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长也不长、短也不短,但随着典礼日期的临近,从新伯爵府落定就一直遭到冷遇的庄园总算是迎来了几分热闹,土生土长于这颗行星的各种虫民面对天降的领主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抱团意识,商量好一般成批次地挤进了领主会客厅。
第一天是卡特总长领着他的行政班子前来拜访,这些基层公务员们原来只在新闻中见过所谓的“首都星贵族”,在会客厅里不时探头探脑,像是被卡特领进来的一群小鸡仔。虽然整体卖相不佳,但好在洛南也不是太在意,相当友好地接待了他们。
第二天则是本地矿区协会的负责虫们作为代表向新任领主表示了敬意,作为把握着整颗行星经济命脉的财阀协会,商会代表和他们的金会长一样倨傲,把准备的礼物留下来便告辞离开。
第三天主要来的是一群学院派,裴西学院作为佩楚斯行星唯一一所可以开展高等教育教学的高校,半腰埋到黄土的校长和灰头土脸的教授们在会客厅里站成一排,以实际状态说明了学院的行将倒闭的现实情况。
第四天……
一周还没过去,洛南已经走马观花地会见了各式各样、各种各族的虫民代表,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滥竽充数之徒,虽然在心中对这位年轻的雄虫领主嗤之以鼻,但又忍不住上前来凑个热闹。
洛南作为一只性格可以、耐心也还行的小少爷,在经历了这几天潮水一般的“有客来访”后,心态从认真接待到麻木接受又到了崩溃边缘,等到了受封仪式前一天,已经是有点儿暴躁地想要在伯爵府门前竖一个“拒不接客”的牌子了。
偏偏拉斐尔作为一个长期爹不疼娘不爱的虫工智能,尚未完成对于自己主人的行为模式分析,思维依然是直挺挺的一根筋,只会尽职尽责地传达着消息:
“殿下,有客来访,来访者……”
“……说我难受,我不想见。”
原本正在喝蜂蜜水的小少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句式,沉默了一瞬间,他生无可恋地放下杯子,抬起手捂住耳朵,表示今天他想要消极罢工。
坐在对面的兰泽正在吃着自己的早餐,闻声抬起头看了洛南一眼,这几天虽然空气潮湿,但是雨下得没有之前那么勤,小雄虫的状态还算不错。
兰泽慢条斯理地放下自己的餐具,虽然他之前长期的军部生活已经让他习惯进食营养膏,但却能把之中食之无味的东西吃出一种高级的美感,吃相斯文,且秀色可餐。
洛南听见刀叉碰撞瓷盘的敲击声,以为兰泽要揭穿他,于是更加消极地将头埋在臂弯里,一蹶不振地趴在桌子上。
实际上兰泽对这位小少爷相当宽容,洛南能做到在表面上心平气和、举止有礼地接待那么多虫民这件事情已经让他很意外了,于是他刚想开口说“那就休息”,就听见拉斐尔将来访者的名字补全了。
“来访者,安。”
兰泽正想开口的话音一顿,眉尾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抬。
洛南从自己的胳膊里抬起头来,眼睛迟钝地眨了一下:“欸?”
·
安并不是独自来的,另洛南惊讶的是他后面还跟着两只熟悉的雌虫,拂岚和那只生病的小蜘蛛。
许久未见,小蜘蛛的状态好了不少,看见洛南的时候怯怯地向后一缩,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向。
洛南看看安、又看看拂岚,疑惑地问:“你们……认识啊?”
“是呀,”安摇了摇自己的手腕,他手腕上的有一圈藤萝状的纹身,十分自来熟地说,“拂岚可是整个星港长得最好看的纹身师,当然,纹身技术也很不错。”
“谢谢夸奖。”
拂岚神态悠然地接受了安的赞美,然后拍了拍小蜘蛛的肩膀,问他是要在这里坐着还是随便逛逛。
那只小蜘蛛犹豫地看了洛南几秒,小声说想要出去玩。
拂岚便相当心大地让他去园子外面玩,他这只虫随意惯了,末了才想起什么,抬起眼睛向洛南矜持地征求了一下主人的意见。
洛南没太当回事,吩咐拉斐尔在后面跟着那孩子保障安全。
望着小蜘蛛离开的背影,安面带疑惑地问:“他……是叫乌蒙吗?择希的弟弟。”
拂岚“咦”了一声,问:“你还知道乌择希?”
安点点头,相当自然地说:“职业特殊性嘛,裴西星港就这么大,圈子里面的大多都认识,有时候还会被安排在一个场子上,不过择希的确有些特殊,他不算是陪酒的 ‘少爷’,应该是被某只金主雄虫专门包的,不过这么一说,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拂岚抬起双手,略显无奈地说:“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家里空了好久,整得我也不敢将乌蒙一只虫放回去。”
裴西城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样的虫子都有,每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个把个的都不算什么大事。
本地虫民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有刚从首都星出来的洛南没有适应,听着他们的对话后微微瞪大眼睛,有些焦虑地说:“那要不要发一下寻虫启示啊?”
拂岚和安同时一摆手,正想说“没那个必要”,就听见兰泽无比自然地答应了。
拂岚听此稍微瞪大了点眼睛,心想这房间里最冷血的虫子就是这位少将先生了,兰泽并不是看不起生活在底层的虫民,而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的虫子,怎么一到了洛南跟前,就变得如此柔软善良了?
装你妹呢……
拂岚在内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不过看在洛宁为他们提供了舒缓剂的情分上也对着小少爷保持一种友好的态度,于是附和道:
“没错没错,确实可以发一下。”
而后正准备说话的安也一愣,莫名其妙地看了拂岚一眼,他和拂岚虽然交情不深,但是也知道这只虫子行为随意但不爱管闲事,且恶劣得可以,平时最爱看热闹不嫌事大。
装你妹呢?
安和拂岚在心底发出了同样的吐槽声,但既然大家都在小领主面前装大尾巴狼,他也只好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洛南说:“我觉得有必要。”
在场唯一真心担心择希的洛南对他们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略显忧虑地向乌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说:
“忘了问了,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安眨了眨自己那双漂亮多情的眼睛,对洛南说:“当然是看见新闻啦,没想到曾经陪我一起喝酒的竟然是本星的新任领主,我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慕名而来,请您不要嫌我打扰。”
拂岚的目光和兰泽飞快地交接了一瞬,若无其事地说:“我领着乌蒙在外边散步,正好和安碰上,想着那孩子也恢复得不错,就一起带过来看看。”
“哦,这样啊……”
洛南听到他们没什么要紧事松了口气,便问他们有没有吃早餐,要不要一起。
拂岚笑着婉拒,但安看见桌子上摆着的精致糕点眼睛都亮了,他一直都对吃的和玩的很讲究的,性格不像是雌虫,更像是亚雌。
洛南看他的样子让加百列再去准备一份,刚想问拂岚要不也一起坐在这里聊天,就看见兰泽将桌子上自己那份营养膏撤走了,对着说洛南:“您聊,有事情再叫我就行。”
洛南看向兰泽,对方声音平和、眼神温柔且肩部线条放松流畅,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洛南心底依然漏跳了一拍,居然觉得兰泽可能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洛南启唇,还没有说话,就听见拂岚一唱一和地说:“那我们先去外面看看乌蒙在干什么。”
“行。”
洛南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仍和兰泽对着,他没说挽留,但又想让他留下。
兰泽和洛南对视了片刻,大概是没懂他的意思、或者是懂了但没有留下的打算,转身跟着拂岚走了。
洛南只好抽回目光,看着对面兴高采烈的安,轻轻地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也对美食很感兴趣吗?”
安浑然不知雄虫心情的变化,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面前的一个花粉蛋糕,还意犹未尽地嗦了嗦自己沾满奶油的指尖,举止活泼灵动却又轻佻绮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可爱的风情。
然而洛南并没有对着这样的风景产生太大的热情,用一种温和礼貌的语气对他说是“随便让虫工智能做的”。
安“哦”了一声,专心于面前的美食,真情实感地夸了加百列的厨艺。
新伯爵府原本就是蝴蝶厅弄的原址上建成的,而作为裴西星港的头牌娇花,安之前的住所就在这里,所以他出入这里就像是出入自己家一样自然,远没有别的本地虫见到领主的紧绷感,心情甚至比洛南本虫还要放松。
而让洛南“不放松”的根源此时正在前庭花园的凉亭之中,和拂岚并肩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乌蒙和拉斐尔一起玩。
拂岚懒散地靠在椅子背上,双手垫在后脑勺上,已经看了兰泽好几次了。然而后者不知道是心不在焉还是懒得搭理,坐着没动。
拂岚拖长调子:“我尊敬无比的上将大人,我可是专程来找您的好吗,能麻烦您慷慨地施舍一点眼神给我好吗?”
兰泽依言给了拂岚一寸余光,大概是“有话快说”的意思。
“唔,”拂岚忽然眯起眼神打量了一下兰泽,吊儿郎当地伸出腿碰了碰兰泽,问,“你有没有感觉……你有点太惯着波尔金家的小少爷了?”
兰泽闻言总算转过头看了拂岚一眼,语气相当平静:“你也说了,他姓波尔金。”
“所以呢,你想借着那小雄虫巴结拿捏算计三位一体啊?”
拂岚一摊手,语气相当夸张得说:
“别逗了宝贝儿,你要是真有那种 、摧眉折腰的’站队’意识,咱们至于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五年西北风吗?”
兰泽面无表情地直视这拂岚,神色如常,只有眼尾的肌肉跳了一下。
拂岚从这平静的神情中隐约嗅到了什么八卦的味道,稍微坐正了一些,无比真诚地问: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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