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

昨天早上从街上回来之后，苏妄就变得非常奇怪。

他看我的频率明显变高。

总是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我。

但是他不再说话。

变得非常安静。

这让我有点难受。

于是，今早在楼下碰见他时，我便直接问：

「你在看什么？」

苏妄面无表情的凝视我，回答了另一番话：

「你知道我不是人吧？」

我感到错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事。

「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的表情应该很不悦。

「我知道你也不是人。」苏妄紧紧的盯着我，眼中流露出红光。

感觉自己被骂到了呢。

「你在说什么？」我装做不懂，疑惑的质问他，「大清早你在说什么胡话？」

但是……

苏妄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冷笑。

「你是『神』吧？」

我还没来得及否认，他继续说下去：

「我为什么不是人？」他弯了弯眼，有些玩味的笑，「你本来不是想『创造』出我的吧？」

我有些愣神。

他这副表情，和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

我现在好像懂了。

那是一副……

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没话说了是吗？」他步步逼近我，眉目冷淡，语气嘲弄，「你也不想『创造』出一个怪物吧？」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回答你不是怪物？

可他就是怪物。

回答我想『创造』出你？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写出这样的主角。

「……」

苏妄的表情很失望。

他看着我，目光却没落在我身上。

「那个……」

我选择不继续这个话题，

「吃糖吗？」

苏妄沉默的看着我，拿走了我手中的糖。

「周亡。」

他叫着我的名字。

「我是谁？」

他又一次问我。

迷茫的语气，像是不知所措的孩子。

「……」

「我不知道。」

等苏妄走后，我才喃喃回答他。

「我不知道……」

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我也很想问，但我没有可以问的人。

「我是谁？」

我在心中这样问着自己。

☆

「诶？东西要掉了哦！」

夏甜娇俏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她接住了掉落在地的抹布。

「啊，谢谢。」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走神了。

「周姐在想什么？」

夏甜笑容灿烂，像太阳一样，很温暖。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姐姐来了，夏甜比平常更加兴奋。

「周姐心情不好的话，下午陪我出去逛逛吧！」夏甜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对了，晚上喝酒吧！」夏甜拔高声音，「我好久没有喝了！趁姐姐在，晚上喝个痛快吧～」

「好。」我看着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可是……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泡沫，今早苏妄的话，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希望这种预感是错觉。

我想我需要休息，和夏甜闲聊一会儿后我就上楼了。

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女人垂着眼睛，听到声音时望了过来，柔和的柳叶眉弯了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周亡女士。」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我疑惑夏回知为什么要在房间门口等我。

「那个……」

「我很喜欢周亡女士呢。」夏回知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妙。

太像动漫和小说里对友人告别的话了。

「请您多喜欢夏甜一点吧。」

「请让她蒙您的喜悦好吗？」

对着她的眼睛，我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好。」我迟疑地点着头。

「我见到了周亡女士未来的『故事』呢。」夏回知嘴角上扬。

「那是个很精彩的『故事』。」

「谢谢你。」

「让我见识到了很多风景和旅程。」

她说着我现在听不懂的话。

「周亡。」

夏回知去掉了女士那个尊称。

「请一定要——」

温柔的眼睛弯了弯。

「带着夏甜他们走到结局。」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

「连同我的那份。」

周慈。

请你一定不要再死了。

「我相信你。」

一定能保护她的。

对吧？

周亡。

夏回知揉了揉我的头，在我愣神之际离开了。

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好想死啊……」

我自言自语道。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嘛……」

「干嘛要把普通的谈话说的跟遗言一样……」

夏回知的话仿佛还停留在我耳畔。

……

我的『故事』？

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所措地捂住眼睛。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

「为什么还要带上我？」许朝抱着箱子，疑惑地询问。

夏甜白了他一眼，语气不满，「我怎么知道！」

「要不是姐姐叫我带你，我死都不想带上你出来！」

「麻烦死了。」夏甜嘟了嘟嘴。

「不要老是用一种很严肃的眼光盯着我诶！」

「搞得我像个小白鼠一样！」

夏甜边说边加快速度，走到我们前面。

「周姐。」许朝又想把我拉下水。

「你看夏甜这么没有礼貌。」

「不要告状啦！你是小学生吗？」夏甜又返回来牵住了我的手，朝许朝吐舌头。

「你还想跟我姐姐在一起？下辈子等着去吧！」

「……」

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姐和许朝根本没有在一起呢？

我停下脚步。

「周姐？」夏甜侧过头，疑惑的看着我。

「怎么啦？」她问。

我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天空。

「要下雨了。」

阴沉的天色，就像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一样。

似乎要下大雨了呢？

我抿住唇。

总感觉……

好不妙。

求求了，希望这一切只是错觉。

「姐姐～」

夏甜冲到前面，兴高采烈的推开门，大声嚷嚷着。

我正想叮嘱她小心，毕竟手里还拿了东西。

「……」

夏甜沉默地站在原地。

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甚至隐隐有些泛青。

笑容僵在了脸上，要笑不笑，看起来有些诡异。

我和许朝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猜我应该也差不多。

我正想上前，看清楚是什么情况。

许朝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往他身后扯。

我看到他的瞳孔猛然紧缩，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不可思议。

他的瞳孔里。

似乎倒映着一个倒下的人。

我挤开他，站在夏甜身后，看清楚了屋内的场景。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

看见那样惨烈的死法。

但这不是最后一次。

夏回知面带微笑地倒在地上，脖子以下的部位全是白骨。

看起来很是惊悚。

地板上没有血。

可我从夏甜的眼里，

看见了血。

我们都知道是谁杀了夏回知。

毕竟答案显而易见。

「怎么可能……」许朝不敢置信。

「明明他那天晚上都不杀我，为什么会杀了夏回知？」

还有……

为什么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

却没有躲避自己的死亡？

她应该看到了才对啊。

许朝大脑的思绪一片混乱，

他被骗了。

为什么？

许朝不理解。

夏回知为什么要骗他？

夏回知绝对能预知到自己的死亡。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许朝明明杀不死苏妄，夏回知却告诉他，苏妄会死在他手上？

许朝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看向了周亡。

『神』

不是人吧？

凄凉的灯光，映着许朝不明的情绪。

「夏甜？……」

我紧张的看着夏甜。

夏甜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平静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喝酒吗？」她提起先前摔到地上的酒箱，直接跨过了夏回知的尸体，往厨房走。

「苏妄。」夏甜朝楼上喊。

「喝酒吗？」

她一次大声重复道。

我忽然想起，

那个温柔的声音。

「我相信你。」

夏回知揉着我的头说。

那真的是我和她最后的谈话。

☆

苏妄听到了夏甜的声音。

他坐在床上，第一次萌生出了他理解的人类情感——

害怕。

恐惧。

苏妄垂着头，审视自己的双手，上面仿佛还遗留着人类的体温。

他用这双手掐死了夏回知。

为什么？

苏妄嘴唇轻颤，迷茫不已。

为什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

明明……

他不想杀人的。

为什么？

苏妄的身体开始发抖，

感受不到温度的恶鬼，

却觉得彻骨寒冷。

他又一次顺着『命运』行走。

“咔嚓——”

门，开了。

夏甜走进来，站在床旁，低头询问苏妄：

「苏妄哥，我想喝酒。」

「你喝吗？」

苏妄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抬起眼睛看向夏甜。

「对不起。」

妖异的红色瞳孔黯淡无光。

夏甜没有回答。

又问了一句：

「你喝吗？」

夏回知的尸体无端燃起火焰，在我和许朝眼前，化为了灰烬。

我们面色复杂的走进厨房。

苏妄和夏甜已经坐下，开始喝酒。

进来时，苏妄的眼睛无声的看着我。

我不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很疑惑，他为什么要杀夏回知。

我和许朝也坐了下来。

许朝坐下就低头闷喝。

我不喜欢喝酒。但我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面前。

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摇晃。

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看见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模样。

那是我，现在的样子。

我又看向夏甜。

她低着头，呆呆的望着酒杯。

酒杯里的酒，被滴落的雨泛起了涟漪。

我们坐到了很晚，

到最后只剩下苏妄和夏甜在喝酒。

我和许朝一人扶一个，把他们带回房间。

夏甜没走几步就甩开了我的手。

她孤身往前走，身形踉跄，我想扶她，却又被甩开。

她应该是喝醉了。

嘴巴里的声音就没停下过，很模糊，我没听清楚。

直到最后一句。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我的姐姐要死？」

如果真的有『神』，那我祈祷我的姐姐平安。

『神』在哪里？

夏甜瞥了眼周亡，眼神有些迷惘。

我愣在原地。

我突然想起来夏回知的声音，我是听过的。

来到这个世界前，听到的那些声音里，就有夏回知的声音。

她说：

「救救我吧，我的神……」

『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