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着膳,嬴岳就给嬴政分享了今日的趣事。
嬴政听到他用了弩机,眸瞳不经意露出一丝愕然,转而便听身旁心里嘀咕。
【弩机好是好,但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改进,比如说是不是可以用重的箭头保证杀伤力缩短射程。或者制造一种大型弩,加大杀伤力,抑或者给弩机加上刻度提升设计精度。】
【想法不错,日后有条件了定要试试!】
嬴政听着心底颇为惊叹——这的确是弩机进步好的构想,若是能一一实现,绝对能助大秦轻易制胜!
嬴岳还不知简单的一句话引起了什么,只安心继续吃着。
大秦肉食的做法挺多,但都挺非主流,有“炙”、“煎”、“煮”、“渍”、“熬”、“脯”等。
炙,顾名思义就是把肉放火上烤,煎也差不多,就是将肉酱浇饭上。脯,跟现代差不多都是把生肉切成条再风干;熬,是将肉做成“肉松”;“渍”是肉放到酒里浸泡[1]
这其中嬴岳最喜欢的就是炙和脯,不过他的牙齿还太脆弱暂时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所以每次都只能闻闻脯肉的香味,吃的最多的就是炙烤的羊肉。
牛肉吃不到,因为耕牛是耕作的主力,大秦将其保护的很好。
不过有羊肉他就很满足了,炙烤的羊肉切碎切细,那叫一个香!每次嬴岳都能就着吃一大碗米。
吃饱喝足后,嬴岳就退下了,在外面消消食,忽然看见了李斯,立马叫住了他。
“老师!”
李斯有些意外,走来,“公子已然知晓了?”
嬴岳点点头:“老师师从荀子,乃法学名家,嬴岳敬慕不已。”
这话不假,李斯师从荀子才学斐然,以《谏逐客书》大受父王欣赏,得以重用。他有才能,有野心,懂帝王之术,也够鲜活,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注意。
李斯拱手行礼,“公子严重了。”
“闻老师家里饲了一只仓鼠,我若得暇,可观否?”
李斯听了就更惊奇了。
…长公子怎得知?
惑然着,李斯言:“唯。”
嬴岳笑笑,其实他原也是不知道的,不过无意间看到系统八卦上写着李斯养了仓鼠。翻开八卦了解详情才知,原来李斯之所以养仓鼠是因为一个小故事。
那时他还是楚国上蔡的一个小官吏,整日都做着普通的工作,一次如厕忽然得见一只厕鼠心觉恶心。而后又在郡守府粮仓遇见一只仓鼠,他感慨同样是鼠,为何二者差距如此之大?
一个小小的经历引他思考,继而得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的结论[2]
三十而立,他第一次思考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他的前半生碌碌无为,平淡至极,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不喜欢平庸,他不能像厕鼠一样,一辈子困在茅厕里。
后来他辞去了工作,开始兰陵求学之路,再到后来学得帝王之术成为吕不韦门下一名舍人。
之所以养一只仓鼠,恐是想铭记当时当地的心境。
嬴岳见他不说话主动找起了话题:“闻师与韩非师出同门,他的为人,老师作何观?”
李斯:“非为人口吃,但文采斐然,观点新颖犀利,斯自以为不如非。”
嬴岳思考:“若他日大秦得师与韩非襄助……”
“实乃社稷之幸,苍生之福!”李斯道。
不过话虽这么说,李斯对韩非还是有一定了解——韩非大概率不会来到秦国。
因为兰陵分别那日,他们二人就“国”字有不同的见解。
韩非乃韩国王族,祖上曾经也富强过,只可惜后来没落。在韩非眼里韩国就是他的故国,纵然如今的韩国君王昏庸、奸佞当道,他这一身的才华也应当奉献给韩国。
但李斯却不这么想。他虽是楚人,但他看透楚王是个平庸之人。他看穿秦以外的六国都在衰落,他相信,天下终有一统,而一统天下的王必会是秦王!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是以,最终他来到了秦,韩非归韩,他们走上了全然不同的道路。
兰陵一别,不出意外的话,已是最后一面。
……
雍城,大郑宫。
一个霸道的吻裹狭着呼吸轻轧而下,舌尖点上贝齿,烛光摇曳一下,绣塌上的两道影子重叠,起伏。
呼吸频率在夜中交织,热浪灼人。
很久很久后……
赵姬全身软的一团水般,她依偎在身旁男人的怀里,陷入静默。
自此,四周归于平静。
嫪毐搂着她,大口吸允着她发丝的幽香。
少顷,他开口:“太后,你说大王若知晓当日之事,当如何是好?”
怀中人闻言在他怀里轻轻转了转身,捏一下他胸膛的咪咪。嫪毐喉结滚动,眼眸微垂,见赵姬满面哀怨,笑了笑。
赵姬见他不思进取还笑,柳眉倒竖,指尖又戳一下他,道:“你今为长信侯,食客众多,还有什么不满?日后须得收敛行迹!”
“如此说来,大王还不曾知晓?”嫪毐乐了。
“不曾,相邦尚未得讯。”话罢,赵姬三令五申道:“假父一事若被政儿知晓,他的脸面往哪放,你可知否?”
“仅此一次,仅此一次!”嫪毐双指并拢,保证道:“纵酒博戏,誓不复染。”
这才对……
见他保证,赵姬这才安详入眠。
身旁的呼吸限于平稳,嫪毐却如何都睡不着。
虽说大王和相邦那都没异动,但他心里还是十分不得劲儿——他很焦躁,但同时一个新的想法若有若无地浮现。
如今他是太后眼前的红人,若是说服太后让他们的孩儿当上秦王,岂不是……
.
秦王政九年四月,彗星再次横天出现,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似乎预示着秦王前往雍城之路的不平凡。
不过,出发前嬴政已令昌平君率领虎贲军,桓龁、王翦等大将随时等候令下。
此行,只可成功!
蘄年宫。
诸位宗室大臣分列两侧神情肃穆不已,嬴岳站在队列之前,第一次见祭祀大场面,不由跟着屏住呼吸。
巳酉,戴十二旒,佩太阿,众人俯首跪拜,秦王展剑,礼大成。
【雍城大舞台有胆你就来,拥有上帝视角何尝不是一种刺激呢?】
【虽说见过一次反叛,可成蟜和这次严重程度完全不同!嫪毐那家伙差点儿颠覆了大秦政权,可恶……他怎么不能早点逝呢?搞得我也心慌慌的。】
【哎,这个点阿父应该已经收到告密得知了真相吧,等事情平息后,我要好好开导开导他。】
嬴政眉心微动,一颗心不由沉了沉。
眼下离真相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愈加的痛,他的阿母,那个曾经在邯郸寒夜里紧紧拥着他、给予他唯一温暖容颜的阿母……竟不爱他了。
她甚至与一个卑贱假宦苟合,还诞下孽种!
群臣恭贺如雷贯耳,可只有嬴政知道此刻自己的呼吸声有多么的急促、粗重,压抑。
他时常在想,杀了嫪毐之后呢?阿母要如何处置?她会不会为了自己新的孩子叫他让步,到时他该怎么做?他要弑母么?他要做那个叫天下,叫诸侯也感到战栗的秦王吗?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大秦政权绝不能让贼子颠覆,嫪毐……必不能留!挫骨扬灰,亦难解其恨!
吕不韦定要受罚!
嬴政霍然转身,王袍拂动,他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蒙武。”
“老臣在。”
嬴政目光落向远方,发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善护长公子。”
……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大郑宫迎来一位低调的客人,他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面带着精明,此人正是当朝相国吕不韦。
他之所以来大郑宫是有事要同嫪毐说,因为近日有传言长信侯宫中十分奢侈,府中不时能看到有人在操练军队。
这可是造反的苗头。
吕不韦觉得不对劲,闻着味就来问嫪毐是什么意思。
嫪毐反驳:“相邦,我断无反意啊!”
吕不韦听得想笑:“庸人自扰,是与不是,汝心自明。”
嫪毐也笑了:“就算我要造反,相邦因何能脱身?相邦休要忘了,吾到了今日,是相邦一手成全。”
这是**裸的威胁!
吕不韦眯了眯眼,面色沉下。他忽然发现那个曾经被他送到赵姬身边的小宠物蓦然成了庞然巨兽。
太贪婪了……
吕不韦也不怵:“你之所图,与我何干?”
他吕不韦从商人到政客,奇货可居走到今日地步,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话罢,他一甩袖角,起身离开。
看他离开,嫪毐敛眸,脸色阴鸷地冷笑。
是该加快说服太后了。他想。
……
之后的几日,嬴岳被安置在一处宫殿,这里环境清幽,他很喜欢。
门外候着许多将士,因此都不带怕的。
繁星隐没,他如常陷入安眠,也顺势做起了梦,不是美梦而是噩梦。
梦中,他忽然被一个人背起不断地跑,很急很急,因而他能很明晰听到身前人粗重的喘息。
之所以是噩梦,概因他忽然发现这貌似是一场大逃杀,有许多许多人疯狂地朝他奔来。
看着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神,嬴岳毫不怀疑他们是来取自己项上人头的。
心率飙升,他声音也显得很慌,就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话罢,嬴岳忽然看到背他的少年侧头,也是这一眼,他终于看清了人。
“蒙恬,你怎么在这?”梦里,他惊诧地问。
话落半晌,没等到答案,却忽闻一阵巨响。
嬴岳猛然睁开眼,醒了。
心脏好似要冲破胸腔般狂跳不止,他望了望四周,只见蒙恬蒙毅二人站在塌前,神色异常冷凝。
冷汗顺着额头大颗滚落,嬴岳平复一下心情,抬眸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蒙毅看一眼兄长,半晌,告诉他真相:“长信侯反了。”
[1]有关吃食材料参考《中国古代衣食住行》
[2]“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
“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优。”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出自《史记.李斯列传》
“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出自《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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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反了反了反了 全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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