“林祁你——”
林祁轻声道：“打了又如何？”
靳缱缱气得不轻，若是前朝还在，莫说是打人，林祁在她跟前可是得夹紧尾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她面上阴恻恻的，说道：“是不是程弭叫你来的？就因为上次我说她两句，她竟记到现在。可真是够不豁达的。”
林祁任凭她胡乱猜测，并未出言解释。
靳缱缱看到她的脸色，便认为自己说对了。
她早知程弭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不过七八岁时就会利用人，现在大权在握，便愈发会折辱他人了。
先是封她为皇后，给了她一些地位，让她误以为自己当真要实权在握时，又将她踩入泥潭，处处看人脸色。
如今整个大卫皇宫谁不知道她靳缱缱就是个笑话！
可即便如此，靳缱缱也必然不会屈服。
她仰头，义正严词：“林祁，你打了我的婢女可就不能打我了，不然也太越矩了。世事无常，盛衰不定，保不齐本公主何时就扬眉吐气了。”
林祁听了仍轻笑，走时对娇炆说：“你当真跟了一个好主子。”
娇炆知道这话嘲讽成分居多，恨恨地看了靳缱缱一眼。
靳缱缱心虚地别开脸。
娇炆知道她们的主仆情分早晚要断，但没想到断的这么快。
不过靳缱缱心大，很快将这事抛之脑后，光想着怎么报复程弭了。
娇炆气不过，晚上喂小茉莉的时候拿菜根甩了一下它的头，结果小茉莉追着她叨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逃到内室时，发现靳缱缱正捂着鼻子，痴坐窗台。
作为婢女，娇炆还是得象征性问候一下，于是她走过去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靳缱缱道：“本公主日夜忧思，有些上火。”
她将手放下来，娇炆看到两行血从她鼻孔流出来。
娇炆吓了一跳，“呀，公主，您流血了？”
靳缱缱面目狰狞：“该死的程弭！”
娇炆叹息一声，道：“前几日我看公主睡得并不安稳，便去太医院请人，但那帮太医也是拜高踩低的高手，见公主如今境况，均不上门，幸好有个年轻不知事的新人叫奴婢骗了来，给公主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想来这新人医术并不输太医院其他人。”
靳缱缱说道：“再叫那太医来一趟吧，本公主须得养好身子，否则来日如何杀得了程弭！”
娇炆心中唏嘘。若是诅咒有用的话，程弭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劝了劝靳缱缱，“公主，其实现在我们若是真的逃走，也是有可能的。奴婢听说陛下一直宠着嘉宁宫的那位，根本无暇顾及我们。”
靳缱缱瞧着四下无人，悄声道：“本公主知道，你今日挨了打，心情不好，但莫轻易说逃走的话，咱们已经忍了这么久，若此时一走，岂不是功亏一篑？”
娇炆不解：“公主，您的意思是……”
靳缱缱道：“姑姑已经到了上京，入了都城，三日后程弭会接见她。”
娇炆也没想到明淑长公主竟真的来了，“公主，长公主为我们做主吗？”
靳缱缱目中两缕冷光：“不，我们不必依靠他人，待时局逆转，本公主会为你做主，今日林祁哪只手打你的，来日本公主便砍了她那只手，为你报仇。”
娇炆心中感动。
她的公主虽然自私心黑，但关键时刻还是想着她的。
既然这样，她也就无需解释今日的事，就让她继续以为自己挨打了吧，能让公主欠人情的机会可不是时刻都有的。
娇炆便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公主记得奴婢就好，奴婢今日的打也算没白挨。”
靳缱缱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娇炆，快去帮本公主找太医。”
娇炆很快将她所说的那名新太医带来，太医身量纤薄，侯在殿内。
此时夜风四起，帷幔飘飘。
医师颔首，不卑不亢，烛影晃动，她的脸忽明忽暗。
靳缱缱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女医师。
她朝医师招手：“走近些，这么远怎么看病？”
女医师盯着她，睫毛如燕尾一般整洁柔韧。
不得不说，这女医师相貌不俗。
她听了靳缱缱的话，走近了许多。
靳缱缱此时已经不再流鼻血，耳目清明，她莫名从这女医师单薄的身上瞧出许多怨气。
更啦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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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女医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