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忍耐

“被爸妈送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很无助吧。”肖乐看向宋北听的眼睛亮晶晶:“我们家就是干酒店的,我保证这是我们全县最豪华,最舒适的酒店,错过我们家你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住一夜只需998,住一月只需9998!”

“天大的福利啊,帅哥你要不要试一试?”

宋北听难以置信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在身前发亮的双眼上来回逡巡,一夜998,一月9998,他是有钱,但他不傻啊!

这眼睛里的亮光哪里是对他的渴望,分明写满了对大赚一笔的向往。

太可怕了,这个鬼地方!

不过还好老宋心里还有他这个儿子,在气头上还能想到要给他找个住的地方。

宋北听望着远处那对边走边还在依依不舍回头,试图等来他一个回心转意的女骗子们,啧啧称叹老宋不愧是他亲爹,完美将他被“998”骗局骗走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在得知自己真的要在这里住上两个月的噩耗后,宋北听仅仅用10分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县城里住别墅应该是不大可能了,况且老宋也不会心软到让他住别墅,不过大平层应该是没问题吧?床垫他也不要求多好了,简单点的席梦思就行,席梦思他应该也能睡好。

唉,当时怎么就没多考个一百多分呢?不然这会儿绝对是和程墨他们一起在京圳城北,飙着自己新鲜落地的跑车,弹着那把本该作为高考礼物的纯手工雕刻私人定制的吉他。

哪会像现在这样在路边吹热风,看着手机里吉他、跑车的遗照暗自神伤。

蝉鸣一阵接着一阵,似乎也在疑惑盛夏的夜晚为何依旧炎热。路灯下聚集了一片蚊子,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于是盘旋着,找准机会猛地扎在洁白的手臂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红色鼓包。

“靠。”宋北听又拍死了一只蚊子,嫌弃地拿纸巾捏起,走近一旁的垃圾桶。

经过一天的高温蒸发,各种垃圾挥发混合起的酸臭味道让宋北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低下头差点一呕。

怎么还没来?又半个小时了。

和微信名为“AAA白桐大王庄老杨棋牌室”用户的上一条聊天记录是在半小时前:

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老杨同志只发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车站冂口竽着,马上到。”

错字连篇,一看就是手写输入。宋北听等不了了,黑着脸发微信:

“竽半小时了,什么时候来?”

“给个地址,我打车过去。”

那边消息回的很快,这次是两条语音。

宋北听先是点开转文字:

“大马甲滴壬朵,借会儿忙,呀会儿借嫩。”

“瞪住肖活,借会儿油壬顾店了,借嫩借嫩,憋泡啊,搁牙子那蹲住。”

什么鬼?

手机中病毒了?

宋北听点开语音条,一道热情洋溢,中气十足的粗狂女音混着麻将相碰的背景音直直撞进耳朵。

啊,吧啦吧啦,叽里咕噜说些什么玩意呢?宋北听脸更黑了,一句话都没听懂,都没听懂!白桐话都这么难懂吗?

我要回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乡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北听也顾不上脏不脏了,瘫坐在地上,抱住双膝仰望夜空,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去998,998多好啊,多实惠啊。

正在宋北听幻想到自己已经坐进空调房,睡在两米大床上,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完美树景时,一阵嗨翻天的土味DJ愈靠愈近,最后格格不入的几声尖锐刺耳,过分凄厉的喇叭声穿破DJ浪潮把他硬生生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模糊朦胧的视线中霸道地闯进一辆闪着大灯的红色三轮车,挡风玻璃后那个魁梧壮实的女人猛打方向盘,最终以一个十分漂亮的飘移稳稳当当停在了宋北听面前。

“既然!她都不难受!她只要自由!她都不会理会我的感受哦哦哦!”

贴在面前的音箱把高分贝的声音混着咚咚的鼓点,打包起来库库扔进宋北听的耳朵,让那颗本就脆弱的大脑突突突直跳,嗷嗷叫嚣着下一秒就要罢工离家出走。

“停停停!”宋北听拼命比着暂停动作,一双眼睛来回寻找着面前这个破音箱的关机键。

“嫩说啥?”一个脖子上挂着大粗金链子,手上纹着大花臂,剃着一头干脆利落的寸头,寸头右边还嚣张的理出一道闪电形状的女人跨步下了驾驶座,风风火火地抬起马路边躺着的行李箱:“嫩就是小宋是吧?”

……是吧

宋北听终于关掉了音响,恍恍惚惚只听到最后两个字,刚一抬头就正对着这个仿佛刚从局子里出来的□□老大,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冲击过大,一时间竟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老!老宋!你儿子好像要被人绑架了!

AAA杨桂花女士只在电视上,哦不对,在电视上也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因此连提着人上车的动作都放轻柔了不少,甚至还在坐回驾驶座的瞬间从车挂篮里摸出来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香水,“库茨库茨”喷了小半瓶。

然后热情回头,就看见了座位上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正用一双视死如归的黑眼珠瞪她的宋北听。

杨女士吓得手一哆嗦,香水顺势落进了挂篮里。

“Oh my 菩萨!我滴乖嫩咋了?”

强烈的劣质香水味让本就发晕的宋北听更是晕上加晕,翻腾了一路的胃到了沸点,咕嘟咕嘟冒着泡。

宋北听几乎是在瞬间就看到了天国,还有无数只挥着胖翅膀的天使正围了一圈言笑宴宴地冲他招手,最那头的白色宫殿上甚至还挂了个红色横幅——

“Welcome Song Beiting to heaven.

——God ”

“呕——”

终于……

“我靠,嫩这孩¥#……&*&*%!##%%”

隔壁咆哮着传来的粗狂女低音宋北听已然听不清了,只觉得胃里一下子变得清爽空旷,路边的风也不热了,额头的汗也不粘了,甚至连那股恼人的香水味都不难么难闻了。

活过来了……

“姨,商量个事儿呗。”零点的白桐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还在幽幽地泛着黄光。宋北听将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虚弱地拿着塑料袋和纸巾蹲在地上跟着杨桂花一起收拾地上的残局。

从杨桂花看到他吐了,立刻刹住车揍他一顿然后骂骂咧咧拽着纸巾下去帮他收拾现场开始,宋北听就对这个面容可怖,心地不详但偏善良的大姐产生了一丝诡异的信任感。

“说。”杨桂华凶神恶煞地看着宋北听,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停:“嫩在搁那假装收拾,我就把嫩扔地上跑着回去。”

叽里咕噜又在说什么呢?宋北听撇撇嘴虚假地将纸巾一张张扔在那堆呕吐物上:“姨,嫩(着重发音,且不标准)以后对着我这个外地人能说普通话吗?你说了一堆,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微信翻译都译不出你们的白桐话。”

话音刚落地,宋北听就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停滞了三秒,紧接着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就向他投来,如果视线能化形,那宋北听可以肯定,现在的自己绝对是千疮百孔。

“我说,地上收拾干净。”杨桂花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这种小事她只用0.01秒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做出决定,再也不会被面容姣好的小帅哥动恻隐之心。

“收拾不好,你就跟在三轮后边自己跑回去。”

蹩脚的普通话偶尔有几个调调跑的没边,不过无所谓,能听懂,能进行沟通就够用了。宋北听狠狠地安慰自己一番,随即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留在地面上的战绩清理进了垃圾箱。

音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杨桂花按开,一首澎湃激昂的《爱河DJ版》倾泻而出,照亮了回家的路:

“难道这就是你分手的借口!!!”

杨桂花一句话唱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架势,宋北听转过头,看着那个时髦的闪电,顺着摇头晃脑的姿势一晃一晃,看的出来他杨姨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如果让你重新来过 你会不会爱我~!”

恢复生息的宋北听也起了兴致,跟着杨桂花一起拿三轮当KTV,漆黑的夜当舞台幕布,颠簸的红三轮也给到了个夜店蹦迪的效果,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这辆三轮最终没停在一幢黑乎乎的自建房面前的话。

“已经被我泪水淹没 变成痛苦的爱河~~~~!”等宋北听意识到的时候,正以一种高扬起头,半握着手假装麦克风举在面前,一只脚踩在座位上的帅气ending pose作为这首劲爆DJ最后的收尾。而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漂亮表演还赢得了杨桂花女士的连连称赞。

“你这小伙挺有艺术天分啊!”杨桂花干脆利落地将行李箱从后面拉下来,顺手摁了两下锁车键,将一路颠簸,在后面车厢里滑来滑去,滑出一身伤痕的行李箱交到宋北听手上时还在继续夸赞:“姨再在麻将室里给你多安排个活,就当驻唱,就唱今晚这首,我们这片街的都爱听。”

“工资在2500的基础上给你再多加500!”

一只大张的,比着“5”的手伸到宋北听眼前,将那个得意忘形,飘飘欲仙的家伙稍稍拽回了半分。

宋北听来不及思考杨桂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的目光已经全部被面前那栋黑乎乎的双层小建筑吸引走。一楼的门面上挂着大大的红布招牌,上面写着朴实无华的几个大字:“老杨棋牌室”。

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我今晚住哪?”宋北听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马路对面那几栋看着还有点能住的模样的高楼:“那边是吧?”

杨桂花揪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小孩的衣领,将人调了个面,重新直视“老杨棋牌室”五个大字。

“住这儿啊。”

宋北听瞪大了眼望着杨桂花,眼底里写满了:住这儿?这儿怎么住?这不是你店,不是你上班的地方吗?住这儿是要我睡麻将桌吗???

杨桂花当然看懂了宋北听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就拽着人头发往里走:“一楼是棋牌室,二楼是住的地方,放心,不会让你睡麻将桌。”

“等等。”跟着被拖动的行李箱轮子在红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宋北听往前伸了伸脑袋试图避免头发被拽掉,空闲的另一只手不停扭动,还想再挣扎一番:“不是说大平层,林景房吗???”

宋北听确定以及肯定,宋南星给他发来的消息中确实是用这两个词来形容他未来两个月即将居住的地方的。

“这不就是大平层吗?”杨桂花终于将人拽进房里,像是怕人跑掉一般迅速关上了大门:“这大平层还不止一层,足足两层,可让你小子赚到了。”

“不是?”宋北听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杨桂花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夺过行李箱,一步并两步地摸着黑就往楼上走:“这什么大平层,这一看就是自建房。”

“什么自建不自建的。”杨桂花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自建双平层听说过没?我这可是双平层!”

“那我的林景房呢?”

“啥玩意儿?”杨桂花的脚步一顿,声音中都写满了疑惑:“你们城里人住个房还分景?”

沉默两秒又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噢噢噢我想起来了,这房子后边就是一片玉米田,你住那个房间窗帘一拉就能看到玉米杆子,杆子上的鸟蛋都能让你看的清清楚楚!”

“这玉米的高度跟小树也差不多吧,哈哈。”杨桂花说到最后干笑两声,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悄悄瞥了眼宋北听后就提着箱子健步如飞。

宋北听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名为被骗的熊熊怒火几乎要在胸腔燃起,却在看到楼梯灯光下杨同志左臂上若隐若现的花臂后不甘心地悄悄熄了下去。

“诺。”杨桂花推开最靠近楼梯间的一扇门:“你就住这儿,被子什么的都是今天下午新给你换的。”

“卫生间就在左边,洗漱用品你都带了吧,去那洗漱就行。”

“今天你来的晚,明天就给你宽限一小时,允许你九点上班,定好闹钟别迟到了。”

长长的几句话像机关枪一样嘟嘟嘟朝着宋北听发射,只不过呆站在原地的人一句都没听到。

这是他的房间???宋北听整个人如同被雷反反复复劈了好几遍,今天遭受的刺激太多,一击接着一击,但是果然一击更比一击强,其他的刺激怎么比都比不过这个房间给他带来的冲击大。

狭小的空间看着还不如他主卧的厕所大,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就构成了整个房间的全部布局,哦不对,还有靠着墙放的那一排大米,面粉,几箱牛奶,还有几包拿尿素袋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什么鬼啊?是人住的吗?人能住这儿吗?!

从他祖上往上查三代都没住过这样的房间。

宋北听气的眼前发黑,长臂扶着门框才堪堪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刚转过头准备控诉,就只听到“哐”的一声,是隔壁的隔壁房间门紧闭的声音。

啊!!!!!!!!!

不可能住的,这破地方他不可能住的。998呢?他要去998,现在就去,立刻!!

“滴——”脑子中横冲直撞的愤怒还没理顺,整个房间就瞬间陷入黑暗。

像是在热油上浇了一勺凉水,然后迅速盖上锅盖,高温的铁锅里热油滋啦滋啦四处飞溅,却被堵的密不透风怎么也找不到发泄口。

“啊——那个谁,估计是停电了。”随着哒哒的脚步声,门口传来杨桂花的声音:“你赶紧睡吧,东西明天再整理。”

漆黑的夜里,有人在无声嘶吼。

宋北听看着还剩不到3%的电量,挣扎了不到3秒,就打着闪光灯轻轻走到了楼下,3%够打个车去酒店了。

大门就在前方,让深夜极度破防的人看到了希望,宋北听满眼希冀,伸出手往下一拉——没拉动,再一拉,还没拉动?!

靠,锁门了。

电量来到了1%,宋北听不敢开闪光灯了,就着微弱的屏幕亮光重回楼上,还没敲响杨桂花的门,就听到了门内传来的阵阵呼噜声响。

悬起的手和大脑博弈了几分钟,最终认栽似的无力垂下。

就一晚,他宋北听就忍这一晚。

狭窄的单人床让宋北听回想起了小学一年级住校的时光,当时还不够成熟的老宋和金女士为了锻炼他让他住宿,结果当晚他就被老师连夜遣返回家,理由是宋北听同学嫌床太小,私自抢夺其他同学的床,并将抢来的床和自己的拼接在一起,遭受到同学家长的举报,因此被学校退还回家。

时隔11年了,又是睡上单人床了。

一米八的大个子蜷缩成大大一团,还负气般地将被子全部拢到一边,漆黑的夜里,所有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他宋北听除了被父母扔去夏令营外什么时候睡过这么硬的床?还有这被子,又硬又丑,如果当时他没看错的话,这还是个带花的土里土气的丑被罩吧?跟他宋北听的颜值太不符了,他就算死也不会盖。

死也不会盖!

不!会!盖!

据说听听和小花被最配?[好的][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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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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