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遇”

并不宽敞的棋牌室里只有一道卷帘门,盛夏晌午的阳光裹着清风穿堂而过,留下的几缕正正好穿过棋牌桌的缝隙,温和地打在最里头的那桌,照在一个白色短袖上。

束起来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轻轻柔柔地扫在背部。

“对对对,就这儿!小伙儿!”大姨接收到投来的视线,高兴地举起一只手:“那新来的小帅哥,这边拿瓶水!”

“要冷冻的冰红茶,只要一瓶!”大姨发出了指令,随即又将目光重新移回牌桌,欣喜若狂地打出一个杠。

“哦哦,来了。”宋北听错开视线,打开冰柜拿出一瓶冻得结了霜的冰红茶,随意撩了撩头发大步往尽头迈去。

大爷大妈,大姨大叔聚集地里冒出一个格外年轻的身影,突出的很难不让人注意。

“姨,你冰红茶,三块。”宋北听递过冰红茶,素白手腕上那块低调的黑金手表刚好接住阳光,全部刺向身侧,让那人皱着眉抬起了头。

“好,先记账上,一会儿她付。”

宋北听顺着大姨手指的方向,刚好对上一抹探究的目光。

那道目光只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就不动声色地从自己领口处掠过重新移回牌桌,干脆利落地甩出一张牌。

“幺鸡。”

“麻烦帮我也拿瓶水吧。”那道视线不着痕迹地再次投过来,还捎带上一抹礼貌的微笑,微笑里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含义,让宋北听脑子里乱作一团。

“常温的,矿泉水就行。”

“行。”宋北听点点头,回过去一个深深的目光,随即强装镇定转身朝柜台走去。

哈,哥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敌,不管是在京圳还是白桐。

架子上的矿泉水摆了三种品牌,宋北听挑挑拣拣最后随便拿了一瓶,还顺手理了理衣摆,转身再次走向那个身影。

几分钟的时间,牌桌上又重新开了一局,四排洗好的麻将规规矩矩地从隔板上升起,又被迅速地斜放好,按照骰子投出的点数一摞一摞正被主人飞速拿走。

宋北听弯下腰,将水放在了那个边拿牌边调整自己麻将顺序的白色短袖身边:“两块。”

白色短袖分出神看了眼宋北听,身子也不动声色地朝那边侧了侧,然后……

宋北听放水的姿势猛地顿住,难以置信的目光在身旁人的牌面和手指间来回逡巡,等等,是他看花眼了吧。

然而下一秒,如出一辙的动作再次发生,那双灵巧的手在多拿麻将的同时又迅速将自己不需要的牌重新放了上去,速度快到如果不是宋北听就在旁边,几乎完全发觉不出任何端倪。

宋北听震惊的目光从身侧的牌面上移至那人的脸庞,看到的是一副换牌换的心安理得的神态,在发觉他投来的目光时那人竟然还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靠,玩个麻将还带玩脏的?

宋北听看了眼其余三位慈眉善目的大姨和奶奶,顿时想到了自己那远在京圳的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如果今天是他们坐在这儿,任由这个年轻人肆意地出老千玩弄牌局……

好好好,又换一张。

真的,看不下去。

18岁的少年脑子是直直的一根筋,对善恶有着异于成人的最为明显的分界线,也最将是黑是白分的清清楚楚。

特别是在发觉出老千的那个人明明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现了,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干着这种勾当后,心底燃起的那股小火苗更是被催化成了一片火海,将所有理智吞噬殆尽。

太猖狂了。

“喂。”宋北听将水重重放下,侧着头冷眼看向面前人。

一时间牌桌上的三个人都闻声看向这两人。

“你干了什么事是要自己承认,还是要我来替你说?”冷冰冰的语气砸在面前人的身上,宋北听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轻颤的一下,还有盘旋在眼眶里说不出的情绪。

“怎么了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最后一致将目光投向端坐在对面轻皱着眉的池柚白:“咋啦小池?你跟这小帅哥有过节?”

池柚白别开脸,手指轻抚面前的麻将,若无其事:“没什么事,这是杨姨新招的暑假工,估计还没搞清楚规矩,以为我不付钱呢。”

池柚白强压下心头的怒意,视线瞥过那人脖子上的金项链,最后扯出一抹带着警告意味的笑:“小宋,等打完了我一起结账,杨姨没跟你说吗?”

“你去楼上找找杨姨问清楚——”

“换牌你还有理了是吧?”宋北听打断了池柚白没说完的话,跟他玩威胁?他宋北听这辈子还没怕过谁。

“她出老千,各位姨还有那戴个老花镜的奶奶,别跟她打了。”

“把你们钱都骗干净了你们还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呢!”

“说谁出老千呢?”池柚白一把推翻面前的麻将,站起身毫不畏惧地对上宋北听的双眼:“你,说谁玩脏的呢?”

“不能因为我昨天跟你吵了一架你今天就这么整我吧?”

“不是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自己玩脏的还不敢承认是吧?”

气氛陡然升温,周遭似乎都布满了火星,只要出一点差错,就会引起一场大爆炸,炸的老杨棋牌室灰都不剩。

“诶诶诶,别动手,别动手!”附近几桌也听到了这边的异样,齐齐回头往这边望,甚至还有几个不限事儿大的端着茶杯开始拱火。

“小池,你说清楚你换没换牌?”

同桌的几个姨听明白了宋北听话里的意思,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池柚白就开骂:“你一个小姑娘跟我们几个玩心眼是吧?我说怎么今天你一直赢呢,敢情偷偷动手脚了啊!咱都一起打多久的牌了,要不是这小伙子,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整这一出呢?”

池柚白挑挑眉,声音竟平静下来:“咱们都打这么久牌了,姨你们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

“不信的话,你们几个看看我牌。”

“烂成这样也叫换牌?”

老姨们探着头瞄向池柚白摊开的牌面,打眼一看确实很烂。不过,姨们也不是吃素的,糊涂的脑子在面对麻将时弯转的格外快,张着嘴巴就是一顿叭叭:“谁知道你刚才推翻的时候又换没换牌啊?”

“姨几个已经不信你了,怪不得你自己年纪轻轻一个人出来,也不找个正经工作天天过来玩牌。”

“满心思惦记着这种事能找到好工作才怪。”

“赔钱,赔钱。”

事情朝着从未预想过的方向发展,宋北听愣在原地,心虚地瞥向身边看不出情绪的人。这几个姨看着慈眉善目的,怎么攻击性这么强,这种事道个歉不就双方握手言和了,怎么搞成这样了。

“不是,姨。”眼看着要动手,宋北听闪身挡在池柚白面前,大声开口:“她认个错,然后再跟你们道个歉不就得了,她这估计也是第一次,给个机会知错就改。”

池柚白眼珠动了动探出头:“没出老千,你们这么诬陷我我以后也没打算来这儿玩了,以后就这新来的小伙陪你们玩吧。”

说完闪身就要溜走,还顺手拿上了身边常温的矿泉水。

“你又开始护她了?”雄赳赳气昂昂声讨的三位姨脑袋灵光到短了路,指着宋北听气得哆哆嗦嗦:“你是不是她同伙?”

“揭发她出老千,然后你接上她的班跟我们打,以为这样我们就不会怀疑你会动手脚?”

“姨几个吃的盐比你们饭都吃的多!还想诓我们仨?门儿都没有!”

“不是,你们想哪去了?”宋北听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敢确定自己勉勉强强听懂了个大概的白桐乡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那家伙出老千为什么最后这场战火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不是的姨,他不是我同伙哦。”

一道肯定中带着满满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北听回头望去,是刚才溜了一半又转身回来的那个家伙。

“他真的不是我同伙哦!”

火上浇油的一句话撂完,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再次闪身逃离了现场,只留下宋北听和几个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大姨面面相觑。

“还说你不是她同伙!老杨呢?老杨你出来,这事儿怎么处理!你自己过来解决,这事不给个说法过不去!”

……

“我就走了半个小时去进货!”正午12点老杨棋牌室二楼,杨桂花双手叉腰火冒三丈:“就半个小时,你就能把我棋牌室给炸了是吧?”

“要不是我他妈回来的及时,老娘半辈子的心血都能砸你手里!”

宋北听背对着,可怜兮兮地窝在那张宽1.2m的小床上,不愿回头看那个暴躁的火爆辣椒。

“这能怪我吗老杨?这都怪那个叫池什么玩意儿的家伙,她出老千!!!”宋北听控诉道:“她偷偷换牌,不遵守牌场规矩,还拿眼神挑衅我,以为我不敢举报她!”

“揭发完后我还怕她面子受损还护着她!结果她呢?!她泼我脏水!”

字字泣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不管,老杨你得替我做主!我这都是为了维护你棋牌室的声誉,我是忠臣啊!!忠臣!”

“为我发声!!!”

“发发发,发你脸!”被气的冒黑烟的老杨一巴掌呼向宋北听的后脑勺:“你那样欺负我们家池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还替你发声,我看你是皮痒了!”

“不是?”宋北听受到了莫大的震惊,猛回头望着杨桂花,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认识???”

“好啊你老杨!”宋北听从床上站起来气的直发抖,伸出一只手直直指向那个冷漠无情的黑心商家杨桂花:“你故意找托这样整,然后坑老人的钱是吧?”

“你个无良商家,我要去市场监督局举报你。”

“老子不干了,昧着良心的活要做你自己做。”

“嘿你个臭小子,嘴巴叭叭的没一句我爱听的话。”杨桂花撸起袖子,大花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喂,吵什么吵?”

门口传来一道冷冰冰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诡异的让房间里一触即发的大战暂停下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向门外望去。

门框旁靠着的是那个熟悉的白短袖,双臂环在胸前,事不关己地静静打量屋内。

她?她怎么在这儿?

不管了,为什么在这儿已经不重要了。

此刻最紧急的事是算账!算账!

“你还敢回来!”宋北听眼睛一亮,往床下一跳,三步就迈到了池柚白身边:“谁跟你是同伙啊,不仅牌玩的脏,泼脏水泼的也挺利索。”

“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就叫诈骗!”

身前的人微微仰头,撞进眼里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像是琥珀。明明望过来的目光是仰视,却不知为何给宋北听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你是猪吗?”

“啊?”宋北听刚从短暂的愣神中出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我说,”池柚白往前走了半分,冷笑一声,再次重复一遍:“你是猪吗?”

“杨姨,你确定昨晚没接错人吧?”池柚白侧了侧身往身后杨桂花的方向走去:“这个缺心眼,脑子蠢到家的家伙真的是富贵家庭养出来的少爷吗?”

“怎么蠢得像猪一样?”

“说谁呢你?”宋北听一把拽住池柚白的胳膊,强迫人转身看向自己。

池柚白轻轻一笑,勾住那条今早被杨桂花挂在宋北听脖子上的金链子:“接头信号都挂上来了,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快治住那三个老油条了,结果你倒好,整这一出。”

“螃蟹进油锅了你想起来心疼了,我真搞不明白这三个家伙有什么好心疼的?就因为他们比我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叫诈骗了?”

“少爷您心可真软。”

“不是。”宋北听被这炮弹一般突突突往外冒的一番话整糊涂了,什么接头信号,什么老油条?

“她在说什么?”宋北听迷茫地眼神四处乱飘,最终定在了屋内的那个看起来鬼鬼祟祟想要往外溜的老杨同志身上:“她在说什么?”

“你不是跟我说这个金项链是撑场子用的吗?”

池柚白也觉察出了哪里不对,顺着宋北听的视线望向满脸心虚的杨桂花:“杨姨?”

此刻杨桂花女士头上的闪电失去了往日的锋芒,嚣张不起来了,撸起的袖子也被默默放了下去,整个人俨然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

“哈哈,我以为我交代了来着。”

“碰上一个识货的人太难得了,一高兴,就忘了讲正事了。”

“我也没想到你今天上午就治他们啊。”

池柚白脸色一僵,放下了宋北听脖子上的大金链,笃定锋利的视线此刻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你居然是真不知道?”

“哈!”搞明白自己是被诬陷后的宋北听此刻显得格外自信张扬,握住池柚白胳膊的手更有力了,声音也不发虚了:“道歉,必须道歉,你们不提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哥哥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要被你们反手陷害一波。”

“下次有什么行动拜托提前说好不好,你们不说谁会知道啊。”

池柚白使力拽了拽胳膊,发现拽不出后也不打算吃亏,索性再次勾住宋北听脖子上的金链子,把人往前扯了一步,狐疑道:“你不知道有这回事当时给我回个眼神干嘛?”

“我还以为我们配合有多默契。”

“结果反手就是出卖我。”

宋北听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太不妥当,于是率先认输放下了池柚白的胳膊,狡辩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我……”

他总不能说他以为池柚白对他一见钟情,在跟他抛媚眼吧?

真是,太不要脸了。

听听:你说谁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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