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做你的私教?”祝欣然仿佛没听清,或者听清楚了却不敢相信,她蹲下//身,平视小女孩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对啊,刚才在一楼的表演我都看了,我最、喜、欢你的舞。”小女孩在“最喜欢”上一字一顿,加强重音。
“我们家本来是在学中国舞,老师说她身体硬,而且拉筋很疼,我女儿不喜欢,勉强把课时上完就不去了,她一直闹着要学爵士,”小女孩的妈妈在一旁补充道:“我女儿六岁,有一年的中国舞基础。”
“爵士也要拉伸,但对身体的软开度要求没那么高。”祝欣然了解情况后点点头。
“其实我最喜欢伴着激烈动感的音乐跳舞了,感觉特别帅、特别有范儿,”小女孩一脸的分享欲:“对了对了,我们班有个男生会跳Locking,他说他四岁开始学的。”
“是不是受他影响,才想学爵士呀?”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要跳爵士的。”小女孩摇头。
祝欣然看向小女孩,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谢谢你选择我,我非常非常高兴。认识一下吧,我叫——”
不待她说完,小女孩指着海报上印着的名字:“你是欣然老师对不对?我叫刘攸悠,小名叫悠悠。”
“悠悠同学,以后就请多指教吧。”
她伸出手,恍然发觉周融喜欢在自我介绍时握手,这个行为难道是受他影响了,她暗自腹诽。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好像某种支持与热爱也在此刻传递了下去。
悠悠妈妈是个爽快人,确定课时、转账付款,当即一气呵成。
送走母女俩后,佳姐打趣道:“你这还没正式开课呢,又多了个少儿私教,真不错。”
“佳姐你可别笑我了,我就是运气好,”祝欣然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不过被人认可的感觉挺好的。”
“有这种感觉就对了,如果你有固定的学员,以后他们的每一点进步,都会给你带来成就感,这种积极的正向反馈又会体现在你的教学里影响他们,这是相辅相成的,”佳姐向她传授自己的经验,又话题一转:“你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做兼职呢?”
“毕竟我有本职工作,而且把跳舞当爱好……说实话,如果不是佳姐你的提议,我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做兼职当老师。”
“你就应该早点来我这里做兼职,我这眼还是看漏了。”
祝欣然哈哈哈地笑起来,酒窝深深:“心态、技术,缺一不可,现在不早不晚,是最好的安排。”
“你倒是想得通透。”
“不是我自夸,我最大的优点是会自我开解。”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孩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落寞,随即又重新挂起笑容。
周二晚间七点至九点,是她的第一次兼职,有六个人选了她的课,比起其他爵士课动辄十多个人,作为新人的她人数不算多,但是个好的开始,首次课无惊无险顺利结束。
祝欣然选了一首最近很热门的女团歌,各种社区平台上有不少博主扒舞翻跳,她在原舞的基础上加了一段自己的编舞,使得整体动作难度降低,就算没有爵士基础的人也能跳出不错的效果。
下课前几分钟,照例拍完师生舞蹈视频,祝欣然看着年轻女孩们挂着汗珠的脸,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有没有要尝试自己跳的,可以拍solo视频哦。”
女孩们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又有些跃跃欲试,左右张望,希望有一个人能主动站出来。
在快闪活动上的那个活泼女孩走上前,祝欣然记得她叫晓琳,她对祝欣然羞涩地笑笑:“欣然老师,你在前面领跳好不好?我怕跳到一半动作忘了。”
“没问题,”祝欣然爽快答应,声音洪亮地鼓励她们道:“其实我观察到大家的动作都记得很牢,这一点很棒!在记住动作的基础上抓住音乐节奏跳就好了,即使是一样的动作,但是每个人的风格不同,跳出来的舞蹈效果会带有自己的特点。”
她带着晓琳录完视频后,剩下的女孩们终于鼓起勇气,自发地三三两两组好队形,录下自己的舞蹈身影。
“今天的课上到这里,大家有时间的话,在家多练练基本功,进步会更快哦。”
舞社分店距离小区也就十分钟步行时间,走在回家的路上,祝欣然的心脏一直怦怦跳个不停,脚步飘飘然,好似踩在云端。脑袋里塞入太多信息,乱糟糟的,有激动,有兴奋,还有对教学的复盘。
第一次上课很顺利呢,是个好兆头,她心想,好像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是从没体验过的感觉。
她走到楼下,周围很安静,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带着可乐出来溜达了吧。抬头向六楼看去,周融家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点暖黄的灯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
大概在赶稿吧,印象中的漫画家应该是这样的。
他曾说过夜晚比白天更有灵感,特别是夜深人静时,工作效率会更高。他的编辑又是个碎嘴子,不按时交稿就会手机轰炸,像唐僧念经一样在耳边碎碎念个不停,让人头晕脑胀烦躁不堪。
祝欣然脑补了在桌前伏案画稿的周融,身后是站在阴影里的编辑,眼镜反光,拿着小皮鞭催稿,她不禁微微一笑,摇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驱散,抬腿迈进楼栋。
第二日。
部门主管余姐敲了敲祝欣然和方丽丽办公室的门:“欣然,你现在和我去一趟会议室,和研发部门开个碰头会。”
祝欣然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规模中等的新锐科技公司,在本地声誉不错,业务主要集中在软件研发这一块儿,最近打算开拓新业务。
待参会人员都坐定后,研发部门负责人对余姐开口道:“最近有一个培训业务,以往年部门做的项目为蓝本,定制一批编写代码的教材,这个教材就是培训课上要用到的,但是联系出版社以及具体的沟通事宜,还需要麻烦你们部门来帮忙。”
他介绍坐在身边的一位腼腆男孩:“这是我们部门负责这件事的小吴。”
小吴打开PPT,开始具体讲解教材定制出版这件事。
这工作分工也简单,教材内容已大致由小吴汇总编写完毕,研发部的老大把关,祝欣然主要负责与出版社及时沟通,余姐将在座的人拉了个群,方便随时汇报进度。
会议结束后,祝欣然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又来活儿啦。”
方丽丽问:“是和研发部那边有关的?”
“对!研发部写了本教材,我负责和出版社那边联系,还要及时汇报进度,唉,这种多方沟通最费心力了。”
“我们部门就是干这个的呀,什么琐事杂活都丢过来,这一天天忙的,结果还没有研发部门受重视,一看年终奖,心稀碎。”
“我们公司研发部门才是核心,那是一群大宝贝,其余人都是为他们服务的,”祝欣然笑了笑,递给方丽丽几颗牛奶糖:“吃不吃糖?让心里甜一甜。”
和出版社直接负责此事的编辑联系后,祝欣然将她、小吴和编辑三个人建了一个群,备注了姓名,编辑很快把另一个人拉进来,说这位同事是最终印刷审核的人。
她扫了一眼,没怎么在意,便去忙其他工作了。
很快祝欣然就收到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留言“欣然,我是张葳”,显然是从群里找过来的。
她一怔,张葳这名字自从他在她毕业那天提分手时,就再也没想起过了吧。
也不尽然,至少毕业后的那一个月,每每她闲下来时,想起分手时他说的那番刺心窝的话,仍让她红了眼眶。
分手那天,即便伤心,她还是干脆利落地删除了张葳所有的联系方式,以后如果再见面,她只把他当作陌生人,不会多留意一眼。
她不再理会他,工作上的事,在群里沟通就好,至于私人交集……怎么可能有交集,没必要加个人的联系方式,可“好友申请”上又多了两条新记录,依旧是张葳发来的。
这人怎么这样固执又烦人!
可如果不是他那股缠人劲儿,自己也不会同意当他的女朋友。
那时祝欣然刚到本市读大学,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许是食堂不干净吃坏了肚子,那个蝉鸣声叫得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她在吐了一次,又跑了无数次卫生间后,终于抗不住,独自一人撑着软面条般的两条腿挪到校医院。
一番折腾下来,终于能安心输液,校医院的输液室不大,只有她和另一个女生在输液。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沿着墙壁摆着一排座椅,最里面放了一张床,有个男生四仰八叉躺在上面,看起来睡着了,头顶上方吊着两瓶液体。
随着冰凉的液体输入体内渐渐起了作用,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倒平静了点,祝欣然用未扎针的那只手抹去额头上的汗。
昨天半夜就开始不舒服,早上只喝了一碗白粥还吐了个干净,中午粒米未进,现在快到晚饭时分,几乎一天没工作的胃隐隐有些犯疼。
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未彻底熟悉环境,室友都各顾各的,也没交上朋友,眼下又生着病,还饿了一天,莫名的委屈袭来,她鼻子一酸,眼里掉出泪珠来。
她单手费劲地掏出手机,打给妈妈:“妈,我生病了,肠胃炎,现在在医院。”
电话那头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在包厢里大声说话,时不时爆出一阵笑闹声,祝妈妈不以为然道:“肠胃炎是小毛病,既然在医院输液肯定就没事了,哭什么呀,这么大的人了。”
说完又觉得语气太生硬,便压下心底的不耐烦,缓和了口气:“待会儿打完针去吃饭,乖啊。”
祝妈妈随意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祝欣然已不记得后面又说了什么,只记得电话挂断前,那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叫着“妈妈,快来切蛋糕啦”。
是弟弟的声音!
大概是妈妈带着弟弟参加朋友的生日会。
那头是笑语盈盈热闹非凡,这头是寂寞冷清腹中饥饿,她不禁小声地呜咽出声,背脊一抽一抽。
坐在不远处的陌生学姐默默听完全程,递来一张纸巾:“擦擦吧。”
正好此时她的朋友进来给她带晚饭,学姐柔声问祝欣然:“是不是饿了?你想吃什么?”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
学姐温柔地笑:“饿着肚子打吊瓶,胃很难受的,你拿一个吃,我请你。”
确实是太饿了,因着肠胃炎也不敢吃太油的,最后祝欣然挑了一个米粑,米粑清淡好消化,外层有焦脆金黄的壳,内里有雪白松软的甜香,抚慰了她饿得发疼的胃。
她止住眼泪,朝学姐打开微信:“姐姐,我加你吧,我叫祝欣然,是中文系的新生。”
“真巧,学妹,我们是同一个系。”
这时,躺在床上的男生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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