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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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达罗斯说着,从桌子上拿下来一只剥完的苹果扔给伊卡洛斯:“别想着养鱼了,吃苹果,以后可难吃到这些了。”

狗在睡觉,发出一点儿惬意呼噜声,不知道是不是伊卡洛斯的错觉,它似乎没有以前精神了。

又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几乎每一天都在下雪,苍白的,灰烬一样的雪,这是谁的泪水呢?

伊卡洛斯看向窗外的时候,代达罗斯伸手把百叶窗拉下来,他看上去闷闷不乐:“该死的鬼天气。”

他很少说这些粗话,毕竟是出身于宫廷中的人,那些良好的教育曾让他谴责不堪的自己。

“你这样可不像个宫廷人。”

伊卡洛斯抽了下嘴角,他看了代达罗斯一眼,伸出右手抬起百叶窗的底端,露出一条灰白色的缝隙。

“无所谓,老子现在不在乎,”代达罗斯怂了下肩,他拿起桌子上的刻刀,很快就削完两个苹果,“说点你不知道的,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从宫里出来过日子。”

“嗯?”伊卡洛斯抬起眼皮,“不是你自己要出来的吗?”

“哪个小孩儿放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不过非要出来受罪啊,”代达罗斯把一个苹果扔到伊卡洛斯的怀里,“这苹果也许是神的恩赐,我在本该是空的木箱里翻到它,闻起来很新鲜,不过管他呢。”

“……你那肘候多大?”

“也就七八岁吧,记不清了。”

狗闻到苹果的味道,摇着尾巴跑过来,代达罗斯掰下一小块扔到地上:“我是私生子,我的母亲似乎在我刚出生后就因此被赐死了。”

“什么?”

“很多人知道这个,当时是国王把我从宫里赶了出来。

“……”

“你还真是不转个儿,我的身份要是被人们认可,为什么那时候没人来要挟我回兰开斯特继承王位?”

“哈,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我呢,”代达罗斯咬了一大口苹果,他把剩下的苹果都扔给狗,绕过地上铺着的翅膀一下躺倒在床上,“说到底,都与我无关了。”

“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转过头,他听见狗在他脚边啃苹果胡的声音,他手里的苹果还没吃几口。

“等雪停下来,我们就试试这些翅膀。”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雪一直没停下来,可按照时间来算,冬天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直到有一天,伊卡洛斯在夜里小解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他本是跑着回去的,雪花落下来,风也很冷,然后那个影子让他停下来。

很奇怪,冰天雪地里,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不是因为害怕,反而却期待着什么;他慢慢地走过去,走到那个影子的前面。

他看见从自己口中呼出来的白色热气,它们几乎和雪色融为一体,哪怕已经离得很近,那个影子仍然模糊不清,只能看出大概的人形。

“晚上好。”

伊卡洛斯向它打招呼。

他陪着那个影子站了一会儿,可它一直没有动静,温度越来越低,伊卡洛斯感觉自己快要被冻成冰块,他叹了口气,打算回到小木屋里。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那个影子忽然从身后拉住了他的手—冰冷的触感瞬间席卷体内,伊卡洛斯没有挣开,他转过头,看见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蓝色的眼球像是僵硬的宝石,不显示出情绪,却一直流下泪水。

“……阿撒兹勒?”

这一瞬间,雪停下来了。

“……”

“阿撒兹勒……”

那个影子凝固在雪地里,拉住伊卡洛斯的手没再用一点儿力气。

“我要离开了,”他用平静的声音向伊卡洛斯道别,“也许再不会回来。”

“你要渡过约旦河了吗?”伊卡洛斯愣了一下,但他坚持向影子露出勉强的微笑。

“但愿约旦河的河水能将我的魂魄淹没。”

阿撒兹勒说着,幻化出接近人的样貌,苍白俊美的皮相中嵌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长发在风中飘落。

“亲爱的,我是个怪物。”

在带着小鸟雕塑爬出窗外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曾在伊卡洛斯的脑海中响起,也许是在心脏里,他不能理解那串声音的含义,它们听起来像是水中飘摇哭泣的水草。

在发现阿撒兹勒带走了小鸟雕塑的那一刻,伊卡洛斯做出了他的猜想:阿撒兹勒也许没打算再回来。

“那我是什么?被怪物养大的小怪物!”

伊卡洛斯转过身,他忽然伸手掐住阿撒兹勒的脖子:“听着!我受够了!不准再离开!”

“哪怕杀死我也好!你为什么不留在我的身边!”

阿撒兹勒没阻止他的动作,他抬起右手,用指尖顺着伊卡洛斯的头发:“我不想伤害你……”

“不想再……让你害怕……”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更爱你!”

伊卡洛斯看着阿撒兹勒虚无的眼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现在,是他最后能留住阿撒兹勒的机会。

空箱子里的苹果,夜里复燃的蜡烛,不曾停歇的大雪……

伊卡洛斯压抑着自己,他无数次梦见阿撒兹勒从火焰里钻出来,变成一个黑色的影子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影子像是天使,巨大的翅膀,温暖的怀抱,沉睡之人想要抱抱他,灵魂却困在不能动作的躯壳中,只能闭着眼睛急躁地喘息。

“我有对你说过吧,阿撒兹勒……”

伊卡洛斯把他扑在地上,他撕咬他的嘴唇,却只尝到鸢尾枯萎的浅香,阿撒兹勒看着他流泪的眼睛,手掌轻轻地压着他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

“如果你再离开我,我一定会死在伊利亚河里。”伊卡洛斯用颤抖的声线在阿撒兹勒耳边呢喃,“一定。”

阿撒兹勒忽然将伊卡洛斯抱住,冰冷的右手用力压在他的后颈上,他将伊卡洛斯的上半身牢牢摁在怀里,后者咬住他的锁骨,泪水在他的皮囊上滑落,伊卡洛斯听见耳边传来蛇类吐信子的声音:

“我的宝物,泥涂河的河水再难洗净我的魂魄,我的魂魄就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踏过约旦河,只有死海的浪花能够洗净我的魂魄……”

“……我真的再也不能见到你吗?”

阿撒兹勒不再说话,他们在雪地里长久地相拥,伊卡洛斯紧紧地抓着阿撒兹勒的衣物,他的手指用力到颤抖,泪水将所有情绪堵滞。

如此冰冷,如此静谧,一心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阿撒兹勒看了一会儿不落雪的天空,他抚摸着伊卡洛斯的头发和背脊,僵硬地歪着头探出尖牙,怀中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但他并没有反抗。阿撒兹勒松开对怀中人的禁锢,轻轻地咬住伊卡洛斯的后颈,只让牙尖嵌进血肉。

他为他注入能让人陷入蜃境的致幻毒素,从后颈能快速地到达脆弱的神经:“将我忘记吧,我的宝物。”

伊卡洛斯挣扎着不愿闭上眼睛,他的眼皮像是处刑台上将落不落的铡刀,所有刀锋下面都悬着自己的头颅,他终于意识到阿撒兹勒对自己做了什么,抖颤着牙关,拼尽全力在喉咙中挤出破碎的音节,泪水从眼角淌下来,却未曾滴落:“我不要…不要.…不要!”

阿撒兹勒看着他,他的眼角流下腐烂的黑血,伊卡洛斯却只能看见他的眼泪——像冰冷的月光,像解冻的薄冰。

“我会与所有霜雪一同离去,逝去的春日已将复活……”

柔软的铡刀落下,轻易斩断他的头颅。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又似乎是沉入了另外一个梦境。

代达罗斯叫他的时候,他正在看着窗外发呆。

雪已经停了,风吹得很凶。

”……喂,伊卡洛斯?”代达罗斯耷拉着眼皮,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低温环境总是让人感到疲惫和困倦。

“什么?”伊卡洛斯没转头,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伊卡洛斯觉得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绞尽脑汁去想,从狗叫一路想到太阳,可越是思考,脑袋越是疼得不行,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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