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洛南意料的是,站在远处的雌虫听到他的声音后,并没有像平常的那种闯入者一般展现出被主人抓包的仓皇神色,而是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了洛南一会儿后,向前走了几步。
“喂,你别过来……”
洛南下意识想要后退,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裹着白玫瑰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的动作轻轻一顿。
随着距离的拉近,洛南才发现这只雌虫的状态实在是非常不好,苍白的面色泛着极其不自然的绯色,一边的脸有些肿,嘴角还破了皮——更严重的是他的衬衫上也染着一片血迹,血迹从锁骨下方的皮肉处源源不断地洇出。
“我天,”洛南小声惊呼,顾不上迟疑害怕,连忙走近搀扶住了这只雌虫,语气焦急,“这是怎么回事……你,唉!”
洛南还没有说完,那只雌虫却忽然发力,把他拉近了怀里,追逐着小雄虫慌乱的气息,醉酒一般,动作极其缱绻地低下头伸出舌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口。
“!!!”
洛南瞳孔地震,险些丧失了从小到大养成所有美好的文明品质,差点儿惊叫出声——这这这什么情况?他被强吻了?!
“别动。”
那只雌虫轻声开口,语气却不容拒绝,他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限制住慌张无措的洛南,垂眸看了小雄虫一眼,然后低头,变本加厉地落下一个深吻。
虽然这只雌虫是一种极其虚弱的战损状态,但他的力量也是洛南一个雄虫无法撼动的。况且此时刚刚落地裴西星港,连整个行星有几大洲几大洋都没有搞清楚的新任小领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事情是什么走向——
作为波尔金家族最小少爷、全虫星系有名的风流纨绔,洛南虽然被虫民大众扣了一顶“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帽子,但其实也只限于和温顺甜美的亚雌喝个小酒、调个小情之类的,谁成想这颗行星的雌虫这么开放,见虫就亲!
洛南也不管他是受伤还是没受伤了,张开嘴用牙齿试探地用力咬了那只雌虫一下,想让他“知疼而退”,而对方却丝毫没有松嘴的意思,用一双非常漂亮的湖蓝色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洛南被这只华丽却霸道的雌虫捏着下巴,被迫和他对视,才发现对方的视线朦胧而涣散,脸颊泛着两垛妖冶的红色,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飘溢着浓烈却未知的香气。
洛南霎时明白这只雌虫的反常从何而来,这明摆着是被人下了药啊!
“等等……别,你需要、医疗舱,嘶——”
那只雌虫似乎并不满意洛南的不配合,伸出尖利的后齿在洛南嘴唇上用力却不失温柔咬了一口。
洛南嘴唇一痛,竟然是被一只素未谋面的雌虫咬破了唇瓣,一点血腥味在他的口腔中弥散开,而后他瞬间意识到为什么这只雌虫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还能够精准地找到自己——
在他们血液中流淌的信息素交互的那一瞬间,洛南就知道,他们的精神力匹配度很有可能高得可怕。
他目光微颤,落在刚刚不小心在车上刮出伤口的食指上。
雌虫在接触到洛南的血液的时候,神志似乎清明了一瞬间,但很快又被拉到一个混沌懵懂的状态中去,他不由分说地吻掉洛南唇角的那一点血迹,以一种非常虔诚且渴望的语气对他说:
“精神链接,安抚我。”
洛南使劲摇头:“不可以……你放开我,我带你去找医疗舱。”
雌虫得到了并不想要的回复,眸光暗淡了一瞬间,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挣扎的洛南,他身上幽蓝色的虫纹在月色下泛着极其诱人的光芒,他又重复了一遍,态度放得极低:
“求你,安抚我。”
“……”
洛南就这那清淡的月色光辉,不知怎么就被对方的眼睛吸引住了——那双眼睛里只盛着自己,而在那琉璃般的反射映像之中,自己的神色却也是那么的饶动感情。
洛南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几乎是被这月色下忽然闯入的妖精诱惑到了。
然而正当他的心旌开始动摇、犹豫不前的时候,对面那只雌虫却终于因为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闭住了眼睛,软下身子倒在了洛南的肩头。
“……”
洛南默然无语,所有的绮思被这忽如其来的昏厥搅得干净,他下意识伸手环抱着护住他,却在按到他的肩胛骨时猛然一颤……他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湿润。
这只雌虫身上竟然有一个贯穿伤口,从他的锁骨下方穿过,又从肩胛骨一侧穿出,汩汩地流着血。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几乎要仰头望天无语泪流了,他究竟是废柴到什么程度,才会被这样一只重伤的雌虫压制并强吻啊……
不过洛南小少爷虽然平时散漫惯了,但是临到阵前,还是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他费力地揽着雌虫的肩,一步一步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由于加百列没有获得小少爷的全部权限,所以没有洛南的命令,可怜的虫工智能只能干巴巴地等在卧室里,如果加百列也有真实感情的话,他现在几乎要崩溃了——空气中有关雌虫的信息素气味越来越浓烈,中间竟然还夹着他家少爷的气息!
洛南把那只高大优雅的雌虫拖到了床上,然后在加百列疯狂的警报声里疲惫地抹了一把嘴唇,对着虫工智能说:
“别吵啦,快调过来一个医疗舱,他受伤很严重。”
在佩楚斯这颗发展落后于联盟一个纪元的行星上,连每间卧室配一个洗漱间都做不到,更别提每个房间都能配备一个家用医疗舱,所以加百列只能紧急调用了庄园内部停放的移动医疗舱过来救场。
在等待医疗舱过来的时间里,洛南取出橱柜里的绷带,想要先给重伤的雌虫简单止血,但当他的手伸到对方的锁骨下方时,却突然看见了他脖颈上挂着的项链,一枚小小的白银吊牌坠在他的胸前。
这种金属吊牌在全虫星系很常见,虽然款式很花里胡哨但根本意义只有一个——即雄虫对自己的雌侍使用的标记。
而在这枚小小的银质吊牌上,则刻着这只昏迷的雌虫的全名:
兰泽·海因里希。
“兰泽……”
洛南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原本想要包扎的动作却微微一顿,小少爷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妥,因为兰泽既然有属于自己的吊牌,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有雄主了。
这点洛南倒也不觉得意外,但亲眼确认后心下却依然有些微微的空。
他刚刚把我认成他的雄主了吗……
洛南兀自沉思,心情莫名其妙有几分低落。
“咣当”一声,庄园主卧闭合的大门向两侧展开,随着移动医疗舱进来的还有一脸严肃的洛宁。
洛南抬眼,用一种茫然且无助的语调地叫了声“哥”。
洛宁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走近他,把自己这宝贵弟弟从里到外地看了一遍,确认他除了有点狼狈没什么大事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皱着眉问:
“怎么回事?”
洛南没细说,先让加百列把床上躺着的伤者转移到医疗舱里了。
洛宁的目光顺着加百列的动作一起转移到医疗舱里,皱着的眉心拧得更紧:“这是闯入者……一只青年雌虫?”
“嗯。”
洛南紧张地搓了搓手,组织了一下措辞才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洛宁,但刻意模糊了兰泽抓住他就上嘴又咬又啃的细节。
然而洛宁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弟弟那明显破皮的嘴唇上,他略一抬手,做了个淡淡的打断姿势,问:
“不必给我讲他详细的伤势,我更好奇你嘴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洛南卡了个壳,然后欲盖弥彰地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了八度,“这是个意外……”
洛宁双手环肩,用一种鲜见的严肃认真的目光将自己的弟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少言寡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慑人气质,洛南被看得心里发毛,不太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沉默良久,洛宁才将自己紧绷的肩膀曲线放松下来,垂下眼睛显露出几分温和的神色,他动作温柔地伸手揉了揉洛南破皮的嘴唇:
“以后小心一点,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单独出去。”
“明白了。”洛南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洛宁缓和的神色多云转晴,忍不住加了一句,“我感觉他好像对我没有恶意……”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么?”洛宁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行星新一任领主才刚刚落地一晚,就有人这么耐不住性子找过来……你觉得他对你没有恶意?”
洛宁神色依然温和,但目光中闪烁着毫无温度的冷光,他缓慢走近横陈在房间里的医疗舱,拨开正在对雌虫进行手术的微型机械手,然后伸手将雌虫散乱的头发向两侧撇开,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
“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打这种心思,这天高皇帝远的鬼地方还真是 ‘人才辈出’。”
洛宁原本是带着几分讥讽和不屑的态度去审查这只雌虫的样貌,然而当他看清在医疗舱里静静躺着的雌虫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高傲又怜悯的瞳仁却猛然一震——
如果洛宁没有背对着自己的弟弟,洛南一定不会错过他哥哥那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的表情,平日里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的洛宁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呆住了,原本温水一样协调的五官因为极不自然的抽动显得僵硬且滞重。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各种情绪在洛宁的脑子里呼啸而过,这只高贵的雄虫连呼吸都变得又沉又长,活像是见到了鬼。
然而在转瞬之间,洛宁又训练有素地收敛了所有情绪,端出了一个过于官方的冷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这只昏迷的雌虫身上移开。
“哥哥?”
洛南觉得有一瞬间他哥哥周身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有些迟疑地开口:
“怎么了?”
“没事,”洛宁转身,嘴角依然挂着那讥诮的冷笑,略显戏谑和讽刺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还有一只被“标记”了的雌虫,现在的雌虫为了寻求庇护都这么没底线了吗?”
洛南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微微启唇,却没说出来什么回驳的话。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洛宁低头看了眼装饰用的复古手表,淡声吩咐,“具体事宜还得等他醒了再说,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欸?”
洛南还没来得及回答,洛宁就已然大步迈出了卧室。
“怎么走那么快?”洛南发出了小声的疑问,“不知道还以为看见什么脏东西了呢……”
然而没等小雄主说完,他就自觉地将自己的话音全部咽进了肚子里了——
他看见兰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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